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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伤逝 ...

  •   那年夏天燥热难当,宋桃之清晰记得那个午后,骄阳似能把人烤出水来,平日最注重防晒的她,没戴帽子买穿防晒衣,穿着拖鞋冲到街上。
      脑子其实是混乱的,并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想着要去亲口问一句元冬阳,为什么?

      赵意说:警察说他身上有残留的精/液,也无法说清为什么半夜出现在案发现场,受害人明玉花说她认出了元冬阳出现在视线——警察说还要等待检测结果。

      赵意说:“警察喊我去,证实了下时间,应该是我们离开后的事。”
      宋桃之无法思考,但是却不信,“不可能”。嘴里冷静,但脑子却是乱的,无法整理这一切的巧合,所以她也不知道为何便这么跑出门。

      太阳晒化了她仅剩的一丝理智,最后一眼只有一道白影和刺耳的刹车声,还有一声似有似无的痛苦惨叫声,她被人拽开甩到马路边的绿化带上,脚趾撞上石头,未感觉到疼,只见一条如破败娃娃的物体从天降落,重重甩到她的身边,声音重得她不堪承受。
      她仓皇抬眼,装进一双眼里,那里没有痛苦,却有一丝笑意,他的瞳孔慢慢涣散,盯着宋桃之想说什么,嘴角抽动一股心血喷出。

      宋桃之在剧烈的变故中本能地爬过去,只抓到他的一只手,躺在地上鲜血蔓延的赵意终于挤出一句话,“我知道了,桃之,对不起,我还你、还你一条命!”

      宋桃之看进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团光,光中便是前世他开着车撞上她的身体,她如同现在的他一样,无助地躺在地上,鲜血从身体、从嘴角喷涌,瞬间洒满了地面,血腥气弥漫,她却感觉不到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僵直。然后她看着那个男人从车里跌撞爬出来,抱起她残破的身体,哭着,“对不起桃之,我欠你一条命,我还你,还你!”

      血腥气如此之重,痛苦瞬时而来,她感受到了痛,感受到千斤撞击击碎了击鼓震碎了肺腑的痛,她眼前一黑,前世今生重叠。

      原来这便是重生,欠你一命便还你一命。命运从来不会亏欠。
      爱和恨终将在两世错乱中化为虚无。

      无数次梦中醒来,想将此世的“仇人”用各种方法弄死,痛苦又纠结,幻想着若他死掉,她会不会更快乐,感到了复仇的痛苦。
      如今他确实死了,还了前世的命,可是快乐吗?

      宋桃之的脑中变幻着前世今生,她的灵魂飘在空中,分不清是哪一辈子的事。
      她看着赵意被父母逼着要一个孩子,他看着他倔强地反抗着家族,替她撑着所有的压力,不得不在人前装作冷淡她。
      她以为他身上沾惹了香水味那是别人的,却看着那是他故意在车里喷上,等她发现,她发现了却装作无事的样子深深刺痛着赵意,在她睡熟后的一次次买醉自嘲。
      所有爱过和一直都在爱的痕迹在赵意的身上上演,从来都不是不爱,而是两个人不知如何相爱,不知如何处理婚姻中的自我。

      宋桃之倔强,赵意敏感,两个经历过一段平淡恋爱而结婚,婚姻中两个人无法处理平淡的婚姻生活,不久后又面临宋桃之无法生育的压力。这样的两个人越行越远,直到醉酒的赵意宿命般撞上了横穿马路的宋桃之。
      而后赵意也跳桥自杀。
      两人的前世在这种痛恨中结束。

      于是莫名有了这一世,新的开始,宋桃之一直说服自己放弃恨,只要不爱便好,便可避免悲剧发生。
      但命运从不开玩笑,一场所谓重生,不过是把爱还你,把命还你。
      自此倒是真的不相干了。

      那些日子宋桃之不知道如何过来的,浑浑噩噩躺在医院,靠葡萄糖维持生命,她眼睛里有很多人,却又没有一个人,只有前世所有过往的一幕幕,不为人知的细节在旁观的上帝视角看到,每一幕都让她更为痛苦。
      她以为爱过赵意,其实是她不懂爱,因为从来没有爱过,所以才有悲剧的婚姻。

      不管怎样,日子总要过去,未来还要面对,命运之神不会给她第二次的重生机会。
      她从医院回家,耳边听着家里不停人来人往的争吵,父母每天都会出现跟她笑着讲话,安慰她,妈妈甚至会像小时候一样给她讲故事。
      直到有一天,父亲没再出现。

      宋桃之彻底清醒过来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宋长文的瑞丰医药被举报,某被广泛应用的药物涉嫌医药造假,公司股票大跌,他引咎辞职,而后遭立案调查,牵扯出其与刘保和为首的某医药代理集团同流合污,医药造假事件金额高达数十亿。宋长文在狱中自杀。

      宋桃之跪在灵堂前,听着胡晓群声嘶力竭地哭着,“你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我女儿就不能给她爸爸送灵?女儿怎么了?”
      大伯宋长明说:“永芳,把桃之拉走,女儿送灵?成何体统,我送家是没男丁了吗?”

