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卷一 归来（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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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隔日清晨，阳光漫上了整个夹河驿，却并不让人觉得十分暖和。
驿馆内，绍民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天香，温和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催促，“香儿，快些起床了，公鸡都叫了几回了！”
天香慵懒的抿了抿嘴，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背对着绍民，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散漫的声音应付绍民，“公鸡叫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母鸡！”
绍民微窘，嘴角勾起宠溺的弧度，欺身上前将天香身上的被子一抖，整个掀了起来，“那现在驸马我叫公主你，总有关系了吧！”
天香没了被子的掩护，有些气急败坏的腾地坐起，恼羞成怒的看着绍民，“大早上的你搞什么花样，明明还没到起床的时辰，做什么不让我多睡一会儿！”
绍民无辜的挑了挑眉毛，继而神秘一笑，“你先穿好衣服，跟我来就知道了。”
夹河南岸的春草刚露出新芽，从驿馆远远望去却是一片朦胧的新绿，透着早春特有的清新。
晨间朝露未退，草地上还有几分湿滑，绍民牵着天香的手走着，却是一路低头似在寻觅着什么。
直走到夹河边的土坝上，绍民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蹲下身来，半晌又站起身来回望了一下夹河驿馆的方向，方才凝眉叹道，“若是杀手的话，也来得太不专业了些。”
天香看了看河边隐在草地上的两排脚印，也抬头顺着绍民的目光望向了夹河驿馆，“虽说河边土坝上地势明显高些，站在这里观察咱们两个是个绝佳的视角，但是这里毫无掩体，这么轻易的暴露了自己，实在太不明智了。要我看，这更像是不会武功的人干的事，谭戚她们怎么说？”
“昨夜所在方位能看到河岸的几名姐妹都被人突袭迷晕了，来人身手很利落，而且对谭戚她们的方位布局摸得很清，所以她们直到今早醒来才发觉。”绍民缓缓回身，将目光放远至夹河上，看着滚滚河水没有丝毫留恋的无情东逝。
“那个人这么大费周章，难道只是为了站在这夹河岸边窥视你我？”天香疑惑道。
“或许是为了清空阻碍，好让不会武功的那个同伴可以放心的站在这里窥视我们一家吧。”绍民低头看了看脚下明显属于两个人的脚印，神情有一瞬的翻覆，却又很快换上了暖人的微笑，蹲下身来拾起一块石子举手欲投，“香儿，我们比赛打水漂怎么样，看谁打的水漂大！”
“有用的，你这颗脑子到底会不会玩，见过有人在水流这么急的大河里面打水漂的吗！”天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的“有用的”，气鼓鼓的大声吼道。
过了夹河，直通北京的官道把大业的中原分成了东西两块，官道以左是先皇的堂弟淮阳王东方成寮的封地，官道以右便是郧阳。
郧阳，是大业最大的流民聚居地。这里山峦连绵，川回林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气候又介于南北方之间，比较温和，雨水适中，既可以种水田，也可以种旱地，南北方人在生活上、劳作上都易适应，因此南北流民把这里当作理想的归宿地。
流民越聚越多，官府又只禁不疏，渐渐的流民就变成了流寇。
于是不大的郧阳地区，大大小小几十伙旗号不同的流寇相互攻伐，几经变故，最后留下了“神通天”余闯和“老回顺”王灿金两伙较大的势力，占山为王，还都自称“义军”，和朝廷对抗。
无论两边的势力如何复杂，这官道总归还算是畅通的。
小黑不紧不慢的迈着它的步伐，驴背上的天香不得不把本应在身后的披风扯到前面来盖着，才免得和自己共骑一驴、此刻已然睡熟了的小诺儿着了凉。
又行了许久，官道两旁却仍是一副破败迹象，似是已经荒废了许久没有人烟。
旁边马上的绍民举目望望道路两旁纵横的群山，又看了看小黑背上正浑浑噩噩的打着瞌睡的天香母女，无奈的笑了笑，传令身旁的一名锦衣卫原地扎营休息一会儿。
绍民自己跳下马来，亲自牵了小黑，伸手接下了因马队停下而刚打起精神的天香和尚带了七分睡意的小诺儿，“已近午时了，我们到路旁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好说，就听你的。”天香抻了抻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方揽过还在迷迷糊糊的小诺儿跟着绍民在路边坐下休憩。
