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的挽歌》桃子它爹

9、第八章 巴高斯与克雷塔斯

　　上

　　在军队向东方前进的时候，亚历山大经常把所征服的土地归还给当地被打败的君王，以此来和他们结为盟友。但是将士们对此不太乐意，他们开始怀疑亚历山大是在从事一项疯狂的使命，想要效仿赫拉克勒斯的丰功伟绩。
　　铺满鲜红色地毯的宽敞大厅里，不同民族的人们围坐在四周，饮着烈酒，品着美食，观看侍仆们的表演。
　　美丽的少年脸上画着精巧的妆，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束布，随着鼓声围着大厅中央的小水池跳越舞蹈，他的四肢如此柔软，不断做着诱惑人们的动作，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最后他停在亚历山大面前，急促的鼓声骤然停止。
　　一旁的部将们冲亚历山大起哄的喊道：
　　“亲啊，亲他！”
　　亚历山大瞥了一眼眉飞色舞的将士们，无奈的笑笑，起身离开座椅来到还在微喘的少年面前。少年恭敬的低下了头。亚历山大一把拥抱住他，然后用手撩开少年的长发，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看得大家都在旁边情不自禁的怪叫起来，亚历山大转而面向自己的部将，一手举着酒杯，一手牵着少年：
　　“为了巴高斯！”
　　亚历山大声音一低：
　　“还有我母亲的神——狄俄尼索斯。印度盟友说，他在赫拉克勒斯之前就到过这里，大概是六千年之前，敬这位英雄一杯！”
　　在场的印度妇女都无法接受这个场面，纷纷起身离开，罗克珊娜更是气愤的闭起眼睛，然后甩袖离去。部将中的克雷塔斯一直阴郁着张脸，他突然站起来喊：
　　“我要为巴高斯祝酒！还要祝那三万个漂亮的波斯小伙儿！我们训练他们在这支伟大的军队里战斗，”
　　他看向亚历山大的背影，针锋相对的说道：
　　“为了纪念腓力，要是他还活着，看到他的马其顿大军变成了这么俊悄的军队的话，敬腓力一杯，敬一位真正的英雄。”
　　“克雷塔斯，你已经被任命为大夏总督了。”
　　“你挑了一个好时候告诉我，托勒密。”
　　克雷塔斯把目光从托勒密身上移开，看着在场的众人：
　　“不过干了三十年以后，我们都明白这算是养老还是流放。”
　　继而他的目光又落在人群中央的亚历山大：
　　“陛下，你有没有给你哪个要好的朋友分一个离家这么远的行省？”
　　年轻的君王抑着心中的不快，挑了挑眉毛：
　　“这么说你不会是一个很好的总督了，克雷塔斯？”
　　克雷塔斯戏谑的高举着酒杯，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喊着：
　　“就这样吧，让我穿着马其顿的破布烂掉吧，好过穿着东方的华服炫耀，我可不会奴颜卑膝，像你身边的那些人，赫菲斯提昂，尼阿卡斯，坡狄卡斯。”
　　部将们发出一阵嘘声，赫菲斯提昂有些不知所措的扭头看向亚历山大，尼阿卡斯的表情明显十分生气。
　　亚历山大感到自己的怒火在胸中燃烧，但是他还是克制的退让：
　　“身为我们亚州大省的最高长官，克雷塔斯，难道你不明白，如果我的波斯臣民在我面前鞠躬，那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很重要，我有没有坚持让希腊人也这样做？”
　　谁料克雷塔斯根本不吃这套，他哼了一声：
　　“希腊人称你是宙斯的儿子，你不也接受了？”
　　亚历山大好容易找到一句反驳的话：
　　“只有在他们愿意这样说的时候。”
　　克雷塔斯围着大厅走起来，用右手食指指着亚历山大：
　　“那么为什么你不拒绝这些无益的奉承呢？向你鞠躬也算是一种自由吗？你不也会向赫拉克勒斯鞠躬么，他不也是个凡人。”
　　“只不过是宙斯的儿子。”
　　亚历山大饮了一口酒。
　　“你年纪轻轻怎么可以和赫拉克勒斯相比？”
　　克雷塔斯的言语中有不能掩饰的轻蔑。
　　“为什么不可以？我的成就可能更大，到过的地方和他一样远，没准还更远。”
　　亚历山大的眼神开始变得凶狠。见到情势不大对劲，场内其余的印度人匆匆离去，他们可不想搅进希腊人的什么纷争里。克雷塔斯的仍然不知收敛：
　　“赫拉克拉斯是自己完成的，你是靠自己征服亚西亚的么，亚历山大？”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
　　“我是说，策划进入亚州的人是谁，不是你的父亲么？或者说他的血统不够好，那就算是宙斯。”
　　亚历山大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他失声冲克雷塔斯喊道：
　　“你侮辱我，克雷塔斯，你嘲笑我的家人，给我当心点，绝对不要这样！”
　　尼阿卡斯和赫菲斯提昂还有托勒密等人已齐齐的挡在亚历山大面前，怕他再往前冲去。
　　“可你父亲把野蛮人当成朋友？要我们平等和他们一起作战？”
　　克雷塔斯仿佛还不知足，他借着酒劲一口气说到：
　　“是不是我们都不够优秀了！我记得有段时候，我们可以像男人一样正眼看着对方说话，没有这种低声下气，阿谀奉承的样子！现在你和他们亲吻，娶了一个爱嫉妒的蛮族老婆，肮脏肤色的王后。”
　　亚历山大被部将们拦着，只能看着克雷塔斯用力吼道：
　　“快走开！克雷塔斯，不要送了你的性命。”
　　“你傲慢自大，已经连神都不怕了吗？这支军队，这支军队是你的生命所在，没有它你什么都不是！”
　　克雷塔斯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症结。
　　“你再也不能为这次出征效力！不要让我见到他！”
　　亚历山大指着克雷塔斯叫着身边的卫队，一群战士冲上前左右扭住了克雷塔斯的胳膊，把他向大厅外带去。
　　“我不是为你效力？那我是为谁效力？我在高加米拉救了你的命！”
　　克雷塔斯挣扎着，他不相信亚历山大会对他做什么。
　　“以叛国罪逮捕他！”
　　亚历山大神情激动的喊着，然后突然转向身边的部将：
　　“谁在我这边？谁在他这边？”
　　大家都畏惧的摇头，有些人甚至后退了一步。亚历山大的叫声有些失真：
　　“我召唤宙斯作证，我要你到他面前去，我要看着这个阴谋败露，把他抓起来！”
　　克雷塔斯向前一挺，两个扭住他胳膊的士兵被带的一个趔斜：
　　“那可怜的帕曼纽呢，你让我去暗算他，你就不害臊吗？好一个暴君啊！你的野蛮人母亲也活的很没羞。”
　　“啊————！”
　　亚历山大只感到眼前一片空白，头脑嗡的一下停止思考，他只凭着本能转身抓起一支长枪，从挡在他前面人群的缝隙中，将尖利的枪尖狠狠的刺入克雷塔斯的腹部，长枪贯穿了克雷塔斯的身体，一半枪杆带着浓稠的血液暴露在克雷塔斯的背部。原本喧哗的场地忽然变得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亚历山大一个人惊骇而颤抖的声音。
　　克雷塔斯手握着插入自己身体的长枪，缓缓的倒下去，停止了动作。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睁大眼睛看着已经跪在克雷塔斯尸体旁的亚历山大。
　　金发的君王清醒过来，看着地上的克雷塔斯，双手剧烈的颤抖着，求助的望向身边的人，哭声在喉咙里翻滚，英俊的五官也畸动变形。
　　亲手杀害了跟随自己这么久，也是跟随了他父亲腓力一生的克雷塔斯，使得亚历山大的精神一蹶不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赫菲托斯提昂外谁都不见。他害怕看到部将们用嘲讽的眼神看自己，从出生以后的这么多年里，年轻的君王第一次感到无助和无法面对。

