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她依旧在苟》赢鱼

12、012

　　“坐吧。”

　　高立侠好像被柏青吓了一下，随即就让他好好坐着了，口气就跟出门遛弯碰到了他们家隔壁老头一样熟稔。但柏青还是挺紧张的，因为这位他前两天在局里组织的省内学习精神的会议上刚见过。
　　我们头儿害我。
　　柏青觉得自己太不镇定了，见到领导一点都不舒展，也不自然，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但是同时也有点诧异，因为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头儿家里这么硬的。
　　真是蔫人出豹子。
　　“叫我老高就行。”
　　高立侠拿着他的老款保温杯，瞅了一眼没吭声在旁边烧水的高崇山，开始跟柏青谈心了：“我听说小山手底下有个刚从刑侦调来的孩子，就是你吧？”
　　“唉，是我。”柏青坐得特别直溜：“我刚来，还需要我们头儿好好教育。”
　　“他能教育个啥，也就是个毛头小子。”
　　老高贬低了一下自家的儿，又问：“过一阵子就要开会，省内接到上面通知，要针对涉毒的重大犯罪进行专项整治。我之前听到你们市里汇报过，你们手上的案子还是挺大的，是跟网络相结合的？”
　　“是，”柏青吸吸鼻子：“我们抓获他们的时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谁都没在现实里真的见过对方呢。”
　　“但是他们已经做过一阵子生意了，对吧？”老高问：“这肯定是有暗号的。”
　　“有，他们有一系列的暗号，对应麻·古、冰·毒和海·洛·因等等，而且根据萌萌的语言分析，他们好像还在搞新型毒·品来着。”
　　说到这个，柏青跟了技术分析一段时间，对熊萌萌搞出来的那些很是熟悉了，然后开始细细地跟老高讲。老高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点点头。
　　“萌萌是那个写举报信的孩子，对吧。”
　　“是她，她长得可好看了。”柏青嘴一秃噜：“那个，我是说她人很好。”
　　靠在热水壶旁边的高崇山默默翻了个白眼，老高则笑了一下：“这个我倒是没听说，我只知道有个写举报信的小姑娘——差点还被她跑了。”
　　可不。
　　逮住了熊萌萌的柏青老骄傲了：“她当时卧底，不是，应该说在那儿潜伏着，就等着看那帮人被我们抓来着。后来我就觉得她不对劲，一查果然不太正常。”
　　“哦……”老高又问了：“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呢？我听老马跟我说，你们当时提前一个月就在附近卧底了，当时都没觉得网吧里的人有问题。怎么那个时候就觉得她不对劲了？”
　　“呃……”
　　柏青挠挠头：“就，她给我送东西的时候。一碗泡面，加肠，放在我旁边——我看了一眼，觉得那个皮肤还有头发，根本不像是需要做网吧保洁的条件能养出来的。而且她手的皮肤很细很白，一看就是生活水平相当好的女生。这种人出现在网吧，画风就不太一样，我是说不是她应该出现的环境。”
　　这些都是柏青事后补充的分析，当时他盯着熊萌萌，就觉得她不一样。
　　“不错不错。”老高说：“你这孩子有前途，这种直觉在我们这儿，也算是祖师爷赏饭吃的类型了。”

　　柏青被夸了这么一句，可以说相当高兴了。正说着案件细节，方歌那边宣布开饭。方老师吩咐儿子去拿筷子拿碗，然后给柏青盛了满满一碗饭。
　　“多吃菜多吃肉。”方老师恨不得把肉菜全给他：“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嘛。”
　　这种久违的热情让柏青很是感动，一心一意闷头吃饭。今天高崇山他们家是四菜一汤，每道菜都做得喷香，吃得柏青都要哭了。
　　“好吃。”小伙子只能用这种朴实的话来表达了：“比我妈做得好吃多了。”
　　高崇山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自己喝了一大杯水，勉强把嘴里的咸味压了下去。老高瞧了瞧柏青，看着还挺意外地，又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眼皮抽了一下。
　　“方歌，甜的菜下次别放盐了。”
　　他这么说了一句，引得方老师的反驳。
　　“你懂什么，放盐提味儿。”

