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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两难 ...

  •   卓朗还是走了。

      安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话到嘴边还是忍住,背过身去,胃又一次绞痛起来。

      护士拉上遮光窗帘,又帮安怿调整了下姿势,抬起头时,脸色终于多云转晴,促狭地笑道:“小两口闹矛盾了吧?男人啊,就该不时治一治他们那些坏毛病。不过你也太不济,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好在他对你还挺上心,把主治医师堵在办公室盘问了整整一个小时,确认你没大碍才罢手。赵主任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见过?结果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白大褂都被汗湿了,这可是冬天啊……”

      护士回忆着当时的场面,意犹未尽地摇着头,临走又丢给安怿一个羡慕的眼神。

      病房恢复了醒来时的宁静,仿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唯橙皮残留的一丝清新余香充斥着房中的每一个角落。

      安怿侧卧着身子,左手抓着被子的一角,闭着眼将头埋进枕头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睡过了,此刻丁点儿睡意也没有,脑袋里乱糟糟的,像是装了很多很多的碎片,映射着过去的一幕幕情景。

      她看到幼小的他因为帮了自己而被打得头破血流,她想帮他擦拭伤口,他却紧绷着脸一把推开她,形容虽狼狈,神色却是超出年纪的倔强。

      寂静的黑夜,远处乍然亮起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她忙跑到窗前,脸和手紧紧贴在冰冷的窗户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夜空,之前的种种不快仿佛也随着绽放后的烟花一同消失在无边的天际。

      默默许下新年愿望,虽然明知是无比渺茫的奢望。

      许完愿,她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旁观者,侧头望去,他凝望着夜空,先前还有几分冷冽的神情在烟花的笼罩下,平添几分落寞。

      此去经年,当她在清一色穿着校服的学生中一眼认出他时,暗暗吃惊于自己的记忆力。后来还是蒋暖一语中的,如此样貌清隽、气质出众之人,纵使身在茫茫人海,总会让人眼前一亮的。

      想来那时,一向眼高于顶的蒋暖,已将他放在了心上,迟钝如她,却是很久之后才觉察出端倪。

      进退两难。

      她踌躇了许久,天平最终偏向了恩人的女儿、生命中第一个且唯一的挚友。朝夕相伴多年,她们虽然性格天差地别,却总会默契地喜欢上同一种事物,无法均分时,解决的方法便是猜拳。

      安怿不擅于此,输多赢少。久而久之,她似乎默认了这一定律,最好的,总是要留给对方。

      “这次,我又输给你了。”她听到自己在心底说。

      门被推开,思绪也随之被拉回到现实。熟悉的脚步声令她心尖猛地一跳,无需用眼睛去证实,已知来人是谁。

      她闭眼假寐,眯成细缝的一双眼默默看着他脱了大衣,从包里取出洗漱用具摆放到盥洗室,又泡了一杯咖啡,在陪护床边坐下,打开平板电脑。

      原来刚才是回去取东西。

      虽然惊讶,安怿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心中是欢喜的。

      就像曾经无数次一样,她以为他离开了,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从未走远。

      这种飘荡许久的心终于有了着落点,放松下来的安定感觉,许多年不曾有过了。

      眼睫轻颤,竟泛起一丝潮意。

      乍然而响的手机铃声骇地她全身一颤,眼睛蓦地睁开,手下意识地伸到枕头下,陡然反应过来,转眸正对上卓朗的目光,黑亮的眼中分明划过一抹戏谑。

      装睡被识破,安怿僵硬地将脸转向一旁,余光中看到他边接手机边往外走,随手带上了门。

      安怿努力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听到,悻悻地翻过身,自枕头下摸出手机,无聊地浏览着网页。

      本市未来一周的天气情况查询完毕,安怿随手一划,页面切换到了默认的温哥华市。

      “还真是归心似箭。”

      身后冷不防响起他的声音,安怿一顿,放下手机又听他道:“你真就那么喜欢他吗?迫切地想嫁给他?”

      安怿扭头看向他,尽管这个姿势会牵扯到痛处,但唯有这样,才能自动滤过他言语中的嘲意,透过他的表情,看到他的内心。

      卓朗单手支着床头,俯视着身下的人,刚才她背对着自己未觉,转过头时才看到她的眼角边分明有一道泪痕。

      下意识地伸过手,中途却又收了回去,改为掩了两下被角,直起身回到陪护床边坐下。

      “早点休息吧。”

      话落,他关上主灯,偌大的病房里,唯有电脑的屏幕还在亮着,散发着微弱的荧白光线。

      良久,终于有一个声音低声说道:“我订了下周三晚上的机票。”

      半晌,安怿都没有等到卓朗的回答,直到那道荧白光线也消失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安怿慢慢背过身去,渐渐,困意来袭。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有人说:“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蓦地清醒,回头望去,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着感觉朝那个方向轻唤了一声:“卓朗?”

      没有人应。

      原来是幻听啊,安怿轻叹口气,双肩蓦地一沉。

      “我让你走了吗?”

