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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指间沙--萧诺 ...

  •   第七章.萧诺

      一

      又是一年深秋,阴山下,仍有无数夜魔族人前来朝拜,至死不悔。

      只是这一次,我剑挥去,不再如往常般执着坚定,我的心,开始有了缝隙。

      有时,我甚至想,就让那圣泉封印打开吧。羽凰,你重生来取我性命,拿走本应属于你的帝王之血,到时候,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只要你应允我,从此你我两界,永不再战。

      我那小小仇恨,就让它伴我尸骨,永沉地底。

      司晨,我欠你的,就让因驰代为偿还。

      你不记得前尘旧事,是你最大幸运。但愿你此南柯一梦,永不要醒来。

      ―――――――――――――――――――――――――――――――――――――――――

      “将军,”帐前有人来报:“又有大批夜魔族人来到。”

      “由他去吧。”紧握手中暖炉,我打发那人离去:“叫温宁来见。”

      温宁,比我还大两岁的温顺弟子,自被那朱颜缠上之后,性情中平和沉稳的一面开始动摇,连练剑进度也大是见缓。

      温宁,你还有大把时间谈情说爱,可我这身子,却等不得了。

      “师父,”正念及他,已有人揭帘而入,谦声问安。

      “前番要你托教中查的事,进展如何了。”我勉力支起前身,轻声问他。

      “师父,”他声音中带些微自责:“我教出动大批人马,却只查得确是有人催动血咒,操控尸首,嫁祸夜魔族人。至于那主使之人是谁,却半点头绪也无。”

      “算了,”我挥手:“此人部署周密,隐藏至深。每一次布下结界,引领尸首的,也都是被下了蛊咒的木线傀儡,那施咒之人,却隐身事外。这等详尽安排,岂是三天两月便能勘破的。”

      “你只说你练剑进度,怎么样,这两日,冰缺剑还是不服吗?”

      “弟子不才”

      温宁语声刚启,帐外忽然有人步履急促,朗声来报。

      “萧副将率众出征,现被夜魔族人所擒,请将军示下。”

      帐中温宁闻言噤声,也在等我回复。

      “温宁。”我将手中暖炉放下,示意他前来:“倒杯水,那瓶中药取出两颗,让我服下。”

      二

      前日里下过雨,路上的泥裹着我的脚,冰冷刺骨。这时候我在想,也许我该服三颗药,才能催动我这僵硬双膝。

      “到了。”前方引路人脚步渐止,一声声尖叫随风而至。

      “队长,队长,”有夜魔族人急躁扇动翅膀:“我看这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这么久都没引那银魔前来,我们还是把他血也吸了吧。”

      “这么说,”微风中,我抽剑出鞘:“你们已吸过人血了。”

      “那么,你们就都该死。”

      “慢着,萧将军,”一片躁动声中响起一个阴郁声音:“你亲大哥在我手上,我不求别的,只想和你做个交易。”

      “你退兵三十里,我放了你大哥,并保证圣日朝拜之前,绝不再伤你人界一草一木,如何。”

      “我这人最不喜欢做交易。”沉声应答中,我将剑锋对准来人:“放了他,否则你等谁也别想得见明日太阳。”

      他一时失语,空气中弥漫着升腾的杀机。

      “放了他,渐离。”半空中忽然有因驰语声降临,所有夜魔族人立时收声:“我欠萧将军一个人情。”

      落地声起之后,他悄然近身,将一个人推至我跟前:“无论如何,我等都感激你那日舍命相救。”

      “舍命?”将大哥拉至身后,我冷笑道:“舍谁的命?我不是至今安好吗?这个情,你大可以不念。”

      “那是,我想问你很久了,你最后是怎么逃脱的?你当时已没有冰缺剑在手了,那些干尸怎么会放过你?”

