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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指间沙--司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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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司晨
一
站在阴山之顶,看着脚下蔓草从生,绿意茵茵的浅浅坑地,我无限惊诧的回想着朱颜前番话语。
这里就是再生之泉,从地底蓝莲池边升起,突破地表障碍,由夜魔国来到人界,成其为山,我族所有人的信仰与救赎?
蓝莲池,念想间,那一泓碧水重又浮现眼前,幽暗的,冷涩的,无边无际永无波澜的池水,上面盛开着无数朵一枝两花的蓝莲。
这里是我所有族人的再生之所,一枝蓝莲花开两朵,每个族人都不寂寞,都有自己心心相通的双生之花,比如因驰与朱颜。
每当有一个族人千年寿尽,或中途夭亡,只要他额前银血尚在,能重回蓝莲怀抱,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他便能重生。
是否保存前世记忆与容颜,取决于死者最后意愿。
由于真元一世世在蓝莲池寒波中浸泡,所以每个重生族人都带有先天寒毒。这毒,只要在蓝莲池边的再生圣泉洗沐,便能暂缓一百年。
亿万年传承,我夜魔族人虽世居地底,却得天独厚,有上天这般倾心补偿。
直到有一日,地底热浪丛生,红色火焰喷涌而出,呼啸着携带再生圣泉不断上升,离开地底夜魔国,来到中土人界。
属于夜魔国的圣泉,来到中土,因为与天地间气息不和,不断喷发连天烈焰,终于,被上界下了封印。
从此,圣泉干涸,我夜魔族一夕间成为阿鼻地狱。
上天垂怜,我族帝王灵力卓凡,能在十月十六,借助月华,将圣泉封印打开,据朱颜说,到那时,泉底就会有无色水波荡漾,一串串带着热量的气泡不断升腾,直至我王收起权杖,泉水溢满浅坑,三日不绝。
一百年,这一池浅水,就能解我族人一百年苦痛。
羽凰,站在干涸泉边,我望着那五百多年不曾有水波喷涌的地底,是什么让你这般自私,抛下所有族人,孤身离去。
你是我族的王啊。
“若此生注定不得所爱,那我要这寂寞永生何来。”
这句话,象一朵无根无枝无叶的花,突然由我口中涌出,寂寂绽放在夜空。
夜色中,我心底一阵寒意应声而起,我不知所措,连忙伸手掩上了嘴巴。
二
回到朱颜用术法建起的树屋,因驰正斜倚在地,手中握着酒壶,脸色苍白。
酒,人界的玉液,一醉解千愁。
“因驰,”我弯下身,将酒壶拿开:“你怎么了。”
“司晨,哈,司晨?”他斜眼看我,绿色眼眸中闪着异样的光:“你一心一意做你的司晨,你还来找我作甚,去找你的萧诺,那里才是你心的归宿。”
“罗衫着破前香在,旧意谁叫改。”
“羽凰,羽凰。”他目光穿过我,象是迎向一个心仪的梦:“你这般执着,你得到的是什么,他的心容不得别人,只有他的司晨,他的司晨。”
微光中,一滴滚烫的泪滑下他光洁脸颊。
“羽凰,”他握着我肩,带微醺的醉意,连名字也叫错:“纵然你重生,我也无法和你共享这云上天空。”
“我不甘心,前世今生,为什么我和你始终无缘。”
“哥,”背后有朱颜声音传来:“你喝醉了,这样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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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着朱颜在水中幻化的羽凰容颜,我心莫名地突突跳起,这熟悉的幽怨表情,和我在镜中所见自己一模一样。
仿佛同样的心事,由她心上散开,聚拢在我眉头。
“我到底是谁?”这句话脱口而出,水中镜像颤动,波光流转,意味深长的看我。
“你是,”朱颜伸手直指水中幻影,答案就在她喉头。
“颜颜,朱颜。”身后醉卧的因驰突然开口:“你不能说,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是啊,我许下誓言,不能说。”
“不过,”她突然伸手将我一推,脸上浮起一个笑容:“你可以去找萧诺,前世今生,他与你缘分最深。”
“他一定能感觉到,你究竟是谁。”
“对了,”拦下欲起身阻拦的因驰,她回头叮嘱我:“代我问候温宁,问问他,为什么这三天都见不着他人影。”
三
一人来到山脚下营内,没有任何人阻拦,做了几月主将情人,所有士卒看来都不曾将我忘却。
“温宁,”来到主将营外,我揭帘而入,虎皮塌上萧诺正低声发问:“前两日,你去了哪。”
“去见了朱颜吧。”
“弟子不肖,见她来讯,便应邀前去,误了军中大事。”座下温宁低头默认。
撒谎,我疾步上前,回头直盯他双眼,为什么要撒谎。
“师父,您有客来访,弟子告退。”不理会我双眼询问,那白衣温宁躬身告退。
他离去后,只余我和他在帐中微黄烛光下无言对峙。
我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自上次竹林一别后,我这是第二次见他。
几日不见,他银发上光华更黯淡了,双颊两酡微红,重裘加身,那银狐皮下空空荡荡,仿佛生命燃尽,气力耗空,只剩了那颊上一点微红,还点着淡淡生命气息。
很熟悉的感觉,我又感到一阵莫名心痛。
“司晨,”他从软榻上支起身,先开了口:“深夜至此,有什么急事吗?”
