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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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你就是展晏吧。”
那貌似随意抛出的话语重击上蓝笑的耳膜。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脚下结实的地面忽然断裂成两半，整个人头朝下栽进去似的，她的头脑霎时一片空白。
“我……”
顾云灼灼的目光仍定在蓝笑脸上，两人的距离那么近，他的轮廓越发显得清晰俊朗。感受到后背大量涌出又瞬间冷却的汗水，后退了一步，蓝笑调整了一下呼吸，故作镇定道：
“顾先生又在开玩笑了。我刚才是想说，作为展作家的编辑，我尚且都不知道他还有经纪人这回事，所以你的说辞是不足为信的。”
“我有耳朵，你说了‘自己’这个词。”
不给蓝笑糊弄的机会，顾云难得耐心地帮她回忆了一下。直起身子，他似笑非笑的眸光里写满了看透。
“正因为是展晏本人，才能那么清楚到底有无经纪人这回事……你以为我只是随口一说吗？”
不是随口，而是故意，他是在试她。
意识到这一点，明白此刻言多必失的蓝笑本不想接话，然而，眼前这位顾先生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的名字是蓝笑，笑就是展颜。取这么一个意思相近的笔名，会不会太大意了？”
蓝笑心里一沉，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她揶揄道：“看不出来，顾先生还有些文学功底。不过很可惜，那只是你的猜测罢了。如果我真的是展晏那样的大作家，还有必要在出版社当一个小小的编辑么？”
睨着蓝笑，顾云答得很随意，“你心里清楚，编辑的身份恰好能帮助展晏隐瞒性别的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顾先生越说越奇怪了，我能理解为是你太想见到展作家本人，因而产生了过多荒谬的妄想吗？”
纵使越来越心虚，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畏缩的蓝笑还是露出一副“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硬着头皮迎上顾云沉沉的视线。
脸上淡然沉稳的神色未改分毫，径直忽略了蓝笑略显失礼的问话，顾云不急不缓地开口：
“作为社会派小说家，展晏以对女人心理的精准解剖著称。”顿了一下，他眸底升起一丝戏谑，“怎么，为了显得更加了不起才假装男作家吗？是出版社为了炒作的提议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当然不是这样肤浅又事故的理由！这个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凭什么这样说？！
强烈的反驳欲冲上喉谷，如若不是还有些许理智及时牵绊住蓝笑，她差一点就要喊出来了。
冷静下来，他还是在试她，不能正中他下怀。虽然还不清楚他从哪里听来了有关展晏的事，可她现在应付不来，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顾先生，你好像不太会听别人说话，我说过了，展作家是男人，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编辑。所以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或许是我们两人存在交流障碍吧，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说了，借过。”
皱了皱眉头，蓝笑头一低就准备走。怎料，沉凛清寒的气场瞬间迎面而来，印象中还算有绅士风度的顾先生居然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修挺高大的身影，无端端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我跟顾先生好像不太熟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稳住微乱的心神，蓝笑向眼前的人投以谴责的视线。低头对上她的目光，顾云抬了一下眉，声线清淡悠然，带着几分内敛的随性，又透出一股子浓浓的专.制意味。
“想逃么？不许走，先回答我的问题。”
或许是“逃”这个字眼，又或许是眼前这个男人此刻不容许人忽略的气场，怔了怔，蓝笑脑海里迅速闪过“霸道总裁”这个词。
确实，顾先生是总裁，外形也足够帅气，再加上他讨人厌的行为和说辞……蓝笑觉得自己被雷到了，紧接着，作为女权主义者的她不爽了。
对她不想谈及的隐私刨根问底已然够可气了，现在他居然在她面前演起了“霸道总裁”的恶俗戏码，当她蓝笑是只小白兔吗？
眉头皱得越发紧致，蓝笑板起面孔，刚想牙尖嘴利地回敬一句，眸光却在无意识之间瞥见了顾云的手。
骨节分明，那是一双握什么都会好看的手。不过，这并非重点，重点是，那双本该白皙的手正呈现出浅浅的粉色。
不久前又洗了很长时间手吧，强迫症患者真是伤不起。
心下了然，蓝笑漆黑的眼眸浮起狡黠的光亮。仰头看着顾云那张眉目沉敛从容不迫的冷脸，她忽然像个热情的女粉丝一样，快准狠的，一脸热忱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像顾云这样性子冷淡的人本就不喜欢被人碰触，更何况他还有洁癖。迅速从眼前这个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的女人手里抽回手，他脸色一沉，周身的气场顿时冷了三分。
