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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伤逝 ...

  •   “安怿,安怿……”

      她听见有人在叫自己,那声音极为熟悉,却想不起究竟是谁。循声望去,周围却是一片混沌,辨不清声音的方向。她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脚下却像被什么绊着,触不到底。她慌了,伸手去摸,发觉自己置身在水中,完全沉没,无法呼吸,唯前方有点点光亮,像是月光照进深海。

      那道声音由远及近,她终于听清是谁在叫自己,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她循着声音艰难地前行,远远看见一个人游向自己,长而卷的发丝在水中轻柔舒卷,那张脸一如记忆中一样,笑容灿烂。

      安怿欣喜若狂,想要叫她的名字,一开口却被迫吞满了水,身子不停地下沉。只见她奋力向自己游来,纤细的手臂紧紧拽住她,带着她一起游向光源处。

      “安怿,你看——”

      安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越来越近的光亮,却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离游出水面应该不远了。

      “你让我看什么?”

      她神秘一笑,调皮地眨眨眼,什么也不说,突然用力将安怿推向水面,大声道:“你快去,他在等你。”

      破水而出的刹那,安怿被刺目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她仰望着自己,笑得开怀,而那笑容却愈来愈远。安怿惊慌地朝她伸出手,却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海水吞没。

      “蒋暖——”

      她终于叫出了声,周围不再有水,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欧式雕花,目光逐渐向下,滑落到散发着微弱光线的壁灯上。

      脸上有些异样,随手一拂,分明是两道泪痕。

      原来,一切都只是梦。

      此时不过凌晨两点,离天亮还早,安怿却睡意全无。

      窗外,正是夜色深沉的江面,在这样寂静的夜,贴在窗边细细聆听,便能听见浮冰在水面上缓缓流动发出的细碎声响。

      她靠在窗边,只觉这个夜晚,格外漫长,也格外寒冷。

      眼前尤浮现他不屑且自负地冷笑:“结婚?安怿,我不信这世上除了我,你会心甘情愿嫁给任何人。”

      她听到自己的回答:“卓朗,七年前我就该嫁人了。这一次,是我心、甘、情、愿。”

      她的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子不受控制地向左偏斜,险些刮上对面行驶而来的车辆。

      她惊得说不出话,却听他恨声道:“是,你七年前就该嫁给他了。那你告诉我,这七年你去哪儿了?你既然已经走了,既然决定要嫁他,为什么又突然回来?”

      她被质问地无言以对,紧咬着下唇,直到一丝咸腥在口中蔓延,他忙伸手扼住她的两腭,迫使她张开嘴。

      他几次像是有话要对她说,终是未发一言,最后,把她留在酒店门前,头也不回地开车离去。

      这次,他终究是厌恶我了吧。她如是想。

      安怿摩挲着无名指上那颗熠熠闪耀的钻石,世间女子都对它趋之若鹜。可如果送戒指的人不是心中的那一个,于她而言,终究只是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

      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的烦躁,她费力地去拽戒指,奈何任无名指被拉扯地肿胀不堪,仍取不下来。

      她似乎铁了心要除去,用香皂在戒指周围反复涂抹,冷笑着自语:“林怀卿,你以为特意买小一号,就真的能套牢我一辈子吗?”

      戒指终于从指间脱下,她毫不犹豫地将之扔进马桶,用力按下冲水钮,直到万分肯定它终于被冲走了,永远都看不到才罢手。

      她如同胜利者般得意地大声笑着,最后却再笑不出来,身子无力地靠在墙上一点点滑下,扶着马桶边沿小声啜泣着,声音由小变大,直至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安怿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眼的瞬间,被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地皱起眉头,只是轻轻地一皱,头又疼了起来。她伸手去揉,才发现手背上还插着针头。

      “呵……”

      她自嘲一笑,重又闭上眼,凌乱的记忆逐渐拼成完整而连续的画面。从夜半失眠发狂扔戒指,到打电话给前台无理取闹让他们送来红酒,再到她喝得一塌糊涂胃疼地翻江倒海,幸好被早上来打扫客房的清洁工发现,叫来救护车送到医院挂急诊。

      这半日来的经历堪称她二十八年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也许她现在已经荣登E市五星级酒店入住者黑名单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

      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此时此刻,能联系到她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名字印证了她心中所想,她握着手机却完全没有接听的意思,放任它直到自动挂断。

      安怿轻舒了一口气,然下一秒,铃声又一次响起。

      “果真是不死不休呢。”她冷哼一声,仍磨蹭了会儿才接。

      “安安,怎么才接电话?”即便电话那端的低沉嗓音与她横亘了一个太平洋,安怿仿佛依旧感觉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露出一贯的伪善笑意,却无人能看见那张面具下的真实。

      “在睡觉,没听见。”她不冷不热地回道。

      “哦?你那边现在应该才下午两点钟,我该说你是睡得太早,还是起得太晚呢?”

