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阳》雁飞云罗

14、女子

　　此刻一阵风起，密云中透出罅隙，月光倾泻而下，映照四周——原来这塔后却是一座荒芜的园子。平时围墙围住，已久无人迹，今夜她仓促之中，竟直接翻落到这里。——怪不得四周一点人声都没有。

　　杨不悔叹了口气，暗思自己一旦心中泛起纠结，便大乱方寸。……明夜——她抬头望向白塔顶端——难道真的要用手卷去交换他的下落么？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目光游离，笑容轻浮，并不值得信任。

　　可是，事到如今，她又不得不试一试任何一种可能。

　　拨开乱草，她正要离去，荒园深处却忽然传出了一种琴声。琴声似筝，却又显得飘忽空灵，旋律舒缓，恰如此际温柔如水的月光。

　　杨不悔回过头，径自往琴声走去。

　　荒园因为忽然而起的琴声，笼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可并不让人惊惶或恐惧。杨不悔站到了又一扇门前。一扇破败的木门——隔阻了这个原本是座府邸的前院和后园。琴声便是从后园里传出来的。

　　杨不悔几乎没有犹豫，便推开了门，失修的木门“吱呀”一声，不和谐的跃入到优美的琴声中。
　　然而琴声并未停止。

　　杨不悔终于看清这是一把怎样的“琴”——这是一把类似弯弓样的竖放的大琴，足有大半个人高，像是曾经流行过的箜篌，来自西域，盛行汉唐，但到如今，箜篌久已不见于俗世，听说只有宫廷乐队，还有人能弹奏这古老的乐器。—— 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

　　弹琴的人背对着杨不悔，专心致志，并不因为有人到来而停止弹奏。她玉指拨弦，披散的秀发和之前那少年一样，也是卷曲的。身上只披着一件极薄的纱衣，内里是一条紧身的长裙——勾勒出可以想见的丰腴的线条。

　　杨不悔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子穿成这样。也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即使不看容貌，却也足以让人受到蛊惑。

　　一曲终了。女子站起身，却并没有转过身。

　　“你是谁？”杨不悔终于开口问，“这大半夜的弹琴，引我来是为什么？”

　　“刚刚，我弟弟是不是来找你，要你交出手卷，这样他会把一个人的下落告诉你？”女子郑重的说，“但是，不要理他，好吗？”

　　“为什么？”

　　“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他这样做，无非是要拿到那张地图而已。”

　　杨不悔一惊，她竟然知道那手卷是一幅地图。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他的下落？”杨不悔追问，“难道你知道？”

　　“留有一个希望，不是比所有的希望都破灭好吗？”女子似乎答非所问，“我的弟弟已是叛徒，之所以能活着，不过是因为他如今也做不成什么事来。如果他拿到了地图，那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你们到底是谁，我不在乎，和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殷梨亭到底去哪儿了！如果你不能告诉我，那么即使他只是利用我，我也会试一试。”

　　“那你就试一试吧。只是，没有用的……”女子的声音里忽然透出悲伤，好似不能再言，刹那间抱起琴，一跃而起，倩影消失，自始自终，都没露过真容。

　　杨不悔恍如做了一个大梦，似真似幻，不知所以。待回到明教暗点，已月过中天。众人本担心杨不悔怎么一整日都不见了踪影，现在见她回来，都松了口气。—— 毕竟这位是明教实际掌权人的千金。

　　杨不悔吩咐了几样点心和茶水，一人呆在房里思虑，心想一教之众，难免会有奸细。不然，怎么杨逍将手卷交给自己保管的事会泄露出去？—— 其实，她也只知道那是一幅地图，但至于究竟有什么重大意义，杨逍未说，她也没问。

　　而这一男一女的异域人，看起来和当今受宠的色目人也并不太一样。到底又是来自何方？

　　更令她心烦意乱的，自然还是殷梨亭的下落。“没有用的”四个字犹在耳边，预感不祥又不愿承认——杨不悔心中忽而一酸，忍着没有落泪。

　　解下腰中佩剑抽出，重复无数次的观示。说起来，除了那本只录了“梯云纵”心得的抄本，他给她留下的，只有这一把原本属于他的佩剑而已……

　　杨不悔主意已定，熄灭蜡烛，解开外衣，露出了内中刺绣精致的小衣来。她正要解开小衣，只觉房中忽有动静。

　　“谁？！“杨不悔抄起长剑，便要呼叫，身后又被人点了穴道，一下子软瘫在那人怀里。

　　虽然仍是漆黑一片，但这一次，杨不悔不看也知道是谁 —— 还是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