      突如其来的吻令安怿措手不及,完全懵住,她努力睁大双眼,虚弱的伸出手想要推开,却被他完全纳入怀中。

      黑暗中,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虽看不真切,却能感应到分明与白日不同。被人盯视的紧张甚至比落在唇上的吻还要重。心,像是被人蛮横地撕扯起来,不知不觉间,泪顺着脸颊滴落,滑进耳中。

      湿在手指的触感令卓朗的动作一顿,浅落唇边的轻吻瞬间变成疯狂肆意的攻城掠地。安怿招架不住,双手努力攀住他肩头,笔挺的衬衫被她抓握手中紧紧攥住,一如回不去的曾经。

      明知是火焰,仍是不由自主地向之而行。

      掌心传递的温度热烈又熟悉,如燎原的星火,不知何时起,却瞬间寂灭。

      十一月的冬夜,病房内外两番天地。

      蓦地,拥住自己的身躯轻颤,转瞬间身上再无沉重压迫,心仿佛也被骤然离开的人掏空了。

      哗哗的流水声将安怿停滞的思绪拉回现实,一把扯过被子兜头盖住。

      梦醒了,刚才也不过是场幻觉。

      卓朗从盥洗室出来时,看见安怿用被子紧紧裹住头,只露出半截屈起的小腿。

      他想要为她拉开被子,却黯然垂下眼眸,终是回到床边坐下。

      苌杨来医院探视的时候,安怿正坐在床头发呆,听到敲门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色彩缤纷的花篮,滴着露水的花瓣被阳光一照,让人看着便觉心情愉悦。

      “听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吃,只好送花了。”苌杨将花篮放在窗台上,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眉毛一扬,笑道:“那家伙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下不管?”

      “去拿化验单,一会儿就回来。”安怿想了下,直言道:“苌杨,你同他说说吧,我又不是做了手术需要人陪护,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

      苌杨歪着头打量她,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猜到昨晚这两人定是发生了什么,遂敛去笑意,倾过身拍了拍她的肩,“你安心养病,至于他……哪里是会听劝的人?”

      安怿知道这话不假,她也是没办法了才如此一说。

      短暂地沉默后,苌杨终于提起了那个他们一直关心却苦无答案的问题:“见到你平安回来了,大家总算了却件心事。不过这几年你去了哪儿?也不和我们联系。”

      “随处走了走。”

      苌杨见她不愿多透露自己的行踪,良好的教养使得他非常尊重隐私,别人不主动说,他便不再追问。

      “差点忘了,你回来得还真巧。”苌杨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米色烫金的卡片递给安怿,“下个周末,欢迎赏光。”

      安怿一愣,脱口而出道:“你要结婚?”话落才觉莽撞,忙接过卡片淡淡地一笑:“恭喜你,不过我恐怕不能参加了,已经订了回程的机票,出院就走,回去后再补一份礼物送你。”

      “那不重要,不过怎么才回来就要走?卓朗知道吗?”苌杨略为惊讶的看着她,余光瞥见门被推开一丝缝隙,却又轻轻阖上。

      虽然七年不见,不过苌杨素来温文尔雅,让安怿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同卓朗说不出口的话,面对这位昔日旧友却能安然道出。

      “我原计划这次回来拜祭过蒋暖,再回旧宅收拾些东西就走,生病是意外。卓朗他知道,那天在车里我就告诉他了。”

      苌杨自然听出弦外之音,眼波朝门外飘去一眼,扬声问道:“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吗?”

      安怿垂下头,摸到左手的无名指,才想起戒指早被她扔掉了。

      “是的,以后我会在加拿大定居,我丈夫不希望我回来,反正这边也没什么牵挂,没有必要再……回来。”

      苌杨想劝,半晌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最终了然道:“作为朋友,我只能尊重你的决定。什么时候结婚?不会不邀请我这个老朋友吧?”

      他瞥见她空荡荡的无名指,暗自松了口气。

      “下个月,不过邀请的都是父亲生意上的朋友,我这边……”安怿说着,忍不住轻笑一声。

      自己的婚礼,却没有一个嘉宾是她认识的,与其说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婚礼,倒不如说温哥华商界的一次盛会。

      “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点事,改天再来看你。”

      安怿点点头,起身想要送却被他婉拒,只好道:“代我向你的未婚妻祝贺一声,她真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谢谢,我也祝你,得嫁良人。”

      苌杨往门边走去,转身的一笑,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高中时代,天之骄子的苌杨,穿着一身清爽的运动服,回身将手中的矿泉水瓶丢给场外的蒋暖时,那一抹洋溢着青春年少的笑容,不知融化了多少女孩萌动的芳心。

      “蒋暖,你再不和苌杨在一起,可就成了一中全体女生的公敌了!”

      “别胡说,我们是哥们儿!还不会走路就在一起玩儿,彼此太了解对方,不可能擦出什么火花的。苌杨是很好,好到我觉得天底下没有人能配得上他,包括我自己。”

      “呵,都说蒋大小姐眼高于顶,一般人根本看不上,你又自贬配不上咱们苌大公子,请问你心中的白马王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什么时候拉出来让我瞧瞧?”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坚信,终有一天他会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只需一眼,我就能从人海中找到属于我的那个人。”

      蒋暖,你知道吗?苌杨要结婚了,是你在天上保佑着他吧?

      安怿起身慢慢走向盥洗室,想要洗去脸上的泪痕,刚走到门边,却听到卓朗的声音从走廊外传来,不止他,还有小孩子娇滴滴的说话声。

      她一时好奇,走过去轻轻转动把手,隔着半开的门,清楚地看到本该取完化验结果回来的卓朗,此时却站在斜对面的安全出口,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而另一旁面容娇好的女子正无奈地抱怨着:“浅浅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眼巴巴地等你回来,我没办法,只好把她带过来了。”

      那个叫浅浅的女孩生的格外漂亮,一手环住卓朗的脖子,一手指着他拿在手里的画,美滋滋地叫着:“浅浅的画得了第一名,浅浅要给爸爸看。”

      安怿第一次,在卓朗的脸上看到那种陌生的慈父般的笑。

      温暖的笑意看在她的眼中,却是无比讽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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