小诺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眼尖的看见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桃儿，忙跑了过去抱着桃儿的大腿撒娇，“桃儿姐姐，我饿了……”
绍民淡淡的笑了笑，却是挽住了身旁天香的手，“你饿不饿？”
“本来还好的，被诺儿这么一说，还真的也有点饿了。”天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便也学着小诺儿的语气冲桃儿喊道，“桃儿姐姐，我也饿了……”
绍民嘴角轻轻勾起，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和妻儿一同等待桃儿的干粮。
简单的啖了几口，绍民看着一般吃相的天香母女，突然想起道，“天候也不是很暖，外间风寒，下午你们娘俩就不要骑驴了，和桃儿一起坐马车吧。”
天香抬头看着她一脸的关切，便一口答应了，“听你的，这太阳看着挺大，简直就是一摆设！”说着又冲小诺儿努了努嘴，“是吧诺儿！”
诺儿顺着天香的目光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便看到原本负责警戒的锦衣卫快步向绍民一家的方向跑来，“爷，这线上有点子，人数上百。”
“这大白天的。”绍民随口嘟囔了一句，伸手握了握天香的手，轻轻说了一声，“放心”。
轻柔的声音和自信的笑容让天香心中一暖，随即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保护好公主和小姐。”，绍民的声音陡然变沉，吩咐来报的锦衣卫，却是话音未落，人便以极快的速度起身飞掠至押送谷保文几人的囚车旁。
“这个家伙，就爱自己逞英雄。”天香悠然的叹了一口气，把小诺儿揽到自己怀里，戏谑的口吻道，“诺儿快点吃，一会儿你爹的朋友来了，咱们就吃不下了。”
小诺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往天香的怀里缩了缩。
风吹林动，却不闻蝉鼓蛙鸣。
绍民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囚车中关押的谷保文几人，接过一旁锦衣卫递来的佩剑，纵身一跃站到了马车顶上，对着官道西侧林中的方向以江湖礼节提剑抱拳，继而提气高声道，“各位林中的兄弟，在下大业长公主驸马冯绍民，此番奉旨进京，志在铲除魏阉匡正天下，并无意冒犯线上诸位，可否就此行个方便，让我等尽速赴京？”
绍民的声音大气沉稳，不卑不亢，原本便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之感，此时又刻意送了内力，更显得越发诚挚和坚定。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中只是微有响动，没有人回答绍民的提议，更没有人走出来。
绍民眉间更沉，目光凛然的直视着林中隐藏的并不好的许多人影，“我等虽人数不多，但尽皆是大内高手，若当真兵戎相见，你们未必便是敌手，还请诸位好汉就此退回吧。”
又一阵清风吹过，终于送来了林中第一句回应。
“狗官，少他妈废话，挨冻受恶的不是你，你当然说的漂亮了！”
“就是，杀了狗官！”
“狗官！还我亲人命来！”
……
更大的叫骂声随着流民从林中席卷而来，迅速便将绍民等人团团围住，不要命的缠斗起来。
绍民被这一声声赤裸的声讨弄得心中沉重，又看着林中冲出的众人皆衣衫褴褛，向着他们车队的方向挥舞强作兵器的木棍和农具，沉声吩咐身旁的锦衣卫，“今日不杀一人！”
饿极了的流民就像一群红了眼的恶狼，打起架来全然没有章法套路，却甚是难缠。
绍民下了禁杀令，护卫的锦衣卫很快便有些疲于应付，绍民和天香护着桃儿小诺儿，被一大群流民围于战团的最中央，虽是一时无性命之虞，却也脱身不得。
绍民几次放倒流民后试图和他们谈判，可这些饿极了的人已经全然丧失了理智一般，不管来人是谁，不管会有什么后果，只为杀了眼前的“狗官”。
困厄之中，却闻山林之后喊杀声又起，另一支衣衫褴褛的流民蜂拥而至，却是和正在围攻绍民等人的一伙流民互相厮斗了起来。
从混乱中脱身的绍民刚牵过一匹马，欲护送天香和小诺儿先行离开，自己保护着桃儿再寻机会，便被不知何处而来的一中年男子以剑拦住了去路。
绍民本有些不耐，竟有持剑者趁火打劫，抽出手中长剑欲尽速解决，却在看清了眼前男子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庞后，便再也无力举起手中的剑。
明明晨间便猜想过这种可能，可亲眼见到时，却还是感觉心在一瞬间被冻结。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卷一 归来（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