      抑扬顿挫的腔调透着丝丝令人发寒的笑意,安怿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般地抖了一下,故作平静地道:“你专程打这个电话不会仅仅是关心我的时差问题吧?”

      “当然不是。”他轻笑一声,“我只是想提醒我的未婚妻,一个小时前婚纱已经做好送来了,我很满意,相信你也如此。我为你定好了明晚回温哥华的机票,下周一我要去纽约几天,在我走之前,希望能看到你穿上它。”

      “明晚?”安怿皱眉:“这么急?”

      “亲爱的,你要知道。”林怀卿似无比伤感地叹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大度到接受妻子去见旧情人,别忘了,你可是有逃婚前科的。一想到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真是每分每秒都坐立难安啊——”

      她不耐烦地打断:“知道了。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再给我五天时间。”

      “没问题。”他痛快地回答:“不过五天后你若爽约,我只好亲自去接你了,亲爱的。”低沉的笑声传进安怿的耳中,仿若野兽在捕捉到猎物时所发出的欢愉的磨牙声。

      安怿果断挂断电话,怕他再打来,索性关机塞在枕头下。

      腹痛显然比之早上减轻了些,安怿举着瓶子一步步缓慢地挪进盥洗室,将将坐下,外面的房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安怿以为是护士查房,并没在意,直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告诉她,来者是一个男人。

      她惊慌地抬起头,与推开门的卓朗四目相对。

      看到她,卓朗眼中的紧张一扫而过,继而冷笑一声:“我以为某人又不告而别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回敬道:“不巧,想走也没力气。”

      安怿想不通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自己的狼狈全然被他一览无余。

      等等……

      “你、你出去,关门!”安怿窘迫地垂着头,内心无比庆幸病号服够肥大,想走光也难,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能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如厕。

      卓朗丢给她一个“完全没料”的眼神,随手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斜射而入,照亮他嘴角那抹微弯的笑意。

      安怿出来时,卓朗坐在陪护床边默默地剥着一只橙子,挺直的侧影被午后的阳光镀了层金边,美好地如同一幅静物画。

      身体的某一处,倏地抽疼起来。直到伸手轻轻覆上去才发觉,原来疼地不仅仅是胃。

      她敛去思绪,缓慢地挪到床边坐下,装作低头看报纸,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报纸边缘,落在那双漂亮的手上。

      微一咬唇,她犹豫着说:“医生说我这几天要禁食,什么都不能吃。”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包括水果。”

      卓朗发出一声嗤笑,安怿隔着报纸扫了他一眼,只见他将橙子剥成一瓣瓣慢条斯理地吃着,吃完后,又无比优雅地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双手。

      安怿瞪着那双完美无瑕的手,感觉连它也在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几年不见,你倒是出息了,酗酒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急性十二指肠溃疡?好在发现地及时,你知不知道情况要是再严重些,大半个胃都要切除才能保住你的小命?”

      这段略带讽刺的话倒是不掺假的,安怿垂着头,手指捏着被角在原地画圈,半晌才问道:“苌杨告诉你的?”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凯撒隶属于长石集团名下。长石集团是苌杨父亲白手起家、辛劳半生创下的家业。自苌杨接管之后,逐渐垄断了E市乃至全省的餐饮和旅游业,最近一年还将产业拓展到海外发展。

      谁又会想到,那个如今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商业巨子,年少时的梦想,却是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呢?

      七年的时间,每个人都在经历蜕变、成长,而代价却是那么残酷。

      “要不是那家伙忙得脱不开身,特意打来电话拜托我,我才不会管这种闲事。”卓朗倚在窗前,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缩在床角的安怿。

      肥大的病号服套在她瘦小的身上,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在被发现后委屈地等候发落。

      她比当年更瘦了。

      卓朗有些看不下去,转身揉着眉心,身后却响起她冷淡的声音:“谢谢,不过探视时间快到了,卓先生既有要事在身,就请回吧,不送。”

      她苍白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牵动了痛处,勉强伸平的手臂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拼力伪装出来的强硬透着几分倔强,让人生气,又有一丝心疼。

      护士就在这时推门进来,觉察到周遭的诡异气氛,脚步一滞,继而拉下脸数落安怿不好好养病随意乱动。

      安怿尴尬地垂了手躺在床上,被护士训地一声不吭。

      卓朗就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边才划出一丝笑,却被护士狠狠地瞪了一眼,“你这老公是怎么当的?吊瓶都空了也不知道换?”

      护士说完,也不理会大眼瞪小眼的俩人,麻利地换上新的吊瓶。安怿轻咳了两声,不自然地解释道:“那个……他不是我老公。”

      “不是?”护士怀疑地看向卓朗,“填表时关系栏上写得明明是‘夫妻’。现在又说不是,你们搞什么?”

      卓朗无奈一笑,看了眼护士,最后目光落在安怿身上。

      “我也很想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是有实无名的夫妻,还是有名无实的……兄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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