“我不开口,你也知道我是谁?”
他笑了,展现出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偶尔流露的温柔:“瞎子的直觉,总是比常人强些。”
“那你能不能凭你直觉告诉我,”那强烈疑问不停撞击我胸口,终于脱口而出:“我到底是谁。”
“你是谁,”象没听懂我话,他语带疑惑:“你是司晨呀,还能是谁。”
“若此生注定不得所爱,那我要这寂寞永生何来。”
“这句话,你有否听过。”
象被利箭穿透前胸,他脸色突然笼上一层死灰:“这话,你从何得知?”
“从这里,”我手不自觉按上心门:“刚刚,它从我心底涌出,象是被开启了的一个久远的记忆。”
“记忆。”重复着我的话,他黯然失神,像是灵魂远游,不复在身:“没错,只是并不久远。”
“司晨,”终于,回过了神,他脸上浮起一个顿悟的表情:“我明白了,命运之轮原来是这样旋转的。”
“只不过,”他步下高阶,用迷离双眼对我:“你不必这样执着。”
“有时候,没有过去,是最大的幸福。”
“司晨。”他握住我肩,语声中流露出一股沉稳安定的力量:“回去吧,做你的司晨。”
“这问题的答案,不会带给你任何快乐。”
“相信我。”
象是被他语声催眠,我心底重又涌上一股感觉,仿佛这记忆,真是一个痛苦泥潭,于我本心,确是不愿记起。
于是我起身告辞,在离答案一步之遥,我退却了。
四
出了主将营,没有几步,我瞥见隐约的白衫一角。
温宁,不知为什么,他好像有些心神不定,步履急促,竟没有发现我在暗中跟随。
这一路相随,我跟他来到了山下一处极隐秘的洞穴。
黑暗中,他亮起火折,我躲在洞口暗处,探身窥看。
“肉身既已被焚毁,就放你等彻底自由吧,”将火把凑上一个浅池,他口中喃喃说道:“无法参与下世轮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来日地狱相逢,我等着你们报仇。”
红色火焰燃起,这一次我终于看清,这池中堆积的,是一付付早已成了镐灰的人类心肝!
一声惊呼由我口中涌出,还没来得及散开,一道冰冷剑锋已封上我喉。
微弱火光中,这血池边,持剑架着我颈的白衣温宁,竟仍是一腔淡淡温和气息,象冬日微阳,虽不热烈,却不含杀机。
“竟然是你,”我叹道:“催动血咒的,竟然是你。”
“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定是不能活命了。”
“我只想知道,你这是为了什么。”
我语声落地,久久没有回音,而那三尺长剑,竟也没有丝毫前行之意。
“为什么不杀我,”见他双肩颤抖,我忍不住发问:“还等什么。”
“你相不相信,”终于,他发了话,语声沙哑,仿佛这一句话,耗费了他大量心神。
“我从来没杀过人,或者说,从来亲手没杀过一个活人。”
见我脸上嘲弄神色,他回头望了望血池,肩头颤抖更甚。
“这一切,都只为了一个我不能辜负的人,我曾发誓,要倾尽一切,效忠于她。”
“他日一切终结,我会有报应。”
“我早有准备。”
“只是,”他剑锋一转,我颈上立时有鲜血滴落:“我该拿你怎么办。”
“或者,”眼中无数星火明灭之后,他象是拿定了主意:“我可以在你周身下一个无□□。”
“在这界之内,无论你如何行动叫喊,外人都无法得见分毫。”
“待一切大白,无需隐藏之后,我会还你自由。”他手中光华催动,有隐隐亮色渗出,流向我周边。
“在这之前,我会带你在我身边。”
在完成结界之后,他起身离去,而我罩在那一片无色围笼之中,只能由他术法催动,步步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