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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家法 ...

  •   晏家四娘又把祝小郎打了!
      这一回,祝小郎是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担架上,被人抬回沈家的。
      为什么没人拦着?
      有哇。祝小郎是带着七八个仆从护卫跑到后院找晏四娘讨公道的。但是祝小郎被晏四娘摁倒在地上揍的时候,那七八个护卫被晏四娘从奉元城带回来的奴隶拦住了。
      怎么知道的?
      哎哟,祝小郎被人从松寿先生的别宅抬出来的时候,可是一路哭嚎啊,那小脸打得亲爹亲娘都认不出来咯。

      这一次的事,显然闹得比当初那回大太多。
      晏家兄弟三人本还想帮四娘说两句话,起码让晏暹消消火,但这一回,不光是晏暹,连带着熊氏,也发了脾气,竟让人跪在前院,当众行了家法。
      晏府是有家法的。饶是晏节和晏畈,在小的时候也曾调皮捣蛋,惹恼了晏暹,当众挨过家法。
      看到粗使婆子低着头拿了一张长凳子过来,再看婆子手里握着的毛竹板子,沈宜简直都要闭上眼,赶紧扭头看着晏节,想他给说两句好话,别让四娘受这份罪。
      可晏节今日却也是有苦说不出。
      其实拿毛竹板子也就是轻的了,他们兄弟三人小时候淘气,那是直接上的竹棍。拳头那么粗的棍子,往人身上招呼的时候,那是真的疼到骨子里。
      再者,就连他也认为,四娘今日的所作所为,过了。
      在他眼里,须弥不过是个奴隶,这样的下人,若是晏雉想要,他作兄长的自然能为她找来更多。可为了这样一个奴隶,将祝小郎打成那副模样,任谁都不会觉得四娘有理。
      她性子越来越强,只盼今日之事,能得个教训。

      晏雉涨红了脸,被架着趴在了长凳子上。
      拿板子的婆子跟殷氏交好,有些不忍心,上前时低声和同伴说了句“轻些”,不料却被晏暹听见,当即换了人上前。
      换上去的两个仆从哪里敢对小娘子下手,可不打又害怕被阿郎骂,不得已,咬咬牙,朝着晏雉打了下去。
      那一板子下去,晏雉闷哼了一声。
      再下去一板子,晏雉咬住了嘴唇。
      晏暹看了熊氏一眼,见她虽然脸色有些发白,却握着手,闭口不言,心底的火气稍稍散了一些,又怕压不下这个小女儿的脾气,铁青着脸,问道:“你可知错了?”
      晏雉眼前已经一片水光,可咬着牙,仍旧摇了摇头。
      晏暹怒极反笑,猛一拍桌子:“继续打!”
      晏雉低头忍着,就是不肯认错。

      她和沈六娘有旧怨,跟祝小郎有新仇。
      她不乐意向沈家低头,更别说祝小郎挨揍是活该。
      重生一回,晏雉早已想明白,她如今所走的每一步,都已经和上辈子截然不同。既然不同,又为何要忍气吞声。
      更何况,须弥的命是她的,凭什么祝小郎要就给他!

      大约打了有七八下,后头有仆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凑到晏暹身前低声说了句什么话。晏暹僵了僵,再看趴在长凳上的晏雉,心中陡然生出无力感。
      “把四娘带下去,让她在列祖列宗面前好生跪着。”
      晏氏的祠堂在东篱乡下,晏府内则单独辟出一间屋子,供奉的是本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这一间屋子,同时也是晏氏本家的子孙,闯祸受家法的时候用来面壁思过的地方。

      大户人家的规矩,女眷是不得随意进祠堂的。可也有破例的时候。
      晏雉被两个婆子带到祠堂里,身后的门轻轻关上的时候,似乎也带走了祠堂中最后的一束光亮。
      硕大广阔的祠堂,暗沉沉的,唯有两侧高墙上开着两扇透气的小窗,还能透进些微的光亮。
      祠堂里有烛台,只是晏雉不清楚屋里有没有火石。她站在香台前,抬着头,看着微弱光亮下,灰扑扑的祖宗牌位。
      两世为人,这还是她头一回进祠堂。
      应当是每日都有人进行擦拭清扫,祠堂内虽然没亮起烛光,却点着檀香。幽幽檀香味,在屋内环绕。
      “四娘。”
      门外有人在喊:“阿郎说,请四娘在祠堂里好好想一想,今日之事究竟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
      晏雉后退一步,踩到地上的蒲团,挪开脚,跪下。
      阿爹要人将她关在祠堂的意思,她明白,不外乎是想在这个漆黑的地方吓唬吓唬她,想她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好生反省。只是……她无错。
      “列祖列宗在上,四娘自觉无错。”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隔着门,谁也听不到她说话。