“你干什么。”
尽管有所克制，蓝笑还是听得出其中的厌恶意味。没有露出被嫌弃的人该有的尴尬表情，蓝笑眨了眨眼睛。
“顾先生，你确定不许我走？”
似乎还沉浸在肢体被陌生人碰触的不自在情绪中，顾云低沉着嗓音回答：“说清楚再走。”
既然他这么拽，那就别怪她做人不厚道。清了清嗓子，已然预测了自己胜利的蓝笑叹了口气，随即，她没有半分同情心地开口：
“其实，顾先生，我刚从洗手间上完大号出来。”
顾云：“……”
目不转睛地盯住顾云霎时变得僵硬的表情，蓝笑一脸无辜地举起自己的爪，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有，水太凉所以我没洗手。”句尾轻轻扬起，这明显在幸灾乐祸的口吻听起来贱意十足。
“……”
“……”
一阵沉默过后，原本挡在蓝笑面前的顾云带着一身沉黑低气压愤然转身。逃似的快步离开之前，蓝笑从他扫过她的眼神里读出如下讯息——
给我等着。
***
短暂的交锋落下帷幕，尽管凭借自身的机智打了一场胜仗，坦白说，蓝笑的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
她心里很乱，一想到自己守了多年的秘密竟被一个不熟悉的人所察觉，一想到被抓住把柄的处境，不安和后怕的情绪混合起来，在蓝笑体内像黑色的风暴一样翻滚肆虐着。
庆功宴也待不下去了，为了避开那位可怕的顾先生，她觉得，还是早早打道回府比较明智。
打定了主意，蓝笑向宴会大厅走去，准备跟社里的负责人打个招呼便离开，就在此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
“蓝编辑。”
有个声音叫住了她，蓝笑回过头去，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目测四十岁左右、穿着深灰色上班族风格西装的中年男人。
蓝笑见过他几次，这位先生姓刘，是《墨鲤有信》的作者胡枝子的叔叔，同时也算是他的经纪人。大概是对方觉得刚满十八岁的胡枝子年龄尚小，先前关于书稿出版的相关事宜都是跟他洽谈的。
“刘先生，您好。”
虽然有些奇怪刘先生因何会出现在出版社的庆功宴上，蓝笑的表情中却没有任何失礼的质疑。敛去眉眼间的凝重，她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我不好，蓝编辑才是好，展晏这么火，你也跟着无限风光吧。”
抬眸扫了蓝笑一眼，刘先生的眼神带着些讽刺。听到这番揶揄，蓝笑想了想，大概也就猜到他是为了胡枝子作品的事来找社里的领导谈判。
“我能有什么风光的，在展作家那里我只是个挂名编辑，毕竟他在来星河之前就已经是畅销作家了，我帮不上他什么忙。”
“这话没错，展晏是知名作家，是星河的镇社之宝，随随便便出本书就能赚个上百万，我们这种小人物自然比不上他。不过，蓝编辑，你的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看看给胡枝子的广告，多寒碜，为什么不能把投到展晏身上的钱和关注分一小部分给我们？”
听出刘先生语气中明显的抱怨和不满，想到就在半小时前她还跟徐鸣秋说过这件事，蓝笑心里不禁有点儿累。
“刘先生，我理解您的意思，虽然我也认为应该加大《墨鲤有信》的宣传力度，但决定权不在我手上，我只是个编辑，我能做的只有据理力争。”
“力争？”刘先生撇撇嘴，看着蓝笑，不无挖苦地说：“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你没花力气呢，还是现在的编辑说话都像你这么没有分量？”
怔了怔，蓝笑胸口有些堵，“我没花力气？”
倘若蓝笑什么都没做，她或许不会这样心塞，关键是，她一直都在为胡枝子的那本书争取利益，甚至还因为这个被出版社的同僚说了闲话。当然，蓝笑从没指望过会被人感谢，毕竟她只是尽一个编辑的义务，可刘先生这讽刺的话听起来真是有些刺耳。
“你认为……忽视《墨鲤有信》和胡枝子的人是我吗？我……”
就在蓝笑皱着眉思虑着该怎么婉转的措辞时，刘先生倒是火了，“继续说呀，把话说完啊，《墨鲤有信》写得真他妈的烂？无聊透顶的书？登不了台面的书？活该卖不出去的书？你想用哪个形容词？”
“我没有说它不好，这本书是我挑出来的。事实上，我一直都——”
提着嗓门，打断了蓝笑的刘先生义愤填膺地大声说：“不感兴趣就直接拒绝！像这样接了它又轻视它，这就是你的无能扼杀了那本书的生机，星河埋没了一个本可以一炮而红的作家！”
这话可真是伤了蓝笑的心，挫折感，还有被出卖的感觉同时涌来，像一个巨浪打在她的精神体上。不过，并没有像刘先生那样高扯着嗓门大喊大叫，静默了几秒，蓝笑尽量平心静气地说：
“刘先生，我想你应该冷静一下。一位新人作者的处女作，《墨鲤有信》现在的成绩虽然不好，但也不差。你刚才说一炮而红，这是一种可能性，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一炮而红。”
现如今这个浮躁的社会，放眼文坛，很多新晋作家似乎都缺乏创作值得推敲的传世杰作的渴望，他们发展事业的野心远大于纯粹的文学追求。进行文学创作的前提好像已从开拓想象力变为推销，很多人虽然写作，可他们想的都是如何赚钱，如何上媒体，如何飞黄腾达，这种商业至上、只想着盲目出名的文坛风气很令人心寒。
蓝笑希望胡枝子不是这样的作家，站在编辑这个角度，她真心希望自己没有看走眼。
“刘先生，我明白您对胡枝子的爱护，希望他能成功，但有的时候想要出人头地，靠写作名利双收的意愿太过强烈，急于求成的心理反而会招致失败。就算是那些炙手可热的年轻作家，不论他们的处女作写得多么新奇独特，离真正的作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这些话是蓝笑刚出道时的编辑告诉她的，一直以来蓝笑都牢牢记着，因而此刻她也说得很诚恳。然而，露出不屑一顾的眼神，刘先生冷哼一声，反驳道：
