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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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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璟幽幽地笑了,三阴血如意发出的血色光芒围绕着他,照得那张缺乏生气的脸更像是厉鬼。
“神魂俱灭?”他语气平淡,听着却像是在说某个笑话,“……师弟抬举了,鉴天司的人怎么会注意到像我这样小小的角色呢,这年头世道不太平,洛县又出了怪事……哦,听说此事县内正起大火呢,整个洛县可能都保不住了,州府的大人一心为民,自然是要先救火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谁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对面几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说什么——!”赵捕头瞋目切齿,一双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你们这群混蛋道士对县里做了什么!”
韩璟看都没看他,一道鬼影忽地扑到赵捕头身前,哀哀哭泣着打开了一张大口,露出满嘴利齿就冲着他的肩膀咬将下去——一把桃木剑从斜里险险劈到,贯穿了鬼影的面门,从鬼影口中燃起白色的火焰,没一刻便将那兀自狰狞的鬼面给烧尽了。
但这时连二连三地又有新的鬼影赶到,黄天师倒转桃木剑将剑尖直插入身前的土地,仍在溃散的蛛网仿佛得到了某种援助一般减缓了破碎的速度,那些快涌到跟前的绳索上沾染的黑色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嫣红。
“你……不……你们……你们竟敢挑战鉴天司!”黄天师的惊怒并不比赵捕头少任何一分,但除了怒气之外,他心中更多地充斥着震惊——鉴天司是当年大周开山祖师留下的遗物,虽然并不以道宗门派自居,但它背靠朝廷,在大周全境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它从不插手道修门派间的互斗,唯有殃及普通民众的时候才会出手……但谁都知道鉴天司对伤及民众的事件反应从来雷厉风行,成立至今无数自作聪明以为能侥幸逃脱的修士因此丧命,因此在大周也得了个“夺命司”的称号——如今他这位昔日的师兄竟敢毫不顾忌地拖整个县城百姓下水,甚至正面挑衅鉴天司的权威,若他不是疯了——那……
黄天师想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钻到头顶,这其中蕴含的意义太过可怕,让他根本不敢往深处细想。
只是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绝望与茫然,他困在胎息境已久,早已步入风烛残年,刚侥幸突破便又卷入县内那场恶战,耗费了一口至为难得的心间血,那血蕴含着他毕生的精华,一生也只得十滴,每用一滴便是自损功力,至今为止他已用掉八次,如今只剩下最后两次机会,就算全部用上也未必能是面前人的对手,而他原先寄予厚望的州府来人如今只怕也已自顾不暇……如此一来,几乎成了必死的局面。
“我只有一事想要问你,”他脸色灰败,跟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一样双手颤抖,只是拼尽全力直视着韩璟的双眼。“你口口声声说师尊远游未归,如今又拿着师尊的三阴血如意,你……”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自己的话语成形,“师尊他,究竟怎样了?”
“怎样?”韩璟毫不客气地补完了他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师弟是否想问师尊他老人家是不是归去了……亦或者是被我所害?”
他托着那柄妖异的三阴血如意缓缓走来,手中的峨眉刺上冷光愈盛,未到黄天师跟前,便已化作了漫天的刺芒。
“师弟关心师尊的孺慕之情令为兄动容,可惜——将死之人是不必知道这些的!”
漫天冰冷的刺芒盘旋着压降下来,将浓浓死亡的阴影笼罩到了黄天师头上。
黄天师握着桃木剑的手掌一紧,强行运转起已接近断裂边缘的经脉,将丹田内全部的灵力压缩到了舌尖,他怒目金刚一般横眉竖眼,牙齿重重咬上舌尖逼出最后两滴舌尖血,下定决心就算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与面前这人同归于尽!
就在两股灵气即将正面交锋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道庞大无匹的灵气横插到两人中间,其威力之大,竟然将激战中的两人同时弹飞,那灵气稍逊即逝,瞬间便跟从未出现过一般,只听见一声女孩儿的惊叫,二丫的身影出现在黄天师的跟前,那几把被鬼影击落在地光华暗淡的附灵伞出现在她头顶上空,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举着,齐齐旋转着,上头附着的图案光芒一时大涨。
它们忠诚地护卫在二丫和黄天师上空,上头散发出的灵光结成了一个奇特和谐的结构,看着像是一个小型的聚灵阵,但三阴血如意发散出的鬼影都跟瞧见了某种天敌一样远远避开,吱吱怪叫着却都不敢靠近。
韩璟的峨眉刺在方才的一击中断裂,此时他手持着光秃秃的把手,木然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讶色,“聚灵阵……不……四方降魔阵?”