      宋桃之被人扯起来,一个踉跄,宋永芳才不管她的死活,拖拽着她将她随手推倒房间地上,冷笑说:“可省点心吧,从小就知道你是个祸害!若不是你,二叔的公司怎么可能会被药监局盯上?还不是你害死了赵意,赵家怀恨举报的?赵坤云可是要跟小姑离婚,都要找你偿命呢!家里没把你送去给赵意偿命就不错了,少装死的样子,给谁看呢!”

      宋桃之已经流不出泪了,这些话她这几天听的多了,不管多大的嘲讽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她决不能不给父亲送灵!她抱住永芳的腿,一口咬了下去,永芳惨叫着对她又打又踢,她就是不松口,就算是死她也要跟爸爸一起去死,绝不会听他们的摆布,什么她天生命硬与爸爸八字不合,不仅不能给父亲守灵,连送父亲到坟山的权力都没有?
      那是她的爸爸,他们凭什么?

      宋桃之被人拉开,身上挨的拳打脚踢已经不重要了,她恶狠狠地看着压制她的人,“宋永航,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们?”
      虽然比她小两岁但身量已比她高壮很多的宋永航没有平日的蛮横,他犹豫着,似下了狠心,“你小声点,又不是我不让你给二叔送灵,是老家的永德大伯说的你不仅是女儿还跟二叔八字相冲,不能送二叔去坟山。”他松开宋桃之的嘴,塞进她手里一个馒头,“你想去坟山就省点东西,有力气了才能偷偷去啊!”

      宋桃之安静了,捏住了馒头,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宋永航。
      宋永航白胖的脸有些泛红,露出恼羞的神色,“你看我做什么,小心我揍你!”他左右看看,不看宋桃之,“我明天是要给二叔做孝子举灵位甩盆的,可没时间管你,本来想叫我姐带你偷偷上山的,可是你刚才咬了她,她肯定不会帮你。所以现在怎么办?”

      宋桃之来了精神,她一把拉住宋永航,“真的能让我给爸爸送灵吗?你真要帮我?”
      宋永航恶声恶气地哼了一声,还是不看她,“老家你熟吧?我们祖坟上就在老家对面那座山上,但是族里的人说二叔是自杀不能进祖坟上,只能埋在旁边的山沟,你若是有力气明早便早点出发,躲在祖坟山坟头后,等我们把二叔送进墓穴里,时辰过了人便都回家吃饭,我们走了你就过去。”
      “山沟?凭什么不让我爸爸进祖坟山?”
      “得了你就别挑了,就连埋在旁边的山沟里,也是我爸跟族里据理力争很久才有的妥协。”宋永航听了下,“喊我呢,我要去跪灵了,你最好老实点,再闹的话把你锁屋里,明早你可出不去。”
      宋桃之知道他说的没错,“你别走,山沟到底是哪里,我对坟山不熟。”
      宋永航给她一个白眼,“我哪里知道?我告诉你已经不错了,可没时间带你去。”说完他便急忙挂了白麻布出去了。

      宋桃之心痛的已经麻木,但此时必须镇定。
      赵意为了救她车祸去世,她要死要活浑噩了几个月,根本就没发现家里的危急,等到清醒爸爸已经不在了,胡晓群一夜白头,再没有女强人的派头,急切之间只会哭泣。
      宋家是有老家祖坟山的,死了的人都要送回老家埋葬,宋长文去世,家里只剩下一对母女,按老家规矩,宋长文没有儿子,女儿是不能替他守灵送葬的。

      宋长明一家接手了宋长文的后事。族里因为宋长文是蒙羞自杀,不同意他被埋进祖坟山,即使宋长文生前给老家修了水泥路,修了水塘,修了祠堂,修了祖坟山,捐助学生上学,给孤寡老人养老,但是家族依然认为他没有资格死后回归故里。

      经过宋长明一家各方奔走求情,族里才同意将宋长文收留进祖坟山边上的山沟里下葬。大事定了后,便是宋家家里的处理,族里一向不许女儿守灵送葬,何况宋桃之还是被算命说犯冲宋家的命格,族里说她不能出现在宋长文的入土葬礼上,宋长明一家可不愿再得罪族里,只能强行关闭宋桃之,不许她去送葬。

