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空寂---物资库西的克苏鲁神话》利夏尔

16、国士无双

　　国士无双
　　（茉莉茵陈的故事）
　　八月的一个阴沉闷热的中午，我的一位朋友，外号孙瓜的孙浩博士在家中被不明原因断首而死。
　　当然大多数人并未听说过这件事情，他的死在学界内也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此人是研究民俗，传说与鬼故事的，同时又是一位艺术家，他所画的东西也并不被人赏识，无非是一些低劣恶俗的线条与拙劣幼稚的填色，如此而已。但此人自视甚高，声称真正的美与艺术是符合自然规律，自然女性主义的存在。

　　对于这样一个如同《山月记》里的老虎先生一样的人，我还能跟他说什么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后悔认识他，但我也没有在学术界做出什么成就，唯一的一篇论文是在五年前写成的，之后我一直在县上的一所并不知名的中学教书，因此有了这个接近精神分裂的孙瓜，我至少能在心理方面找到些许安慰，安慰自己并非是一个完全的失败者，还有孙瓜这孙子垫底，我不孤独。

　　但我现在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如果我将孙瓜分享给我的一些记录公之于众，人们肯定认为不是我疯了，就是孙瓜疯了，我只好选择将这件事以小说的形式写出来，因为我有妻有子，我不能为了孙瓜所追求的东西，所研究出的东西去冒险。

　　整件事情要追回到上个月，由于是假期也没课，恰好孩子哭，老婆吼，我非常心烦，就出门去了楼下的面馆吃面——我再不离开，她可能会把孩子从楼上丢下去，我住的是六楼。然后我看见了孙瓜，这孙子留了一头长毛，穿着不知道从哪个箱子里挖出来的黑白格子衬衫，裤子看不清什么颜色，我想应该是土绿色的。

　　总之这一身又破又旧又古怪衣服实在是惹人生厌，我打心眼里不乐意这孙子接近我，那样会把我与那些心智失常的流浪汉相提并论。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左手里抱着一幅画，一幅用牛皮纸包起来的画。
　　我都能看见画框了。
　　他的右手拎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杯，这个塑料水杯里的东西给我一种眩晕的不适感，那是半瓶灰绿色的不明流体，之所以说是流体，是因为我难以准确判断出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它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奇异而恶心的东西，我没有办法形容。但它又不像是从地沟里捞上来的稀泥或从医院的后门里扔出来的医疗垃圾，总之这东西带给我的惊讶远远胜过恶心，要是我没结婚，我会很有兴趣地研究一下它的成分，可我现在要为妻儿打算，我不能冒险去研究这些古怪的东西。

　　我只是简单地向他打了个招呼，他穿得就是学术圈的耻辱，甚至连带我的身份也降下去了，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山顶洞里睡了几天。他见了我，眉飞色舞地说了些关于创作的事情，并坚持认为他的创作足以惊艳整个艺术圈。

　　“我在出游时候涌现了一股灵感，这股灵感促使我将一个美丽的女孩画了下来。这个女孩和我出游时候遇到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但是毫无预兆地，她的影像就出现在我的脑海之内，我有一种想法：一定要将她画下来，画给所有的人看。这个杯子里，是朋友给我的上好的绘画用油。”

　　我根本不信他那鬼话，毕竟这东西毕业之后就向民科的死胡同一路狂奔到二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程度，虽然我在学术方面没成绩，但我知道，只要一个人做了民科，他就彻底毁了。民间科学家这个群体中百分之五十的人是在沽名钓誉，还有百分之五十的人都活该被送进精神病院，特别是自称科学艺术双担的人。出于礼貌还是关心地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作品。

　　“我想你也该知道。”
　　不，我不想知道。
　　还没等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他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艺术家终其一生在追求美，我们在学生时代看到的各种教科书都在告诉我们，人生是美丽的，这个世界是美丽的，美有各种各样，但到底什么样的美才是真正的美，无人能够回答得上来，赏心悦目的东西就可以称之为美了，人民的画家，艺术家与作家们，拼命地描写美与爱，但说来说去，这帮俗人描绘的也不过是自己家附近的风景，自己到过的城市，自己所接触过的人，即便是想象，他们也必须从现实中找一个模特儿。古代神话中的英雄们，除去那些人所不能做到的能力和宝物，跟人又有什么两样呢。”

　　“我认为世界上有这样一种美，它是一瞬而来，又纯粹又暴烈的，我无法仔细描述它是什么，但它是存在的，而且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因为它的存在，它的降临直接意味着毁灭，无论是毁灭别人还是毁灭自身。如果降临在一个人的身上，此人必然会有一个不被世俗承认，终将毁灭自己的心灵，如果降临在一片土地之上，必然能够成为某种邪恶的信仰，但它又是美的，而我，幸运地发现了这样的美.\"

　　他这样一说我倒挺有兴趣，但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山沟沟里窝了几天，出来捧着一束干枯灰白的野花或一些形状破烂的树叶，大喊大叫地嚷嚷自己发现了真正的美，失败的艺术家和精神病都是这样的。

　　我又要了一盘子炸花生，一瓶酒，好好招待他，之后就把他赶走。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人了，和他在一起，显得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食客们可是都在看他，我打心眼里希望他能停下这种无聊又无趣的话题，他似乎也知道我对他有了明显的憎恶，话锋一转。

　　“你今年出过论文了吗？”
　　没有。
　　他停了半晌，说：“我知道你现在是中学的老师，就算不出论文，也是个靠得住的饭碗，出不出论文都没关系，你算定下来了。”

　　“定不下来还不是自己做出来的。”我说：“你这打扮说是要饭的准有人信。”
　　“我为了作画在山里窝了一整个月，你好好学吧。”
　　这孙子。
　　我绝对不会放下现在的舒适生活去山里呆一个月，研究一些人们根本无法了解或没兴趣看的怪异东西，若是外出一个月，老婆没准出轨，孩子可能生病。不过想起中午婴儿那简直能把楼板掀翻了的哭声，和老婆黑了青，青了黑的脸色，我想，我还是以学术研究为名义去什么地方躲上两天，痛快地松口气才对。我要孩子之前真没想到孩子会这么烦人。
　　我就向他说：我很有兴趣加入他正在研究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