      朱颜,人未落地,声已先至,有她在,这世界永不会寂寥。

      “也没有什么。”我低了头,那点未能就死的浅浅遗憾重又涌上心头:“只不过施咒之人临时改变心意,不想取我性命罢了。”

      “是吗?”一个轻柔语调响起,有人正缓缓向我靠近:“不管怎样,我都很庆幸你没事。”

      “萧将军。”她牵起我手,来到一个僻静之所:“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些日子来,我总有一种强烈感觉,好像在某个时间尽头,我曾见过你。”

      “在因驰那里找不到答案,我只好问你。”

      “我想问。”

      “我和你,在某个前世,是否曾经相识。”

      说这话时,她语殷切切,想要一个确切答案。

      答案。我笑了,转头朝向一方寂静的夜。

      寂静的夜,在远处,静得听得见五百年前花开的声音。

      司晨,我和你刻骨爱恋,辗转穿越了这五百年光阴,到如今,竟只剩下了这一声轻声质问。

      “你和我,”

      “是否曾经相识。”

      “不,”我听到自己绝情声音:“我和小姐六年前初次相见,何来前世。”

      何来前世。

      踏着这余音我转身离去。泥泞重又漫上我脚尖,只是这一次,我不再觉得它冰冷刺骨。

      那凉意,已漫上我心。

      “萧将军,”身后司晨又唤,声音中尽是释然:“那你保重,司晨多心,叨扰了。”

      “因驰,”我没有回头,朗声传话:“管好你族人,若今日之事重犯,我定当兵刃相见,再不容情。”

      三

      “温宁。”秋日清晨,我第十次这般唤他,没人应答。

      后半夜才在帐前睡下,此刻却没了踪影。

      “尤队长,”我只得朗声吩咐帐外来人:“你先去奏禀萧副将,着他先带你等前往,我随后就到。”

      “是。”来人得言依命而去。

      而我此刻正努力将手伸入皮裘,光滑如缎的银狐皮,对我而言,艰涩得象是山上砾石。

      碧凝丸,我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瓷瓶。

      我拗不过你。

      瓶中药少了,那曾经沉甸甸的冰冷瓷瓶,如今不再镇手。

      正如我去日无多。

      “温宁,”我最后一次唤他,用上了真气,还是没有回应。

      感觉到药性发作,周身有焚心烈焰燃起。我反手挥剑,轻轻割向手腕,驾轻就熟的将血滴入床边瓷盆。这情形,让我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夜魔国界,诸多银色徽记环绕下,我血缓缓流淌,流向一个个没有尽头的欲望。

      五百年,无休无至,痛苦辗转。终于因一人执着爱念,得以解脱。

      “羽凰,”终于,药性燃起火焰熄灭,我收拾好伤口:“我解脱了,那你呢。你将你血禁锢在我灵魂,说要给我一个永久不灭的纪念。你何时才能解脱。”

      晨光中忽然有鸟鸣声响起,婉转哀怨,象是在回应我喃喃自语。

      羽凰,对着秋日虚空,象当日对着她碧绿眼眸,我轻声说。

      你孤身赴死,灵魂永灭,来换我自由。这爱念当日不曾浇灭我狠火。

      但这人世三十年光阴,这行将离世前的淡淡悲悯,已将这恨意磨淡,我开始懂得分辨是非。

      今日里山脚下猎村被灭,我知道,不是你族所为。

      如果我脚步敢得上生命逝水,我一定还你族清白。

      ――――――――――――――――――――――――――――――――

      赶到山脚下村寨时,我听到大哥正指挥众人将尸首聚拢一处,准备掩埋。

      “将尸首点上火油,一起焚烧。”我站在人群中央,高声发话。

      “为什么?”大哥高亢激烈声音传来:“我族人被那夜魔族恶鬼吸干了血,到如今,竟连个全尸也不能留吗?”

      “谁说是我夜魔族杀的人。”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啸,有无数翅声在云下徘徊:“你有证据吗?”

      “夜魔群鬼!”一阵风声响过,是我大哥将背后青龙长刀撩起:“弟兄们,会轻功的跟我上,和这帮恶人拼了。”

      “退后,退后。保持队形。”身后有无数身形掠过,借点地之势跃上半空,我连忙拔剑,高声喝止,激烈语声震得我长发纷飞,我自信可以传到周遭每一个角落。

      没有用,当温热血迹溅上我脸颊,哀号声穿透我耳膜,我终于发现,没有用。

      在这支军队里,有威望有名声,能号令众生的,是我大哥,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虚高在上的银魔。

      于是我出手了,冰缺剑芒盛放,挡下了夜魔族人兵刃,刺中了他们躯体,有无数热血流出,挥洒上半空。

      我族人的血,在我而言,总比夜魔国人金贵。

      杀戮,不管为了什么因由,到了那个世代,我两族人相见,最终都是杀戮,一场场修罗场里残酷的相逢。

      “萧诺,”有声音穿过刀光剑影,直逼我而来:“你我两族相见,就只能有这个结局吗?”

