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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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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是三日过去。杨不悔再未说出什么令自己无言以对的话来。殷梨亭不得不承认,只有维持着这样近乎友情的关系,他才能觉得心安。再走近一步只会增加尴尬,疏离一步又会显得冷淡。
唯有如此 —— 殷梨亭看着起身将窗杆撑好的杨不悔,清晨的暖风吹过,只见她略略侧身将散发拢起,半截手臂从轻薄的纱衣里露出来,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尽管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晰的从侧面的轮廓中看出她嘴角轻轻一扬 —— 他才能心平气和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尚未出门,张无忌便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少林出了变故,而六大派亦不知所踪,因此要急回武当。殷梨亭听闻此事,不免忧从心来。杨不悔看在眼里,知他不可能再安心留住,纵然内心万般不情愿,面上却毫不犹豫的说:“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出发回武当”。
殷梨亭感谢她如此体察已意。他体质仍然很差,这样就走,最辛苦的还是照顾他的人。第二日,杨不悔已把一切安排妥当,买下两辆车,主车自用,副车供仆役。无福在主车赶马,那个“喂”则在副车操绳。过了半日,不悔见“喂”的技术比无福好得多,便调换了位置。
不一会儿,主车已远远的把副车抛在了后面。
殷梨亭见下毒者赶马技术纯熟,终究不解自己和他到底几时结了仇怨,以至于他想毒死自己。几番想问,却始终未能出口,而他脸色冷峻,看着自己虽敌意已无,却也远远谈不上和气。之前他主动要求留下,说是要等他完全康复了才走。——说到底,这个人只是不想欠自己人情。
一路车马不停,终于离武当山已不远。这一路风尘,让殷梨亭几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之前是怎么随同一众人等去到了昆仑山的,去时心事满怀,竟不觉路途辛苦,归来物是人非,颠簸不堪,商洛古道群山延绵,八百里路星月兼程,杨不悔面容也消瘦了几许,使得他内心歉意又深一层。回到武当后,从此就和她不会再见了吧?殷梨亭在担忧师兄弟的同时,不可抑制的明白见不到她后自己必定会不舍。但不舍又如何?
他和她,因前事深因,相遇难免,而别离,亦本自然。
杨不悔见他时时满怀心事的模样,以为他这几天什么都做不了而觉得烦闷,便试图捧着书给他读,谁知一会儿就头昏眼花了。
“不悔,你不用勉强了。这样颠簸,实在是看不了书的。不如好好睡一会儿吧。”殷梨亭劝道。
“唔。”杨不悔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却说,“我不累,你睡一会儿吧。醒来的时候就到武当山脚了。我给你扇风。”说着,也不管殷梨亭是不是愿意,便扶着他躺下了。
殷梨亭其实并不情愿午睡,却架不住杨不悔的命令,闭上了眼睛。车轮碾过处,从车窗里飘进细细的尘土,同时夹杂着夏末繁花的酴釄气息,杨不悔扇着一把浸染了木犀香味的折扇,又给车厢里增添了一丝初秋的幽香,殷梨亭渐渐把担忧师兄弟的心情暂时放下,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已不知是第几次看着他的睡容了。杨不悔心想。自己对他倒还真是百看不厌。可是,难道人就终没有看厌倦的一天么?
今年,满打满算,她才不过十七岁。十七岁以前,她不知情为何物,似乎也从来没有想过男女之事。忽然而又突然,她懂得了情为何物,竟是这样的不合常理却又确信无疑……她是真的喜欢,无来由也不愿寻求理由的喜欢,不需要解释,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这一阵激动,一阵不安,已是一番小儿女心情,忽然又想到即将回到武当,往后难以预料,若是难免一别,一别之后,相见何年?惆怅一起,不觉泪水盈盈,情不自禁下,也不管他是否睡的正熟,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 殷梨亭猛然惊醒。
一向都是盈盈笑意的杨不悔忽然挂了两行眼泪映入眼帘,惊讶之下,更是着急——
“不悔,怎么了?你怎么了?”
“……”杨不悔却哭的更伤心。
殷梨亭急的想要坐起来,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杨不悔擦去眼泪,像是宣告,又像是自我肯定,道,“六……不,不,我不想再叫你六叔……让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殷梨亭自一片夏梦的混沌中一步踏入到现实,懵懂中不知何为梦,何为真,只能以不知所措形容现时的心情。
随着自己起伏的情绪尚未平静,只听一声奔马的嘶叫,那马显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车厢剧烈一震,杨不悔刚要问怎么了,几支利箭已穿破帘幕射入车中。
杨不悔想也没想,便扑倒在殷梨亭身上。
殷梨亭此时才彻底清醒过来,他不是在做梦。
“不悔!不要做傻事!”他头一次这样大声的命令。
流矢如雨,殷梨亭已不能想更多的事。尽管他隐隐觉得武当山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此时此刻,只有杨不悔才是最重要的。可杨不悔不听他话,仍然死死的护着他。他知道,他们这样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了多久的。后面的副车显然还相差有一定的距离。用不了多久,利箭就会自两面射穿车厢。以箭的数量和频率而言,应当不会超过四个□□手,但这几个人显然他告诉自己要冷静,道:
“不悔!拿着我的剑抵住一面,掀起我身下的车板挡住另一面,好歹能抵挡一阵,副车在后,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异常的。”
“不。“杨不悔只回答了一个字,仍然抱着他不放。她知道抽出车板就意味着殷梨亭凶多吉少。现在只要稍微把他移动一下,很可能就会被流矢射中。果然,这”不“字尚未说出多久,杨不悔只觉腿上掠过一阵凉意,随之疼痛感弥散开来。——一支箭射中了她的腿。她不由的轻哼了一声。尽管已是极大的克制,但还是让殷梨亭听得心猛得纠紧了。
此刻,他觉得比之沙漠中迷路的绝望,或被废手足后的绝望更为痛苦。痛苦到几乎不堪忍受,这本是他想要用生命去保护的女子……可却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偏偏什么也做不了。非但做不了,竟然是她,不惜性命的护着他。而今他才意识到自己残废之后的真正悲哀之处。
杨不悔疼的一脸汗水,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温柔平静:“说一句我想听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