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的挽歌》桃子它爹

11、第十章 亚历山大与赫菲斯提昂

　　回到巴比伦城之后没过多久，赫菲斯提昂就突然病倒了。听到这个消息，亚历山大急匆匆的穿过曲折幽深的宫殿，哗的一下推开赫菲斯提昂房间的门，看到躺在床上因疾病的折磨而有些脱相的褐发青年，亚历山大震惊的呆住了，他扭头问站在一旁的医生：
　　“昨天晚上还……”
　　穿着白袍的医生很惶恐的解释到：
　　“是因为水，陛下，他把它掺在酒里喝……”
　　亚历山大还是不敢相信，他瞪大眼睛道：
　　“可这怎么可能？印度的斑疹伤寒？”
　　医生有些紧张的搓着双手：
　　“不能怪你，陛下。好好休息几个晚上就行，不过不能喝酒或……”
　　亚历山大只是冷着张脸，看到赫菲斯提昂床头的酒杯，抄起来用手抹了一下杯子的边缘，放到舌上尝了一下，然后他一挥手，命令到：
　　“走吧大夫！”
　　医生忙不迭的和其他侍仆走出房间，宽敞的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亚历山大两步走到赫菲斯提昂床前，伸手抚摸着他微汗的前额，整理着他那美丽的褐色长发，赫菲斯提昂深吸一口气，忍着不适安慰亚历山大：
　　“我觉得好点了，很快就能起床……”
　　亚历山大紧紧握住赫菲斯提昂的手，凝视着那双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眼睛：
　　“春天我们要去阿拉伯，没有你我走不了。”
　　“阿拉伯……”
　　赫菲斯提昂看着天花板轻声叹息。
　　亚历山大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你曾经像阿拉伯酋长一样信任我。”
　　赫菲斯提昂想到什么：
　　“要是你不能……”
　　“只有你从没让我赢过……只有你一直对我说老实话……你让我没有自己毁掉自己……”
　　宝石蓝色的眼睛里掉下晶莹的泪珠，轻轻落在赫菲斯提昂的脸上，反射着透进屋内的阳光：
　　“请不要离开我，赫菲斯提昂。”
　　水银样的灰眸也溢出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打湿了枕头，赫菲斯提昂伸手触摸着亚历山大的面庞，想要扶平他眉头间的忧愁和痛苦：
　　“我的亚历山大……”
　　赫菲斯提昂喘了口气：
　　“我记得只有你是想当阿喀琉斯而且当成了的。”
　　“而你是帕特洛克罗斯，然后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趴在赫菲斯提昂身上失声痛哭：
　　“现在这是只有年轻人才会相信的神话……”
　　赫菲斯提昂露出一丝笑容：
　　“可是这神话好美啊……我们攀上顶峰，又摔了下来……”
　　话还没说完，赫菲斯提昂浑身一阵痉挛，吓得亚历山大大喊他的名字：
　　“赫菲斯提昂！”
　　褐发青年倒是很镇静，他哽咽着：
　　“我担心……你要是没有我会怎么样？”
　　“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亚历山大低沉的说道：
　　“振作起来，赫菲斯提昂！我们会死在一起，这是我们的命运……”
　　金发的君王看着床上病危的人，想为他勾勒出一个梦幻般的未来：
　　“从这里将有一千条船出发，赫菲斯提昂，我们要环绕阿拉伯，从海湾直航埃及，我们要从那里修建穿过沙漠的大道，通道地中海，然后我们要去伽太基，还有那个大岛西西里，他们会大量进贡，然后是罗马部落，优秀的战士，但我们会打败他们，然后探索北方的森林，把赫拉克勒斯立柱放到西大洋，然后有一天，从现在算起不超过十年，巴比伦和他的深水港会成为世界的中心，亚历山大港会成长，各族人混居，自由迁徙，亚洲和欧洲会成为一体，而我们会边老，赫菲斯提昂，在我们的阳台上，看着这个新世界。”
　　回过神时，赫菲斯提昂已经永远闭上了那比水银还要纯净的灰眸。
　　“赫菲斯提昂？赫菲斯提昂！”
　　“啊————！！！！”
　　整个巴比伦宫殿都响彻着亚历山大绝望的咆哮：
　　“医生在哪儿！”
　　医生提心吊胆的跑进屋，委屈的结结巴巴向亚历山大说：
　　“这事我没法解释，陛下，这是不可能的，我指着阿波罗起誓……”
　　“把他抓起来！马上拉出去砍了！”
　　卫兵们拖走哆哆嗦嗦的医生，托勒密想上前拉开扑在赫菲斯提昂身上的亚历山大，却被君王一掌挥开：
　　“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滚！快滚！”
　　亚历山大痛苦的嚎叫着，整个人挡在赫菲斯提昂身体上，不让任何人接近。忽然，金发青年眼角的余光撇到了赫菲斯提昂床头的酒杯，他想起了什么，止住了嚎叫，起身旋风一样走向宫殿深处。
　　“你们都走开！滚！滚！”
　　亚历山大吓走罗克珊娜房间里的侍女。
　　正在梳理头发的罗克珊娜骄横的说：
　　“你又喝醉了？出去。”
　　亚历山大咬牙切齿的说：
　　“他死了。”
　　罗克珊娜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的询问：
　　“谁？”
　　“有很多人恨他，但是我认为没有别人敢这么干。”
　　亚历山大紧紧盯着罗克珊娜，想看出她心中的阴谋，罗克珊娜转念一想：
　　“赫菲斯提昂死了？”
　　神情可怖的金发君王逼近了罗克珊娜。
　　“等一下，你疯了？”
　　罗克珊娜害怕的叫着，亚历山大突然用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愤怒的吼道：
　　“你夺走了我爱的一切！复仇女神太狠了，你这卑劣的心肠去死吧！”
　　亚历山大再一用力，罗克珊娜已经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我怀了……你的……孩子………”
　　从屋外冲进来的侍女们七手八脚的拉开稍有错愕的金发君王，得到自由的罗克珊娜扑通一声跪在亚历山大脚下，抱着他的腿说：
　　“亚历山大，我的丈夫，我的国王，我们有儿子了！”
　　可是亚历山大只是厌恶的甩开罗克珊娜，哭着说到：
　　“我可怜的倒霉的儿子。”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罗克珊娜的房间，留给罗克珊娜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永远不要再碰我！”

