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的挽歌》桃子它爹

10、第九章 归途

　　上

　　印度
　　亚历山大站在一处高地上，向下看着自己面前的马其顿士兵：
　　“当然你们会害怕，我们都害怕，因为从来没有人走得这么远，现在我们离环绕陆地的大洋只有几个星期的路程，”
　　亚历山大回身指着远方的山脉，桔色的阳光正从山脉后面射过来：
　　“那是我们的发源地，我们会造一只船队，沿尼罗河一路航行到埃及，从亚历山大港出发，只要几周的时间就可以回家，和我们的爱人团聚，和他们分享亚洲的财宝和故事，接受永远不朽的光荣！”
　　士兵们沉默不言，只有几个微弱的声音隐约可闻：
　　“跟着亚历山大！”
　　金发的君王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向自己的士兵不满道：
　　“怎么？没人说话？克凯卡斯，你是英雄，你说，神话里那些敢于在战场上赶杀男人的阿玛宗人在哪里？她们去哪里了？和我们征服的部落比起来，前面的那些部落怎么样？希米卡斯，安提贡纳斯，你们让我痛心，你们害怕了！克拉特拉斯？”
　　高个子的克拉特拉斯挤过重重人群，找了块大石头站在其上，让自己在人群中突显出来，他握着自己的头盔，看着亚历山大，稳定了一下情绪：
　　“陛下，我不想冒犯你，也不容许我的部下这么做，我已经损失了很多人，没碰过姑娘的小伙子们，有人是病死的，有人是在奥克苏斯河边被砍死的，有人死的很光荣，有人只是运气不好，但是他们都死了，”
　　人群中有人不住的点头，一些老弱的士兵更是扶着长枪热泪盈眶，克拉特拉斯看着自己手下的战士，继续说道：
　　“八年前我和四万人跟着你，跟着你征战了一万多英里，忍着日晒雨淋，为你而战，有的人已经打了五十多场大仗，杀了许多野蛮人，现在当我朝四周一看，有几张面孔是和我们一起出征的？现在你又要我们在东方和更多疯狂的猴子部落作战，这里有成千上万可怕的大象，比我们多一百倍。”
　　士兵们发出赞同的声音。亚历山大激动的喊着：
　　“克拉特拉斯，说的好，克拉特拉斯！谁能讲的比你还好？你很高尚，可你们知不知道，我身上没有一块地方不带伤疤或没有骨折过的，我被剑刺，刀砍，石头砸，弹弓射，木棍打，你们吃的每样苦我都吃过！”
　　“是的，陛下！所以我们热爱你！可是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克拉特拉斯的声音陡然提高，他伸出手指着亚历山大：
　　“你没有孩子，亚历山大，我们只是卑贱的凡人，不想惊扰诸神，我们全部的愿望就只见见我们的孩子，我们的老婆和孙子，见最后一次，赶在我们到那个叫‘冥府’的黑屋子去和兄弟们相会之前。”
　　士兵们赞同的声音更大了，他们围在克拉特拉斯身边，齐刷刷的看向站在高地的亚历山大，仿佛那里站的不是君王，而是一个接受审判的罪人。
　　“对，你说的对，克拉特拉斯。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尽快送你们这些老兵回家，我会的，首先是近卫部队，然后是所有服役七年的人，所有养老金由我来发受人尊敬，腰缠万贯，被人热爱，在你们余生中都会被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当作英雄，最后平静的死去！”
　　士兵们高兴起来，以为君王接受了克拉特拉斯的提议。亚历山大的笑容中却带上了一丝讥讽：
　　“可是你的梦想，克拉特勒斯，你的朴实，早在你和波斯人生孩子的时候，在你用金银财宝塞满你腰包的时候完结了，因为你爱上了人生中一切能毁掉一个男子汉的东西，难道你们不明白！”
　　君王扭头看向其他士兵，弯下腰愤慨的吼到：
　　“而且你我都知道，随着岁月流逝，记忆会被淡忘，你的所有胜利都会褪色，但是人们永远会记得，你们在亚洲抛弃了你们的君王！因为我会和我的亚洲士兵继续前进！”
　　人群中有个清晰的声音冒出来：
　　“和你的走狗们一起走吧，亚历山大！”
　　金发的君王怒不可揭的冲下高地，冲进自己的士兵们中间，一边寻找着那个声源，一边对身边的战士们喊道：
　　“我出钱养你们的私生子，自己什么也没拿，我只不过要求你们最多再跟我一个月！”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这大大刺激了亚历山大的骄傲，他近乎狂热的喊：
　　“我要往东去！”

　　* * * * * *

　　亚历山大继续往南去寻找外大洋，他用武力镇压了这次兵变并且处决了头目，在他的同伴们看来，他做的无非是战时任何一个将军都做过的事情，但是很明显军队分裂了，亚历山大不再被所有人爱戴。

