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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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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宗峰岩的车子在半道上抛锚了,欧阳少恭坐在副驾驶座上看宗峰岩皱着眉下车打开了引擎盖,他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看宗警官指指点点一副很是在行的样子在摆弄引擎盖下的各个部位,在修理半天无果后,他愤怒的抓抓头发把目标转向了欧阳少恭。
“你看看,我这老爷车都成这样了少恭你能利落点让我开回新车去吗?!”
欧阳少恭鄙夷的拍拍车门,对于宗峰岩这种莫名其妙调转生气矛头的说辞并不是很愉悦。他从车上跳下来,走到车前也去观望了一阵引擎盖,最后得出结论:“宗sir换车吧。”
宗峰岩瞪大眼睛:“我换了呀,那辆凌志每个月交的停车费都成了落水的钞票了!”
欧阳少恭猛地把引擎盖合上差点夹了宗峰岩的手。
“宗sir,都过了快半年了,谁还会惦记你的车牌。”
为了防止欧阳少恭身份暴露,他们两人见面始终保持着神秘鬼祟的姿态,哪怕沿路有一只陌生的眼睛窥来都会打响宗峰岩的警钟。今天是双龙内讧以来二人的初次见面,他们俩跋山涉水跑到了荒郊野外来交换接头暗号,谁知道欧阳少恭在远离眼线的地方才上车没多久就遭遇了抛锚事故。他现在打量着宗峰岩这辆破旧的本田,其实在隐约间还怀揣着对宗峰岩以及自己的同情。
“万事小心点为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这里是近郊,前面一公里多的地方有个废弃工厂,最近双龙和洪欣表面没什么纷争,可私底下小动作不少,尤其是双龙半月前内讧,警方非常紧张,生怕那么大的帮派随便一个举动就搞出无数人命来血流成河,为此宗峰岩特意把见面的地方从油麻地往城郊外挪了相当一段距离,可意外落到头上,逃都逃不开。
欧阳少恭心情不大好,阴郁了许多天,此时面对上司也仍旧是乌云罩头黑压压的不大好看。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船是开了快一万年了,就是见不到陆地,宗sir你要让我在海上一直飘着吗?”
宗峰岩摆手:“话不是这么说,少恭你答应走上这条路心里就该有底了。”
欧阳少恭嗤笑:“现在宗sir你也拿不准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复职就拿这种话来堵我嘴了吗?”
当年警校招生,宗峰岩和张智尧任了主考官,他们二人对面前这个叫欧阳少恭的少年各持不同的意见,张智尧评论他城府深沉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挑选卧底就该找容易控制的,宗峰岩不然,认为藏得深才能挨得住卧底的滋味,两人各持己见僵持不下,最终决定若是欧阳少恭警校毕业能拿到金哨子,那就让他去。
宗峰岩打量已经做了十一年卧底的欧阳少恭——早就脱去了还在警校时的少年味道,成了把不会闪光却锋利无比的刀。
“你去了义安三年就把他们给分化得一干二净还把大佬送进监狱,我相信你可以把双龙和洪欣给撂倒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义安只用了我三年,可双龙和洪欣,已经花了我八年的时间了。宗sir,说话永远要比做事轻松的,你不是我就不要轻易开这个口。”
欧阳少恭在自己身上来回摸了一遍,最后是宗峰岩把烟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去。
“不是戒了很多年了吗?”
抽出来一支,放入了口却又拒绝了宗峰岩递来的打火机。
“戒了已经,那年义安散伙的时候,如果我不是出去抽了那支烟躲了义安坐馆的话,吹水也不会死。”
从那以后,香烟弥漫而起的烟雾与漂浮在半空里的气味成了欧阳少恭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总也能看到尸体,来自于旧相识来自于自己不可回头的过往。岁月太漫长了,他在沉浮间几乎就要迷失自己,来来回回兜了这许许多多的圈子,到了故事结尾他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看开点,双龙和洪欣了结以后,我一定替你申请复职。”
“不要说笑了,八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现在在哪里?付出的总也是我,可得到的却永远没我的份。”
“少恭你不能这么说,你是警察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职业!”
欧阳少恭扯掉了嘴里的烟狠狠摔在地上。
“去他妈的大道理,我要这些道理拿去做什么?!送命吗!”
“……”
面对没有答复的宗峰岩,欧阳少恭踩过那根来自于自己上司的烟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走了,走出去几步后回头冲宗峰岩说道:“尹千觞最近频繁和双龙耀文的老随从有来往,油麻地那边有几处双龙的堂口已经投奔了洪欣,大概是李易峰指使尹千觞用宗叔和龙虎的地盘把人给拉了过来。”
宗峰岩瞧着地上那根被踩扁的香烟:“你打算怎么做?”
欧阳少恭答非所问,在短短的咫尺距离外问了宗峰岩一个问题。
“宗sir,变节的卧底是什么下场?”