“那种大道理不理会也罢，蓝编辑，别忘了，你手里的展作家可是十六岁就出道了，红了这么多年，他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岁。所以说，出名还是要趁早，这才是金科玉律。”
“展晏……”
的确，这个笔名出现在文坛时蓝笑刚满十六岁，所有人都惊讶于那个年纪的她写得出那样的作品。因而，展晏出道这件事本身就成为当时的话题，甚至还有评论家称展晏为“早熟的大师”、“文坛的天才”。而那部处女作不仅畅销大卖，按照其改编的电影和连续剧也创造出票房及收视率的新纪录，成为热门的社会现象。
在这样的语境下，展晏的成功就好像响亮打在蓝笑脸上的一耳光。但蓝笑本人很清楚，当时的她有多么茫然无措，因为她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
“展晏本人也没料到处女作会一炮而红，或许刚好撞上了社会大众的品味，还关乎流行、炒作和运气以及一些别的原因，有时候真的是时势造英雄。”
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蓝笑顿了顿，“再说了，展晏不是我一手挖掘的，我没那么大本事，如果您和胡枝子是抱着能像展晏一样莫名其妙红起来的目标投身写作，我建议您找别的编辑，我愿意承认我的无能。”
她的话音刚落，包里就传出手机来电的声音。拿出手机，看到是夏小绮打来的，心道一声来得正是时候，蓝笑果断接了起来，同时留给刘先生一个“我还有事，恕不奉陪”的眼神，转身朝会场大厅走去。
“小绮，这电话来得太及时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笑笑，你现在人在哪里？！”
与蓝笑如释重负的语气截然相反，听筒另一端的夏小绮就好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急切嚷嚷着。
“我在出版社的庆功宴上，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夏小绮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随即，她问道：“有记者么？！”
忙着寻找负责人的蓝笑没听清，“你说什么？”
“诶，算了！笑笑，你赶紧离开，趁着现在还没几个人看到微博上的爆料，赶紧撤！”
微博，爆料，该不会是……
步子一顿，蓝笑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然而，不等她向电话另一端的夏小绮确认具体的情况，抬起头，她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大厅中央，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正从四面八方投射在她身上，而且，大部分人手中还拿着手机，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然后，就在几秒钟诡异的寂静后，人、光、话语、声响，包括各种闪光全部混合在一起，熙熙攘攘地以蓝笑为中心涌了过来。
本能地想要快步离开这里，蓝笑的双腿却不听使唤的僵住了。下一秒，被喧闹的人群所包围着的她，最不想听到的那个问题，它就这么来了——
“蓝笑，你就是展晏本人吗？”
蓝笑觉得自己的心脏发出了怦然巨响。
紧随其后，其它意义相同的话语声也像可怕的幻觉一般，不断地传入她的耳朵。
“微博里的爆料是真的吗？”
“如果你就是展晏，为什么要向大家隐瞒自己的性别？”
“这种行为算是欺骗读者吧？”
双脚站立不稳，喉咙堵塞，眼下的处境令毫无准备的蓝笑措手不及。后背僵直，听着那些询问和质疑声，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如果那个秘密被揭开了，她就再也无法继续写作了。因为展晏这个名字，对蓝笑而言，其实是……
“微博是假的。”
正当蓝笑陷入惊慌与无措之时，一道清冽且沉稳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个声音明明一点儿也不大，却带着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穿透力。刹那间，喧闹的宴会大厅静了下来，包括蓝笑在内的所有人，仿佛都被这声音所吸引，转头看去——
有着一头利落黑发的年轻男人面容清俊，眸色冰冷。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他原本高挑的身姿更显修挺，整个人散发出沉凛又清冷的强大气场。
那是顾云。
远远扫了蓝笑一眼，他迈开长腿，大步朝这个方向走来。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所震慑，围在两边的人竟默默无言地让开一条通道。不清楚这个男人要做什么，蓝笑只得警惕地看着他，看着他走到她面前，隔着距她一步之远的距离站定。
垂下眸光，顾云睨着蓝笑的眼神里似有怒意酝酿。但是，并没有发作，他挑了下眉，轻飘飘地丢出一句非同小可的话。
“她不是展晏，我才是。”
“你……”你是个毛线啊！
瞪大了眼睛，蓝笑惊呆了。
浪潮般的细语在人群中炸开，不再多言，顾云利落地转身，拉住已然说不出话的蓝笑穿越层层人群，向会场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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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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