　　下

　　潮湿茂密的丛林里，马其顿的骑兵列队躲藏在高大的树木后面，远处影影绰绰有着猴子样的野蛮人身影。
　　然后战斗开始了，这是亚历山大最血腥的一场战斗，纯粹是屠杀，没有任何理性可言。就在希腊士兵们以为自己占得上风的时候，丛林深处出现了一群一群的大象骑兵。这些庞然大物轻而易举的用尖而长的象牙刺穿马其顿士兵的身体，将宽大的脚掌重重的踏住倒在地上的人。象背上坐着的野蛮人还在不停的射箭，霎时，亚历山大的部队死伤无数，马儿更是畏惧这些大象而不敢前进。
　　亚历山大浑身是血，分不清那哪些是别人的，哪些是自己的。他拍拍因中了几箭而有些疲惫的布赛佛勒斯：
　　“来吧，布赛佛勒斯，最后跟我冲杀一次！”
　　亚历山大喊着，催促着布赛佛勒斯，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冲向领头的一头大象，一如很多年前他在高加米拉对阵大流士的军队——先毁掉敌人的首领。
　　一旁陷入苦战的赫菲斯提昂见亚历山大只身一人冲向敌人，心里一急，大声想喊住他：
　　“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没有听见，他继续鞭策着布赛佛勒斯，眼看就要和对方的大象相撞。矫健的黑马抬起前蹄，后蹄在地上跳跃了两下，亚历山大感觉自己好像伸手就可以触到大象那粗糙的皮肤。
　　就在这时，象背上的人当头一箭，箭头浅浅的穿过布赛佛勒斯的侧颈，直插亚历山大的前胸。金发的君王被这一箭强劲的力量带的脱离了马背，生生向地面坠去。突然，大象旁边潜伏着的人用力掷出一只长枪，眼看就要贯穿下坠中的亚历山大，勇敢的布赛佛勒斯把头一偏，那只长枪就正正的透过了黑马的胸膛，布赛佛勒斯长嘶一声，四蹄着地，尽管受了这么重的伤，忠诚的黑马仍然用身体护住已经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亚历山大。数不清的刀，剑向布赛佛勒斯砍来，但敌人始终没能够让这和他主人同样骄傲的黑马离开亚历山大半步。
　　赫菲斯提昂一见亚历山大落马，顿时六神无主，顾不得和自己身旁的敌人周旋，边努力向亚历山大靠近，边喊：
　　“亚历山大受伤了！”
　　听到他的喊声，马其顿士兵都匆匆向同一个方向赶来，想保护他们的君王。赫菲斯提昂奋不顾身的一味向前冲，冷不防被斜侧里出现的敌人用战斧砍伤了他右边的大腿。痛苦的哀叫着，赫菲斯提昂拖着那条流血不止的腿踉踉跄跄的来到亚历山大身边。见褐发青年已到来，布赛佛勒斯终于支撑不住，悄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即便是死，它都将身体挡在亚历山大面前，保护他尽可能的远离伤害。
　　愤怒的马其顿士兵杀红了双眼，一个个仿佛战神阿瑞斯附体，毫不防护自己的挥刀砍向敌人，那群猴子样的野蛮人终于感到害怕，纷纷撤回他们的大象骑兵身后。
　　得到喘息的马其顿士兵聚拢在亚历山大周围，用一张盾牌托起他的身体，一步步向营地走去。
　　亚历山大无力的躺在盾牌上，宝石蓝色瞳中的世界变得血红，寂静无声。天空是红色的，树叶是红色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的。他勉强记得布赛佛勒斯最后倒下的样子和赫菲斯提昂赶过来救自己的身影，其余的都变成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记。那一刻，这个世界的君王心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土崩瓦解。

　　* * * * * *

　　阳光有些刺眼，让人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士兵们等候在亚历山大的营帐外面，小声议论着什么。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营帐的阴影中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阳光照亮了他那因失血和伤痛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
　　“他活着！亚历山大！”
　　看到自己的君王，士兵们精神为之一振。
　　亚历山大看看这些士兵，只说了一句：
　　“马其顿同胞们，我们要回家了……我们要回家了。”
　　经过短暂的沉默，所有马其顿战士终于相信这一次亚历山大是认真的，他们真的可以回家了，在经过了八年艰苦的征战后。人们潮水一般欢叫着，涌向亚历山大，用双手托起他那受伤后虚弱的身体，新鲜的花瓣凌空抛来，让人想起很久以前，亚历山大第一次踏进巴比伦城的光景。
　　金发君王的生命应该在印度终结的，不过那是神话，在现实中，赫拉克勒斯死于吃醋的妻子送给他的毒衣。结束自己伟大的征程，向诸神献祭后，亚历山大告别东方，一直往西，穿过大沙漠，寻找回到巴比伦最近的路。
　　到此时为止，死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
　　然而，最让亚历山大痛心疾首的一件事在回到巴比伦后发生了。

　　（注：历史中，亚历山大原本想从海路回到巴比伦，但是因为兵变事件就搁浅了，于是他选择了最艰苦的一条路，比来的时候要更加艰苦的一条路回去，那就是穿过亚西亚的沙漠。对亚历山大来说，走同一条路是不能够忍受的，而这也导致了回程损失了更多的人，并且都不是因为战争而死，完全是死于恶劣的自然条件。这是亚历山大骄傲的一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