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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十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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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云快马加鞭,中途馆驿换了一次马,不到两天两夜,人已到了江州。
他牵着马匹过桥,桥对面,竹风茶坊那二层小榭悠悠然立在眼前。从前到江州时,他屡次路过,也上前探过消息,却从未入门。今日也一样。
又向前走了一段,岳云将马匹留在坊中,独自一人往山上去。爹爹回到江州,最可能待的地方不是全家迁往鄂州后留下的那座人稀的宅子,而是庐山上的东林寺,婆婆的墓冢设在半山腰。
可是,没走太远,岳云警惕地顿了顿脚步,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行。却在快出镇子的时候,他脚下一拐,进了条小镇边缘偏僻的巷道。
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这条尾巴,应当察觉已被自己识破,可他毫不畏惧地跟了进来,岳小将军就不打算客气了。他从拐角处突然冲出,照着来人送出一脚。
来者反应也快,轻盈地旋身躲避,整个身子几乎贴上这条窄巷的墙壁,却毫无滞碍地迅疾出爪,直冲岳云面门勾去。
岳云伸臂阻挡,一掌捏住对方手肘,顺势往自己这方一送,另一掌正欲攻其胸腹,可对方手臂纤细的触感另岳云心头一紧,他连忙抬眼向来人面上瞧去。
对方却在岳云晃神的间隙,借他之力又一巧妙转身,顺势绕到了岳云背后,然后,岳小将军的脖子被两条柔臂缠住,他听到清越的声音在耳边戏谑:“小将军,快饶了我……”
只一句,岳小将军酥麻了半截身子。
他背对着巩静,笑容比哪一次都浓烈,慌忙转身将人抱进怀里。只觉心头忽被绵腻充盈,浓得化也化不开。
问她,“怎知我来了江州?”
巩静仰头笑着道,“不知,我来坊中办事。”
“嗯。”岳云点头。
然后无话,望着她。
然后,他遵循心中的指引,遵循她眸中星星点点的牵绊。岳云低下头,准确捕捉她的双唇。
上一刻还在日思夜想之人,就这样猝不及防跳入他的怀里。岳云不知该欣慰她的顽皮,亦或感恩上苍赐予他们的缘分,总让他们不期而会。
岳云用心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不满足地吮吸她的唇瓣,他突然加了点力道,将她微微抱离地面,凶猛地压制在身后粗陋的土石墙上。岳云舌头探入她的口中,忘乎所以来回打着转,甚至带了些撕咬。
巩静被他箍紧在胸前,腰肢勒得生疼,口中不觉溢出吟嗔。每每承受他骇人的力气,巩静总惊觉自身柔弱,却又感到被他呵护与被渴望。
巩静闭着双眼,庄中立下的承诺忽然一闪而过,巩静在他怀中凝住刹那,而后更加贴近岳云,给予他热烈回应。
在这条僻静的巷子里,岳云与巩静二人,仿佛忘掉了满世荒凉,满心满眼只有彼此。
此行目的在脑中劝岳云抽离,他却任性地想继续沉沦。她是他仅有的甜蜜。
停下来的时候,岳云喘着粗气,看她脱力般偎在自己胸前,担心方才弄疼了她,却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又似乎没有任何话需要多说。
巩静两手抓着他的衣襟,借力站稳,恢复些力气后退了开去。
“你怎么来了?”巩静问。
岳云又瞧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迟疑道,“爹——来了这里。”
巩静蹙眉,“岳将军?”
“恩。”岳云又点头,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巩静垂眸想了会,看了一眼他原本要去的方向。
问,“在山上?”
岳云仍然点头。
巩静说,“那,你赶紧去吧。”
“小静——”岳云想起父亲临行前,在府中与他提起的事,故而开口,“我爹他——”
“什么?”岳云欲言又止,巩静却并不急切,语调轻轻松松。
望着她清丽的模样,岳云转开话头,道,“待我见过爹爹,还去从前那处寻你?”
闻言,巩静攥紧他的手,“不,别再去茶坊。”
她的动作有丝急迫,口中却不慌不忙。
岳云皱起眉头,无声询问。
巩静思索了半晌,没想出太好的法子,她断续道,“你记得上回……咱们沿着河走,在一棵树下停过……那个……”
岳云止住她,明白她并不打算给自己个原由,遂反问,“上回我牵马的那一坊,还记得吗?”
今日他骑来的马仍旧交于那处。
巩静说,“记得。”
“知道是哪户?”
巩静答,“知道。”
“以后口信就传给那户。”
巩静抬起头,看了岳云一眼。皓白的上齿啃在她有些肿胀的嘴唇上,复又垂头不吭声。
这算是答应了。
岳云瞧她别扭的样子,点破问道,“那庄子,我日后也去不得了是吗?”
巩静向前迈上一步,更靠近他的胸膛,苦恼地唤了他一声,“岳云——”
岳云又气又好笑,这明明白白冲他撒娇的姿态,叫他的名字,尾音飘着转。
她不想自己多问,那他还能怎么着?
