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何男子》曹大

5、美人皮

　　穆湾辞自从七月三那晚在太子处跟董佳人共进了一餐饭，一日更甚一日地魂不守舍。书房里不断的都是她的画像，各种情态，各种身姿。

　　穆湾辞这些天总是时不时想起三公主那天的疲态病容，动不动就针刺了一下一样的心疼。是绵绵不绝的心疼，像暮春三月江南的烟雨蒙蒙，天阴得好像永远也不会晴了。眼前总是浮过董佳人一双微微发肿的通红双眼，竟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简直不合常理。穆湾辞便只能坐卧不定，举手投足之间脑子里晃过的都是董佳人的样子——她定是病得厉害，连步伐都踉跄着，又那么瘦，那样娇弱，怎么才好。不知道他从现在开始看医书还来不来得及——他总是要照顾她一辈子的，请再好的大夫哪有自己放心。

　　穆湾辞不知道多想再去见一面董佳人——不知道她病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真让人念得想把一双眼睛和整颗心都粘在她身上才好。但他父亲穆尚书自从知道他上次去太子那里是为了见三公主之后，就恼了，连带着都不许杜淮卿来看他。

　　不准他去看三公主，穆湾辞就自己把自己封了禁闭——他是最讨厌沉闷封闭的室内而向往窗外阳光与微风的那种人，这时候宁愿把自己幽闭起来。也有默默跟他父亲对抗的意思，却未尝不是因为他现在只有在书房看医书，写诗和画画的时候才可以真正感觉到自己活着。当然他的诗和画只有董佳人这一个主题，或咏或赞或借景抒情；或坐或卧或凭栏遥望——总归是她，各种各样的她，满满当当的她。只有这时候他才是真切的，其他时候都漂浮着，找不到固定踏实的感觉。

　　已经小半个月了。穆湾辞也已经找到了三副养气补血的方子，穆尚书终于还是拗不过，主动来找湾辞，言谈间隐隐有规劝湾辞多于同辈人接触之意。穆湾辞便直截了当不客气地点了杜淮卿。
　　杜淮卿一推开书房门，就被一张张的丹青镇住了——各种姿态的董佳人：回首，低头，醉卧，倩然巧笑，美目顾盼，浅斟低唱。杜淮卿心里又是一声长叹。

　　不用穆湾辞开口杜淮卿也能猜到他为什么要自己来了——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这满桌满地的丹青上呢。

　　其实这半个月来杜淮卿都在试着探万九潺的口风：像穆湾辞以前说过的，杜淮卿是不惮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董佳人的。杜淮卿相信董佳人的一切看似为他人着想的举动都只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本来不管董佳人做什么都和他无甚关系，奈何穆湾辞痴恋董佳人，心心念念着要娶她，杜淮卿和穆湾辞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不能看着他犯下下半辈子都会后悔的错误来。可是怎么劝湾辞都不信，他只好再做探查，查出一些不可辩驳的证据才好。

　　不过也是因为杜淮卿可怜又敬佩万九潺，不想他失了本心，被董佳人胁恩以迫，做出坏事来。就是为了救人救到底的责任感，杜淮卿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万九潺被董佳人拉上贼船。

　　万九潺是欢迎杜淮卿的。除了杜淮卿帮他的那几句救命之言，就因为杜淮卿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万九潺也是要热心结交的。况且几番谈话下来，他自认从杜淮卿身上学到良多，更是奉其为良师益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这限于和三公主无关的问题上。话题一扯到董佳人，万九潺要么就是转话题，要么就是无言。

　　杜淮卿心中怀疑尤甚。只是他君子惯了，做不到强迫别人，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到访万九潺现住的董佳人名下的一处外城房产，下棋饮茶论书聊天。可这么多次下来，万九潺对关于董佳人的事，口风不松反紧，实在让杜淮卿憋闷。甚至于他怀疑万九潺又是一个为董佳人表象所惑的男子，一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管三公主叫你做什么，遵从自己的本心才好”

　　万九潺突然怒了，出人意料，也与他在杜淮卿面前一贯崇敬的表现与言辞大相径庭：“还请公子不要诽谤公主殿下。否则小人命虽贱矣，定誓死捍卫三公主殿下的清誉！”

　　杜淮卿只能看到穆湾辞盯着董佳人画像发呆的侧脸，心想：真是长了个可恶的美女皮，一个两个都被此所误。他直接讲：“我不会安排你们见面的。”看到穆湾辞瞬间阴下来的脸面，终究忍不住补了一句：“不然我大概会被你爹爹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