黄天师一口心间血含在口中,此时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只能瞪大了双眼,将同样诧异的目光投到二丫身上。
作为横插一脚的意外人物,此时作为场上视线焦点的二丫自己也是一脸茫然。
就在方才她听见洛县危机消息的时候,心中惊惧相交,一直被黄天师输入的那股灵气压抑住的那股气息竟然忍不住松动了,往常那团气流的行驶规律一贯都是规规矩矩地从丹田往胸腔腾升,但方才那一下不知是怎么着,在几次尝试都没能冲破黄天师设下的封印之后,那团气流仿佛顺应她焦躁的心情一般不不满地剧震了几下,竟是不管不顾地分流成无数股支流,硬生生顺着她丹田周围的经脉冲去。
从没受过异物入侵的经脉瞬间承受不住,传来绞心的疼痛,二丫忍不住呻吟一声,紧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一直护着她的年轻捕快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异样,他握着二丫手腕的力道一紧,一股温和充沛的灵力迅速流淌进来,涓涓细流一般安抚着二丫躁动的经脉,但此时这样的安抚显得远远不够,很快二丫丹田附近那些暴躁的气流就强行钻入了她堵塞的经络,洪水猛兽一般向着深处冲去。
二丫整个人都快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不知为什么,在第一阵的痛苦过去之后,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根经络中充满了丰盈的灵气,那种感觉远不是她往常运功时所能比的,一瞬间她精神大振,全身上下无不充满力量,可那种感觉却又如此微妙,脆弱堵塞的经络无法完全容纳暴虐灵气的进入,前方的道路还未拓展,后方的气体已经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这种不上不下不前不后的感觉让二丫整个人都像个吹饱了气的水袋,随时都像要炸开。
她整个人在这种难言的煎熬中变得焦虑暴躁起来,韩璟和黄天师的对话落在她耳中,更加催化了那些负面情绪的增长,就在两人交谈的最后,韩璟抽出峨眉刺刺向黄天师的同时,她不由自主地挣脱了身上人的束缚,向着两人交手处冲去。
那股突然爆发的力道太过强大,年轻捕快措手不及之下,竟然没能抓住他。
他看着二丫的行动面色一变,接着毫不犹豫地挥袖向着空中一卷,沛然无匹的灵气从他袍袖中飞舞而出,跟一双无形的大手一般瞬间捋顺了院内混乱的地气,紧接着一道青光闪现,快如闪电般裹挟着几道咒令打进附灵伞伞盖之中,上头的光芒大作,飞向战场上空的同时生出一股史无前例的浩然灵气来,正是这灵气产生的力道击飞了场内的两人,堪堪在二丫到达之时护住她的头顶。
同样是受到这股大力一击,二丫体内却犹如茅塞顿开,一时间所有凝滞的经络齐齐打开,急不可耐的气流瞬间挤满了她体内每一处地方,丹田处黄天师布下的封印崩溃,全身暖洋洋的,如同落入温水一般浑身舒畅。
而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身后那个一直注意着她的年轻捕快眼见她平安无事之后,眼中释然一闪而过,表情变了几变,眼神从平静到茫然再到完全被惊吓取代。
“呀啊——!”那年轻捕快如梦初醒般惊叫一声,望着四周场景的目光满是惊惧,他像是刚刚才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甚至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变成这样,只是浑身颤抖着手脚并用地后退试图远离那些恐怖的景象。
他的行为难以解释,但此时场上所有人都顾不上他,注意力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胶着中心的三人身上。
韩璟冷哼一声,心中虽有疑虑但手上动作是毫不停留,他丢掉破损的峨眉刺,举起右手并拢两指便向着二丫重重一点,指风犹如利箭一般,向着二丫门面射去。
后面的黄天师赶不及护援就听见韩璟阴测测金属摩擦般的声响在全院中回荡。
“全给老子下地狱去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阴柔的笑声在院中响了一响,紧接着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唷,好大的脾气,是哪两个小家伙在里面吵架呐?”
声音落时,院中之人同时眼前一花,幻象丛生,耳边阴风阵阵,似有无数妖魔窃窃私语,咯咯怪叫着涌现上来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但那幻象也是来无影去无踪,众人恢复神智的时候,院中一切争斗都已平息了下来,那些鬼影法术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地上蜿蜒着残余的红绳与铃铛碎屑。
影影绰绰之中,一人从院外缓步走来,走动之间院墙似乎感受到巨大的压力,而轰然倒地,露出其后阴云翻滚的天空,远处一道赤红的火光夹杂着黑烟冲天而起,天柱一般插入穹顶的阴云。
看见来人的瞬间,黄天师眼眶一红,竟跟个三岁童子一样委屈到声音都在颤抖。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