      这一切的安排,宋桃之母女反抗无效,没有人帮她们。
      原本打算就算是死也要闹到给父亲送葬的宋桃之经过宋永航的话后,冷静下来,她再怎么闹,他们只要一把锁就能锁住她,她能如何呢?她还有哭个不停数天不食的妈妈,这个时候她要用死去换已经去世的人吗?
      她已经顾不上太多了。

      宋桃之把馒头塞进嘴里,没有任何味道,但是她现在必须要有力气,要活着,她必须要送爸爸最后一程,及时去死那也要送完爸爸再说。

      这一夜宋桃之没敢闹,生怕有任何动静她就会被锁进屋里,她也不敢睡,静等着时间,天还是漆黑一片,外面守灵的人也昏昏欲睡,她轻轻开了门,对着父亲的灵位,她默默下跪拜伏。
      守灵的宋永航睁开眼睛,头一歪假装又睡了过去,宋桃之悄悄出了门。

      这一夜格外的黑,农村的夜只有蝉鸣和蛙叫,宋桃之跌跌撞撞往老坟山行去,夜黑路生,她跌倒再爬起来,动静太大不知道惊动了谁家的狗,狗吠声起,起伏不停。
      有人出声,“谁啊?”那是准备丧事送葬早起的人。

      宋桃之趴在地上不敢吱声,惊恐地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狗喘气声,就在她绝望中,有脚步声跟来,狗嗷呜一声惨叫,被人踢了正着,“滚!”
      狗走了,但人却近了。宋桃之爬起来,坐在地上捏住一块石头,她想大不了现在就死了,谁阻拦她去坟山她就与他同归于尽。

      微弱的手电光束打到脸上,她闭上眼睛,愤怒地举着石头乱砸,手腕被人捏住,“桃之,是我。”
      宋桃之想叫,又被捂住嘴,她听见有人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我是元冬阳,找你一天了,你家里人不肯让我见你。”

      宋桃之渐渐安静下来,“你怎么出来了?”
      “我又没犯法,他们查清楚了我自然就出来了。”元冬阳的声音有些愤愤,他冷笑一声,“我听说你家的事,便来看看你。”
      “家破人亡,我还没死,有什么看的。”
      “宋永航跟我说你要去坟山,我便等在这里,起来。”他拉起宋桃之,“走吧!”

      “去哪里?”
      “我白天看好了路,我带你去。”
      他的手很热,汗湿了掌心,握住宋桃之的手很稳,“这里是山区,还实行土葬,我爸上任那年建了火葬场,但等他走了火葬场便被废弃了。乡土情结很难一时间改变,国家虽然宣传男女平等,但在农村还是没法一时间改变,这需要时间。”
      宋桃之不想回答,她都懂得,从小经历过奶奶那么多重男轻女的区别对待,她何尝不知道?理解风俗,却无法原谅!

      这是爸爸生前那般爱的家乡,付出了那么多,他们却在他死后残忍地对待他最爱的女儿。
      她跟着元冬阳走进坟山,穿行在先人的坟墓间,宋桃之没感觉到一点害怕,只有憎恨,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踏足了这个地方了。

      那天,是她见到元冬阳最后一面,他陪着她祭拜了父亲,两人笨拙地用铁锹给宋长文填了坟土,铁锹将手心磨破了皮,出了血。
      宋桃之还不肯松手,已经没有眼泪不哭了,但是痛却是永恒的。

      元冬阳拉着她离开了坟山,站在老家那一汪碧水的水塘边,他说:“桃之,好好过,以后我来看你,你妈妈在等你。”

      那是她见元冬阳最后一面。

      宋桃之带着妈妈胡晓群进了省城看病,便未再回老家。两年后复读考了一家师范院校,一边读书一边照顾精神逐渐不正常的妈妈。

      元冬阳很快也离开了临市。
      元冬阳的体/液与受害者明玉花身体里的完全不匹配,他并未侵/害明玉花,那天晚上他不过是难耐少年热情,回到了黑暗里自我安慰一番,刚结束便听见了哭喊声,他跟了过去,看见一个人影跑了,便去追了。去打工回来路上被罩住头侵害了的明玉花刚扯掉头上的袋子,只看见了元冬阳的背影。
      明玉花受害成了悬案。

      明玉花并未辍学,而是坚强地支撑到考上一家高职院校,读了厨师学。陆晨心考上了医药大学。
      赵意永远留在了那个夏天。
      一场青春大梦,来的突然结束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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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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