      晏雉跪在蒲团上,看着微弱的光亮洒在最高最正中的一块牌位上——成信侯文雍公。
      那是高祖成信侯的牌位。
      两世她都兄长们说起过高祖的事迹。每一回听,她都能看到兄长眼中的光芒。晏氏到如今,她想,只能看着兄长再为晏家挣一回荣光了。至于她阿爹……晏雉闭眼,俯身磕了一个头。

      晏雉不知道自己在祠堂里呆了多久,直到透进祠堂的微弱光亮渐渐没了,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好在那两个婆子在打板子的时候,并不是十分用力,也没打几下,不然,她这会儿怕是连坐都坐不住,哪里还能发那么久的呆。
      黑漆漆的祠堂,其实有些吓人。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八九岁小娘子关在这里,怕早已哭得不行。可她小小年纪的躯壳里,装的是一个成年人的魂魄,她不怕这些,却耐不住肚子有些饿了。
      晏雉哭笑不得地低头,摸了摸发出咕咕叫的肚子,微微叹口气,心底的阴霾扫去一层。
      她现在有些想知道须弥怎样了。
      阿爹既然连家法都拿了出来,必然不会轻易放过须弥。
      她垂下眼,想起那个少年每每注视着自己时那沉甸甸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想要拿手将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遮住。
      “须弥。”晏雉轻咬嘴唇,“阿爹若是要打杀你,你可别受着,逃得越远越好。”
      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怎么能被旁人随随便便打杀了。

      “四娘,你就认个错吧,别倔了。”
      “小娘子,阿郎脾气软,您认个错,点个头,阿郎就会把你放出来了。”
      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从熊氏身边的云母玉髓,到沈宜身边的丹砂银朱,还有她自己院里的乳娘跟豆蔻,全都过来劝过。可晏雉依旧不声不响地坐在祠堂里。
      当最后一丝光亮都透不进窗子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人。
      祠堂锁着,阿郎不松口,没人能得了钥匙把门打开。然而,门外那人显然是有钥匙的,锁眼被人捣鼓的声音,晏雉听得清楚。
      “小娘子,阿郎说了,只要小娘子能认个错,这就放小娘子出来。”那人一边动锁,一边说着,“奴这里给小娘子端了吃的来,小娘子吃了之后就跟奴去给阿郎认错吧。”
      晏雉抿了抿嘴唇,没应话。
      那人似乎也不急,动锁眼的动作缓了下来,换上淡淡的语气:“小娘子人不大,脾气倒是倔。那个叫须弥的胡人奴隶,说起来不过就是条贱命。小娘子当初能救他,那为了小娘子好,他也理当把这条命拿出来才是。小娘子何必为他省着……”
      说话之人的声音,晏雉认得,是管姨娘身边的水精。

      就连管姨娘的人都出来劝话了,看样子,沈家和祝家这一回是真的急了。
      晏雉抬头,眯着眼睛,想起祝小郎被人抬走前最后的模样。
      嗯,鼻青脸肿,大半张脸被她揍得已经肿得更发酵的面团似的,脱了衣服,估计也能在身上找到不少青紫的地方。
      这一回动手,晏雉是真没手下留情。
      她如今年纪小,力道也不能和成年人相比,即便跟着兄长们习武,那也只不过是比同龄人的力道足了那么一些。祝小郎两次挨打,晏雉都看出来了,这是个没长进的,连皮肉都没变得耐打,还是软绵绵的沙包一个。
      祠堂外的水精似乎长久没听到回答,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故意又抓着门锁动了动,发生声响,催促道:“小娘子这是在想什么?这黑漆漆的祠堂难不成比屋里的软榻要好,让小娘子在里头睡着了不成?”
      晏雉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水精有些急躁:“小娘子,你……”
      如今她家主子正怀着身子,这若是再生一个小郎君下来,即便是庶出,可本着幺子这个特殊的存在,势必日后也是十分得宠的。可四娘这一闹,阿郎的心情坏了,甚至还把火气撒到了主子身上,这万一要是动了胎气……
      水精越想越急,只差拿手捶在门上,正要张口再喊,身后忽然有风。她下意识转身,看见来人,还未张口说话,已经是后颈猛地一疼,眼前瞬间一黑,轰然倒地。

      门外的动静,晏雉自然能够听到。她愣了愣,那轰然倒下的声音她听得仔细,下一刻就又听到了门锁在被人摆弄,可那人似乎始终不得要领。晏雉转身,往前走了一步,心底下意识地有一张脸渐渐冒了出来。
      门锁最后是被人掰开的。
      硬生生地被人掰断。
      祠堂外,已经是傍晚,那人推开门,高大的身影挡住并不显眼的月光。熟悉的面孔上,是那人一贯不苟一笑的表情,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从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藏在深处的担忧。
      晏雉看着他,忽然就哭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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