　　下

　　阴沉的天空中飘着零星的小雨，泥泞的地面让希腊人的营地显得气氛有些怪异。
　　罗克珊娜想进到亚历山大的营帐里，却被门口守卫的士兵用长枪拦下，她大喊一声：
　　“让我过去！我是王后！”
　　罗克珊娜闯过士兵的把守，进来营帐，被从里层帐幕内应声而出的赫菲斯提昂挡住。罗克珊娜直盯着赫菲斯提昂，焦急的说：
　　“我要见他，我等了三天了。”
　　赫菲斯提昂两手环抱于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罗克珊娜，语气带着十分的否定：
　　“他说了不见任何人，你也不行！”
　　罗克珊娜想要绕过赫菲斯提昂，却没有得逞，情急之下喊道：
　　“他需要我！”
　　赫菲斯提昂丝毫没有让步，更加坚定的说：
　　“不，他不需要。”
　　罗克珊娜诧异的抬头，恨恨的反问：
　　“那么，他需要你喽？”
　　“哼……”
　　赫菲斯提昂没有理会罗克珊娜的无理取闹，把她留在帐外，自己转身进了里层的帐幕。金发的君王颓废的躺在大床上，手臂上还有些许血污，帐子顶部垂着的白色轻纱被风吹拂着，在亚历山大头上来回飘动。赫菲斯提昂上前一步，一条腿跪在床上，双手捧起亚历山大的脸，认真的说：
　　“部队需要你让他们放心，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眨了一下失去光彩的宝石蓝眸，苦笑：
　　“他们就象旧情人，会原谅你，可是，永远都不会忘记。”
　　赫菲斯提昂皱皱眉头，他不喜欢亚历山大这个样子——亚历山大是君王，像太阳一样照耀一切；是统领世界的主宰，是让众人仰慕的宙斯之子。
　　“你知道，有的人干了最最疯狂的事情，也从来不后悔，你是亚历山大，悔恨和悲痛只能毁了你！”
　　赫菲斯提昂少有的提高嗓音冲亚历山大说话。
　　亚历山大犹豫了一下，带着隐约的希望问赫菲斯提昂：
　　“我是不是太傲慢，已经失去理智了？”
　　赫菲斯提昂垂下头，想了片刻，谨慎的措词道：
　　“有时候……要求每一个人都做到最好就是一种傲慢。”
　　听到赫菲斯提昂这么说，亚历山大更加绝望，他带着哭腔的自我训斥：
　　“那么克雷塔斯说的对，我已经成了暴君……”
　　褐发青年竭尽全力想让亚历山大振作起来：
　　“他们知道，你是凡人，他们会原谅你，因为你让他们为自己感到骄傲”
　　“我做不到，你看看我。”
　　亚历山大说着，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关于他父亲腓力的死。