      是因驰,微风中,我不禁为他语声所动,剑势稍缓。

      “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还了我族帝王之血,叫羽凰重生。”

      “再生之泉打开,我族人就再不需要吸食人血。”

      “到那时。”他语声委顿,带一丝神往:“这连番杀戮便颗有个彻底终结。”

      怎么还,我怎么还,搁开背后剑身,我手开始微微颤抖。

      这禁锢在灵魂深处,真元核心的帝王之血,纵然我有心,羽凰,你告诉我,该怎么还。

      四

      重裘层围之下,我仍觉得刺骨寒冷,这日日万针锥心的痛苦,让我开始觉得,死亡,或许是最美丽的救赎。

      萧诺,因为没人倾诉,我日日自言自语,象个十足疯子,我跟自己说,你还有未竟之事,选择逃避,不是大丈夫所为。

      大丈夫?心底另一个声音冷冷笑着,双手沾满鲜血,所爱之人的,所恨之人的,你也配称大丈夫,银魔,这个称谓才最衬你。

      作为魔,这个世上没什么值得你记挂,除了司晨。

      除了司晨,心底两股暗流终于回合,共同吟唱着一个名字。

      司晨。

      “午夜梦回,还念着心上人的名字,萧诺,你心上情事,比谁都重。”

      冰凉暗夜里有语声击破沉寂,帐下来人,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因驰,敌国大将,我急忙将手按上剑身,做一个成竹在胸的迎敌虚势。

      我不能让他察觉,此刻的我未曾服药,动弹不得。

      “我来,”沉吟良久,因驰终于发声,象是做了一个莫大抉择:“是与你商议前日所说之事。”

      “还羽凰帝王血之事。”

      “怎么还,”我开口,意外觉得这帐中竟有一种默契信任在流淌:“这帝王血不在我身,在我真元深处,我肉身纵灭,真元却尚在,帝王血不会因我此生轮回休止而滴落,它会伴随我赴下世之约,我怎么还?”

      “解除羽凰所下附骨咒,或者,”他一顿:“将你真元击散。”

      “哪一种方法更容易。”

      “羽凰死前集聚所有灵力下的咒语,我相信,你我两界无人能解。”

      “但是我九天舞中最后一式祭天灭,却可以击散你真元,叫帝王血重回夜魔国界。”

      “是吗?”我扬了眉:“那你只需施展绝技,何苦跑来这里通报,你不怕我事有防备吗?”

      “因为。”他语声忽然阴弱:“这祭天灭只有一式,只能施展一次,我没把握一击即中。”

      “所以,”我笑:“你跑来劝降,要我甘心赴死。”

      “要我用性命真元,换你族永远解脱。因驰,我血在你国界整整流淌了五百年,我爱人孩子应你族尽丧,我没有这么伟大,我不会成全你。你休想。”

      “你会。”因驰语声无比坚定:“莫要让仇恨蒙蔽了你双眼,问问你的本心。”

      “六个月,你还有六个月时间考虑。”

      “六个月后,我剑式应该练成。”

      “到时候,我以我额前银血祭天,借天之力将你真元击灭。”

      “此去不归路上,我与你做伴。”

      “萧诺,你并不孤独。”

      “什么?”惊诧之余,我竟立身坐起:“以你血祭天,那司晨怎么办。你留下她孤身一人,她怎么办。”

      “司晨,”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因驰语气中竟带着几分笑意:“司晨。”

      “你双眼盲了,却仍然如此执着于外表。”

      “你难道忘了,你的司晨是上界女仙,她肉身既灭,真元理当回归光明界。又怎会在你我下界轮回。”

      “你如此愚钝,是因为你内心执念,希望你的司晨女仙重临人间。”

      “萧诺,”翅声中,他御风离去:“用你心去看,这外表之下,暗藏的是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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