岳云与巩静告别后,继续往山上走。他估摸着爹爹住回了东林寺,被上一场大战打断的孝期,本该复守下去。
爬到小半坡时,途遇一女子下山。
她本走得稳当当,一见岳云,欢喜地有点手足无措。下山的路向来湿滑,女子险些跌倒,站稳后扬起明媚的笑,口呼,“应祥!”
岳云辨认了一刻,认出这女子当是那年被岳家军降服的女匪之一廖氏三娘。
不待他有所反应,廖三娘走到岳云面前,“你回江州啦。”
岳云有礼道,“廖娘子别来无恙。”
他一开口,文质彬彬。虽然脸面较从前粗犷许多,却依然身姿挺拔,俊朗非常,男儿气魄更甚往昔。
廖三娘顿时有些羞燥,说,“我方才在婆婆冢前遇到岳将军,他……没提起大郎你……你也回来了,我……我寻常有空便上来拜拜婆婆……我……”
她话没讲完,自己先一脸通红,这倒与为匪时判若两人。
“多谢三娘。”岳云拜谢她,然后同她告辞,加快登山的脚步,寻岳将军而去。
望着他健矫离去的步伐,廖三娘心头的欢喜就如同庐山顶上常年飘着的袅袅仙雾,朦朦胧胧,绵绵不断,说不清,望不穿。
岳云赶到时,只见岳将军靠坐在婆婆墓冢旁的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
他看见岳云,并不惊讶,令他上前磕头。
岳云跪在墓前,目光所及,墓碑擦拭得十分干净,周围摆列祭食,燃着香烛。
三叩完毕,他走到岳将军身旁,并未似将军那般箕坐在地,而是屈膝坐下。
“爹,营中收到急诏,行在那头并未准您赋闲。”
岳将军说,“我知道。”
“您知道手诏会送往鄂州,故而避来江州的?”
岳五郎沉沉看了儿子一眼。
岳云明了,继而问道,“究竟发生何事?请战未果吗?”
岳将军说,“为父不曾入宫。”
岳云不解地望向自己父亲 。
岳将军扯开嘴角凉凉一笑,目光转开,转到婆婆碑上御封的“国夫人”三字时,仿佛被灼了眼。
“张都督将我召至行府,本指望有些说法,却是要将淮西的兵交于王德。”
岳云恍然,一语中的说,“先前合兵之事反了悔。”难怪皇帝避而不见。
岳将军说,“那王德自来与淮西部将不睦,他为都统制,淮西归降者必争;又告知我以吕祉为参谋,吕尚书一书生,不通兵事,如何参谋?”
张都督乃朝廷右相张浚,兼任都督。
岳五郎此前统领诸路军,实权在手,都督府故为虚职。
岳云问,“都督所说是皇帝旨意?”
岳五郎道,“我言王、吕二人不可,张都督又荐张宣抚、杨沂中。”
张宣抚乃岳五郎旧帅张俊,现统领西路战区,位列节度使。
岳云问,“爹如何说?”
“张俊素来脾气暴躁缺少谋划,至于杨沂中,他之才德怎堪为将?”
岳云一阵默然。他深知父亲在其位尽心尽职,一番深谋远虑皆为国为君。
可张都督并非有大量之人。
他最后问,“爹,你同张相也如此回复?”
五郎斩钉截铁称是,“淮西军除了我岳某,人人可将,既然如此,吾卸除职务便是了。”
“皇帝不准。”岳云说。
“不准,来江州一路,为父已上奏多回了,在此地继续服丧守孝,才是本来事。”
岳云了解完原委,无意辩驳。一切由父亲定夺,他追随即可。
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不知从何所起,他仰头看了看群山之上的天空,这天阴郁地好似随时滴得下水来。
他来鄂州前,朝廷的急诏退了爹爹的奏扎,不允许其卸甲赋闲。
指派王贵和李若虚一同规劝父亲出山,军中暂代军职的是张宪。
大家收到急诏后,在营中一商量,按兵不动,让岳云先来江州向岳将军问清原委,看将军有何示下。
只是岳云前脚刚离开鄂州军营,兵部侍郎张宗元后脚就到了。
营中将士莫名其妙,掏出手诏交给张侍郎,才知是当朝二相张浚、秦桧派了兵部侍郎前来接管兵权。
全军上下一时哗然。
既然朝廷都派人接替岳将军了,那张宪顺势称病退下。
兵士们一看,追随多年的岳将军、张太尉几近被排挤出岳家军,群情激愤,整个军营在哗变的边缘试探。
参谋官薛弼心知不妙,连忙一边请张宪主持军务,告知大家张侍郎不会久留,岳将军一贯军法严厉,得知岳家军如此行为必定不喜,这才勉强劝阻众兵士;一面又督促王贵与李若虚赶紧前往江州请回岳将军主持大局。
因此王贵他二人到得东林寺,岳氏父子知晓鄂州局势后,亦感紧急。但岳五郎这回坚持按制守孝,不肯再出山。
他们来之前,五郎父子两人正聊到巩静在这江州的事。
五郎提醒岳云说,“你想娶小静儿,肯定比桁儿娶巩曼难上许多,信王那头是何态度,又有哪种说法,你且先探清楚了。咱们从长计议,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