　　* * * * * *

　　回忆马其顿八年前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腓力和亚历山大分别骑着两匹马，走在通往竞技场的路上，两旁的人们载歌载舞，犹如在欢庆节日。
　　腓力十分高兴，他看着一旁自己的儿子，欣慰的说：
　　“我一辈子都在等着看希腊人恭恭敬敬的来马其顿。今天是我的重要日子，他们说腓力是一个伟大的将军，而亚历山大就是伟大本身。”
　　腓力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可你要是再侮辱我一次，我会杀了你。”
　　接着他扭头看向前方，说：
　　“春天在波斯的时候，很想看你指挥我的右翼部队。”
　　亚历山大也很愉快，他真诚的说到：
　　“我很荣幸，父亲，就算拿全世界的黄金和我换，我也不干。”
　　腓力对亚历山大的稚气感到有些好笑：
　　“有一天你会得到全世界的黄金的。”
　　来到竞技场的后面，腓力吩咐站在入口的小伙子：
　　“塞涅尔斯，把御前卫队带走！”
　　塞涅尔斯得令把自己的卫队带走了，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黑发的男子，看见腓力便热情的打招呼：
　　“陛下，和这么多人在一起，不带卫兵？周围可全是希腊人。”
　　“克雷塔斯，”
　　腓力上前拥抱自己的好友，对愣愣的站在一旁的亚历山大说：
　　“你可以永远信任这个人，亚历山大，像对我一样，他会保护你的后背。”
　　“是，父亲。”
　　腓力搂着克雷塔斯的脖子向竞技场的入口走去：
　　“随那些希腊人怎么说，我可以走到我的人民中间，然后看他们怎么叫我暴君，卫队要等我进去以后再进去。”
　　亚历山大一开始想和父亲一起进场，但这个举动让腓力很生气，腓力觉得是奥林匹娅斯让亚历山大这么做的，好让自己宣布亚历山大是自己的继承人。亚历山大无奈之下，只好转身离去。独眼腓力独自穿过黑暗的入口通道。
　　竞技场内，司仪对着全场观众喊着：
　　“现在，我们爱戴的国王，腓力将主持比赛开场！”
　　人们欢呼着，鼓掌迎接从观众席正对面的入口进来的腓力。腓力抬起头，扬起手臂做了个拥抱天空的动作，享受着人们的尊敬。等他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御前卫队队长塞涅尔斯近在咫尺，腓力刚想质问是怎么回事，一种冰凉的钝痛从腹部传来。塞涅尔斯将自己的匕首深深捅入了马其顿王的身体。
　　看台上的人们慌乱的惊叫起来，卫兵们冲上去追赶撒腿就逃的塞涅尔斯，亚历山大紧张的穿过通道跑进来，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父亲，震惊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腓力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嘴里不断往外涌着鲜血，仅剩的那一只翡翠绿色的眼睛里，透着不可置信，渐渐的，腓力垂下了抓住亚历山大肩膀的手。
　　就在亚历山大还没有从这混沌的局势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赫菲斯提昂第一个跑到亚历山大身边，拉着他的肩膀对他说：
　　“你现在是国王了。”
　　托勒密等人也跑过来，有人拾起死去的腓力头上落下的王冠，毫不犹豫的就给亚历山大戴上，然后大家一起高喊：
　　“诸神保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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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亚历山大找到奥林匹娅斯，质问她是否暗中帮助了塞涅尔斯刺杀自己的父亲。奥林匹娅斯一口否定，理直气壮的让亚历山大接过这个本该属于他的世界。亚历山大开始对自己母亲阴暗的内心感到恐惧。
　　从那以后，亚历山大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在他出征攻打北方部落的时候，奥林匹娅斯杀害了腓力的新婚妻子欧律狄珂和她的幼子，他不得不处决了她的叔叔阿塔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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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亚历山大心中对未知世界征服的渴望战胜了杀害克雷塔斯的罪恶感，他重新出现在将士们面前，想要去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