　　晚餐在一种还算轻快的气氛中进行了下去，等吃完之后，方老师的朋友们找她一起去散步了——中老年妇女的生活是很轻松愉悦的，在交代了高崇山洗碗之后，方老师跟柏青挥挥手，很开心地就出了家门。
　　然后老高和高崇山两个人同时开始狂喝水，顺便高崇山给了柏青一杯。
　　柏青灌了半杯下去，被腌得发紧的喉咙终于缓解了一点。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高头儿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方老师做菜的水平真的不错，菜炒得很是火候，就是这个调味……
　　实在是重口了些。
　　老高、高崇山和柏青很默契地都没提这个菜的事儿，高崇山则去洗碗了。柏青要帮忙，但老高把他叫过来，又开始问之后的案件进度。
　　直到这时候柏青才奇怪为什么老高不问别人而直接问他，但高崇山交代过这些，柏青就照实说了。
　　比如张俭作为主犯拒不承认犯罪事实、张俭的律师发酵舆论还有熊萌萌的小程序。
　　“主犯这个事儿你们自己能处理，网上舆论最终也需要坐实的证据来回应，这个宣传口倒是提过，可我觉得不算大事。不过你说的那个程序……”老高明显对这个有兴趣：“跟我简单说说呗？”
　　柏青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看看在洗碗的高崇山。
　　“这个……马副局他们提过，想自己搞一个程序，然后案子结了之后让萌，让小熊来一起来。”柏青又看了一眼高崇山：“但是好像小熊不太愿意。”
　　“……你觉得为什么不愿意呢？”老高说：“根据你观察，她不愿意的原因都有哪些？”
　　“我不觉得她不愿意。”
　　柏青顿了顿：“她要是真不愿意用大数据抓毒·贩的话，那她之前根本就不会写举报信。她写了就证明她想抓他们，无论是不是跟她弟弟有关系，她恨那帮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她可能就是有点轴，心里有过不去的地方。”
　　这也算是柏青的直觉：“您看，让她留在国内配合检方和警方的进度，她也是配合的，把她关在审讯室里反反复复问了好几个小时问到她快崩溃了，她也没说什么。她态度没啥问题，之所以不想跟警方合作，我觉得跟她自己以前的经历有点关系。就是她从小到大都在国外读书，具体什么经历，咱不太知道。”
　　熊萌萌的这些举动可以说又信任又不信任警察了，信任他们能够将贩·毒者绳之以法，不信任他们……鬼知道什么原因。这种态度很微妙，似乎崇尚他们作为执法者的权威，又质疑他们作为伙伴的靠谱。
　　这感觉高崇山也有，还被归类为了文化上的冲突。洗完碗擦干净手之后，他听到柏青的这个分析，一时之间竟然也觉得有点道理。
　　“这是你跟她聊天之后得出来的结论？”老高目光别有深意：“分析的角度还是挺特别的。”
　　“我还年轻，还需要学，就是瞎分析。”
　　柏青很谦虚：“这些也就是我在想她为什么这么做，然后瞎想到的。”
　　花了那么多钱和时间，大量的人力物力，就为了把目标送进监狱。
　　熊萌萌恨毒·贩的时候是咬牙切齿地真恨，这么巨大的驱动力竟然让她在面对“能把更多毒·贩抓起来”的选项时持保留意见，那一定是对合作方有意见。
　　但意见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她小的时候就出国了，好像也查不出什么来。”柏青感叹了一句：“真是愁人。”
　　老高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问了问举报人现在干什么。听到了熊萌萌正在招待所无所事事之后，他点点头。
　　“她留在国内的确工作也不好开展，你们市局得想想办法，别耽误人家。”
　　接着抬头看看高崇山：“你好好带小柏，这孩子不错。”

　　他们后来又闲聊了一下，高崇山就说要开会，得会局里了。老高没留他们，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头儿，你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柏青坐在那儿，感觉自己一脑门子汗：“你咋一下子让我见这么大个领导。”
　　“我们家家属院晚上散步的时候满院子都是领导，见了就见了，有什么呀。”高崇山嘲笑他：“你就看看你这点出息。”
　　“不是，头儿。”柏青说：“你这么大来头怎么大家都跟不知道一样啊？”
　　“谁说都不知道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过知道了又怎样啊。”高崇山在红灯前面停车：“我抓毒贩的时候喊一嗓子‘我爸是高立侠’？分分钟把我给打成筛子眼。”
　　“可是……”
　　柏青话噎在嗓子里，又觉得算了。家里爸妈是谁，让不让人知道，都是个人选择。柏青能确定的是高崇山之所以能当副支队长，是靠实打实的业绩上来的，只是……
　　“头儿，我想问下，为啥高副书记要问这么多细节？应该有人专门汇报给他的呀。”
　　“他偶尔会这么问一问。”高崇山皱皱眉：“有时候他分管那摊子里重视的案子，他会时不时找一线人员了解一下。有时候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是一级传一级，很多需要上级的支援和可能的漏洞会被有意无意压缩掉。”
　　所以这算是个信息传达问题。
　　柏青这么一想，更觉得老高厉害，紧接着听高崇山补了一句。
　　“我之前跟的一个案子，就是他全程指导的。”高副支队长表情很精彩：“要不是他，我可能的确会遗漏很多细节和关键点。他也是从一线上起来的，经验丰富，骂起人来也难听。”
　　等等。
　　柏青品了一下这句话，又稍微发散了一点点。
　　“头儿，你之所以叫我回来吃饭，不会是因为你怕挨骂，所以找我顶上吧？！”
　　高崇山咳了一声。
　　“我请你吃饭。”
　　可柏青委屈极了。

　　“——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