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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国士无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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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
(二)
唉,老实说,如果我当初对他不理不睬,或直接踩上一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或许他会老老实实地停止他那些非分的妄想,他也不会死,在我看来,什么成名啦,发财啦都是需要运气的事情,既然是人,就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人不应该去追求那些得不到的东西。
可我当初是二两酒冲昏了脑袋,冒冒失失地答应了他,毕竟我真是闲的没事干了,当时鬼迷心窍地想:与其对着个产后疯的女人和一个吱哇乱叫的婴儿,我还不如假借研究课题的名号躲几天。他听了之后倒是非常高兴,对我说:“有个名叫空慧的师傅,也对我这个课题很感兴趣,你不妨打他的电话找他谈谈。”
我又问问起他在做什么课题,他停了一会儿,说:“你可以看看这个。”
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些米黄的古纸,虽然我不能一眼判断出它是什么东西,但我能判断出来它有年头了,他拿出这些东西之后表情郑重起来,像是拿着一块烧着的碳一样,小心翼翼地摆在我面前。
我看了一下,这东西是明代晚期,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著名堪舆家,举人李如之的作品,之所以确定是,是因为我知道李如之的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而且他的字没有仿品,似乎无论什么人都模仿不了他的字。
这些古代文献记载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简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它以游记的口吻告诉我们:在我们居住的城市外围五公里的桃岭山,就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所描写的那一座通向桃花源的山,山洞的另一头通向人们见所未见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是古老的村庄,而是人们凭借想象为所能的尽头,所描绘的宏伟的都市。在都市中生活着高大的男子和娇小美丽的女子,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有不知名的珍禽异兽供人役使,有明亮而温和的阳光,李如之在古纸里详细地描写了那些美丽女子——城中最卑微的居民的体态,价格,以及她们强大的生育能力:每妊二十胎,多有产难而死者,生儿全活,肥壮易养。
说实话我当初也认为这是古代文人梦呓之作,因为李如之详细地描述了那座城市里的浮空飞船,量子传送装置和酒馆,赌楼,特别提到城市上空的一把‘发光的,没有伞骨的大伞’,当大伞撑开之时,城市永远温暖如春,不冷不热。这些东西,我们现代人也能想象出来,何况是他呢。
“这说明不了什么。”我说。
孙瓜见我不服,就说:“晚上我回请,顺便给你看看我所作的画。”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稀里糊涂地过了一个下午。
傍晚我还是到了他家,出人意料地是他的房子并不很乱,客厅是最干净的地方,摆着几个昂贵的古董架子,架子上倒是假模三刀地摆了些塑料白菜,塑料玉器,前两天刚画成的古画,不知道从哪个乡下小工厂里造出来的文房四宝。可以说古董架本身比古董值钱的多。他拿回来的那副画也摆放在古董架上,盖着一块布。
酒菜也是马马虎虎的,一盘老醋花生,一盘炸花生,一盘糖炒花生,一盘松花蛋,一盘皮冻,一盘卤肉,卤肉有点老,嚼半天嚼不动。几杯马尿灌下去,他走到那副画前面,掀开原本盖着画的布。
画上是一位微笑着的少女,外表年龄并不大,十六,七岁左右。穿着一件样式十分简单的希腊式灰白短裙,银灰的头发打着连垂,头上戴着一些珊瑚,猫眼,绿宝石,画面的背景却是模模糊糊的,她就像是从雾中走出来一样。
这个少女是极度美丽,清透白净如同玉石雕刻的神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像是在恬静地微笑着看着我们,但她的手里却拿着一件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她手上的东西——一把带鞘的大太刀,背后还背着一把打刀,两把刀的刀鞘都用金宝装饰,极为华丽。
孙瓜这厮对画面人物用尽了心思,但却对时代背景狗屁不通。他画的这是什么鬼?难道是红楼梦里所讲的真真国少女吗?可是为什么拿着两把倭刀呢?我实在想不清楚。
“我是在那个失落的古文明的城外涌现出来的灵感。”孙瓜说:“这个女孩和城中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那些女人虽然美丽,但依然是属于俗世的,而她是超脱于俗世的美。我想这应该是这座城市整体所表现出来的一种精神,因此我就将她画了下来。”
真的有失落的古文明吗?
我非常质疑,但是孙瓜一直呱呱呱地吹他怎样发现了李如之的著作里的细微之处,又怎样与空慧和尚一起爬山越岭,历经艰险,终于看到了在夕阳下拔地而起的黄金之城。接下来孙瓜是怎么吹他找到的那个所谓失落的古文明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答应他一起出门,到底这种无聊的话谁记得清。只是当我再次转向那副画的时候,画面上的少女的微笑一下子变得诡谲起来,似乎是看透了我们的心思,只是我和孙瓜当时都没有在意,唉,如果在意了就好了。
第三天的下午我做好了出远门的准备,老婆大哭大闹地发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劝好,将她送回她的娘家,之后才和孙瓜汇合。
我们要去的地方正是桃岭山,这座山并不是很玄奇,我们无论是在小学还是中学,每年春游和秋游都会来到这个地方,尽管这座山的山麓里有什么东西我们并没有完全确定,只听见老人们的传说中说道山麓中有一个山洞,走进山洞里就出不来了,因为这个传说,很多人一直都不敢走到山麓深处去,即便是胆子最大的人也不例外,似乎是遵守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约定似的。
我一边走,缓缓的暮年的感觉从头上往下笼罩,这种感觉仿佛是在某个晴朗的冬日上午,数着自己的年龄,面对苍白的墙壁,内心有个声音,叹着气说:“你老了,只能无所事事地混日子。”然而距离死去又是那么的近。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感想,我常常想在我老去之时必定不太开心,因为那意味着只能彻底消失,没有自己做主的权柄和能力,但活不到老会让我更惊恐,我十分惜命。
就在我打退堂鼓时候,一个人站在山道的尽头向我们打招呼。他个子很高,一身和尚的打扮,光头乌亮乌亮的,我接近他的时候吓了一跳:这个人除了牙是白的,其他地方全是黑的,躺在煤堆上分不清是人是煤。
这就是孙瓜所说的那个空慧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