　　* * * * * *

　　还是欢闹的晚会，只是金发的君王萎靡不振，毫无心情。赫菲斯提昂的死，带走了他全部的力量和对未来的希望。也许曾经自己没有发觉，可一旦那人离自己而去，种种感觉涌上心头：孤独，寂寞，悲痛，后悔，愤怒……
　　满脑子都是那褐发灰眸的人，开心的，忧愁的，惊慌的，亚历山大苦涩的笑了。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不会再站在自己身后，坚定的望着自己，鼓励自己；不会再静静的倾听自己的梦想；不会再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湛蓝的眸中满是悔恨：是自己害了最爱的人啊！
　　正想着，有人给亚历山大送上一大碗红酒，那颜色让金发的君王想起了印度的丛林之战。他举着碗面对自己的部将们：
　　“敬我的老朋友……”
　　说完，亚历山大低头想喝酒，恍惚中在酒水的倒影中看到了满头蛇发的复仇女神，他愣了一下，一抬头，刚好看到盛装的巴高斯两眼通红的看着自己。
　　沉默，巴高斯什么都无法说，可是他明白。亚历山大也明白，在他看到巴高斯眼中的泪的时候就已经恍然大悟，他感到如释重负，竟然笑了起来——赫菲斯提昂不在，这个庞大的帝国还有什么意义……自己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又一次举起碗，朗声说到：
　　“还有神话……”
　　然后他最后一次扫视了在场的自己的部将，低头将碗中的酒全部吞下去。

　　* * * * * *

　　无力和疼痛侵袭了健康的身体，亚历山大终于也像赫菲斯提昂一样病倒了，不同的是，围着他病床的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将领。
　　“亚历山大，求你告诉我们是谁？”
　　卡散德凑近亚历山大，焦急的问道，
　　“谁将代替你统治这个大帝国？”
　　托勒密有些不忍，拉开卡散德，好心提醒着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军队会分裂的，没有你的命令，各殖民地会造反的。”
　　然而金发的君王没有吐露一个字，或许是他觉得厌倦了，或许是他觉得无所谓了，或许是他有意让自己的部将们相互撕杀。
　　“告诉我们是谁吧？”
　　安提贡纳斯也凑过来问道。
　　亚历山大吃力的扭头看着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的眼睛里写满了对自己帝国的欲望。
　　苦笑，没有赫菲斯提昂，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呢。亚历山大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赫菲斯提昂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恍惚中看到天花板上垂挂的丝织品上的那只鹰，振翅向自己飞来，飞来……

　　* * * * * *

　　公元前323年波斯巴比伦
　　6月10日，在活了三十三岁差一个月之后，亚历山大的雄心停止了跳动。他遵守自己的誓言，去找赫菲斯提昂了。
　　但是毫无疑问，在他短短的一生中，获得了可与祖先阿喀琉斯和其他人相比的神话般的荣耀，他付出的代价是短暂的生命。但若是严格按照他的这个契约，也可以说，他战胜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