“帮派和警局都不会有他存在过的痕迹,少恭,不要糊涂。”
欧阳少恭翘起一边唇角不怀好意的笑了:“我会名垂青史的。”
在自己的人生里名垂青史,与旁人无关。
会议室里很安静,阿祥站在窗边不吭声,陈伟霆对着手里的IPAD垂目思考,整个空间里安静得可怕,似乎在静默无声的气氛中在酝酿着一场大爆发——沉默间皆是火药的气味,阿祥对于此状况心知肚明,可在陈伟霆开口前,他决定保持缄默,所有的忠告他都已经告知过陈伟霆,可依旧得来了今日的沉默,有时想想自己过去的许多年似乎都像是在做无用功,得到的终要失去,那还抢来做什么。
“都是这半个月的事情?”
阿祥点头:“是。”
陈伟霆放下IPAD,屏幕上闪烁的是双龙所有外围地盘的资料。
“做的不错啊,这段时间明面上是个个翘首企盼的等着我去给交代谈地盘,私底下全部跟洪欣来了一手?”
“霆哥,中立在你和耀文间摇摆不定的,基本都去吃李易峰给的甜头去了。本来双龙就是外围做大的,大部分人都独立于双龙存在,换个东家对他们而言根本没差。如果你当时听了我的话对着李易峰的脑袋来上一枪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陈伟霆闭上眼深深吸气,凝固的空气涌入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搅了许多的沙粒进去,颗颗细致却都摩擦得他心肺发疼。他睁眼起身,走到阿祥的身后揪着衣领把人拽到了自己面前来,他由上而下恶狠狠的看着阿祥。
“反骨的人我不会留情,阿祥,我留你一条命不是舍不得杀你,你要懂这个道理。”
“霆哥不也是舍不得杀阿端吗?等到了今天才后悔是不是来不及了?”
陈伟霆薄如刀刃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语每句每字都是从天落下的实体,及至落了地,也就砸出了火花。
“我要的都已经得到过了,现在失去了除了对不起耀文哥之外,什么都没关系。”
“那个要吞了洪欣做到独大的霆哥去哪儿了?”
陈伟霆放开阿祥,并拢五指拍了拍他褶皱的衣领。
“谁知道呢?大概,死了吧。”
此时李易峰啃着个苹果正坐在双龙下面的一间小小的三温暖里,这一带地盘的话事人正颤抖地站在他对面,脊背紧贴墙壁,脑袋上还顶了个红彤彤的苹果,四周全是枪指着他,为首的尹千觞把苹果在他脑袋上放稳,就转身把枪递给了李易峰。
“大叔,别乱动啊,枪不长眼的。”
“李易峰,你杀了我霆哥不会放过你的。”
大佬甜滋滋的啃完了苹果,而后把果核随手一丢就拉开了保险。
“据说你们双龙内讧那天,你是最早对着你们霆哥掏出枪来的呢,不如比一比到底是我让你死的痛快还是霆哥让你死的痛快啊。”
“霆哥要找我麻烦的话早就来了,不用来挑拨离间。”
“是吗?”李易峰举起了枪,闭上左眼在小心翼翼的瞄准,眼与准星与苹果即将到达一线:“那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枪口陡然往下挪了几分,直挺挺地对准了脑袋。
话事人紧张得舔了舔嘴唇:“峰少,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我手里有块肥肉,宗叔和龙虎死了以后我一直捏在手里没让别人吃,现在给你们占个便宜,双龙的三叔据说是你伯父,不如拿着我这块肥肉去问问他老人家合不合意,合意的话就好好考虑换个东家来洪欣吧。都是为了钱嘛,洪欣的生意这几年做的绝不比双龙小,你们霆哥都不顾兄弟情了,还跟着做什么,耀文哥死那么惨,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李易峰在说话间故意把枪口抬上又放低,每一次动作都把人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去,生怕枪声响起开花的不是苹果而是自己的这颗脑袋。小头目咽下口水,谨慎的慢慢蹲下身子,李易峰的枪口追着他又放低了不少,待到完全蹲下的时候,他拿掉头上的苹果,紧张的瞪大双眼。
“峰少你说话算话的吧?”
“当然算,不信去问问已经谈妥的几个堂口啊,哦,对,上次你们霆哥救的爆K已经过来了。”
话事人沉思半晌,在李易峰耐性磨尽就要扣动扳机之际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早答应不就完了,麻烦死了。”
李易峰把枪还给尹千觞,从沙发上起身整理了衣服打算离开。走路时右腿已经没有大碍了,枪伤不深,康复并没有花费他多长的时间,出了包间往门外走的时候,他看见走廊尽头的屏风上绣着双龙的花纹,是帮派的标志,相信不需要多久,这面屏风就会被当做垃圾给扔了。
他想起了陈伟霆,想起他背着自己走出树林的月夜,那个男人肩颈宽阔,手扶在背上可以感受到起伏的肌肉线条。李易峰站在屏风旁边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相信是与陈伟霆的相合衬的,必然是分毫不差,镶嵌得宜。
可有什么用,他不喜欢争斗也还是要硬着头皮把这场战持续下去,不需要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只需要陈伟霆的一句话,只需要输赢的痕迹露出个头角来,他就可以丢盔弃甲奔向自己想要的事物身边。
想要的事物还包括陈伟霆吗?
李易峰甩甩头,在月夜之前他不清楚,可现在,他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