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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丁·忧 ...

  •   他听罢,冷声道:“身为朝廷命官,解缙隐瞒母丧,未行丁忧之制。朕念在往日情面,已是从轻发落,何来与你有关一说?难道他这样隐瞒和忤逆朕便是对了?”
      语气愈发不能平静,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觉得同我有关。可他如今是皇上,我是臣子,我又能怎样呢?我突然有些自嘲,来这里找他做什么?圣旨既出,君无戏言!
      “皇上乃天子,怎样说怎样做都是对的。”我低声说完,转身便走,但听他在身后喝道:“站住!你要做什么?”
      我转身看他,努力叫自己保持平静,道:“皇上圣旨已下,贬解大人至河州,臣要在解大人走之前去见他一面……难道皇上不允?”未等他回答,我便自顾自道:“臣一小小五品右参议,公事休假向宋大人陈明便可,皇上朝政繁忙、日理万机,自然不必管臣!”
      说罢,我伸出手作势推门,只听他又喝道:“你放肆!”
      我放下手,回头看他。他似极为震怒,如今贵为天子,我却还总是将他当做曾经同我海誓山盟过的皇太孙殿下……着实僭越,也着实可笑。
      我跪下,轻声道:“请皇上治臣大逆不道之罪。”
      好半天,他走到我跟前,扶我起来,道:“朕这几日事务太多,无暇顾及你,你不要多想。”
      我不动声色推开他手,思量半刻,终是强压心中怒火,缓和语气问道:“皇上何事心烦?臣可否为皇上解忧?”
      他低头看我,似在考量。我暗道自己一五品文官,这样过问国家机要大事算是僭越,刚要给自己个台阶下,只听他沉声道:“有人告发周皇叔异谋。”
      我听罢如遭雷击,周皇叔……那便是周王爷朱橚,是燕王爷的胞弟!先前听闻他就藩开封,一直醉心于研究药典,是个药痴,常常为百姓布舍良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异谋?
      我冷笑一声,朝中搬弄是非之人果真不在少数。皇上见我似不信,又道:“周皇叔在开封,开封来报,说周皇叔拥兵,同各边界城池游走练兵,不允朕派遣的军队入驻。”
      听罢,我略一思索,问道:“皇上,臣斗胆问一句,告发之人姓甚名谁?”
      他神色复杂地看我,道:“周皇叔之子,朱有爋(xun一声,古同“熏”)。”
      我顿觉冷汗丛生,周王爷异谋,此事若是被他人告发,尚可怀疑是否为蓄意陷害,可若是周王爷亲生子告发……看样子皇上十有八九是信了的!而且先前还有很多关于各位王爷手中兵权的传言,结合开封传回他练兵游走的消息,看样子皇上定不会就此罢休!
      “皇上打算如何做?”
      “他毕竟是朕亲叔叔,此事未查明之前,朕断然不能冤枉他。可既已有异谋之说,便不能是空穴来风。如今他又拥兵操练,拒绝朕的军队入驻。朕想要派一心腹之人至开封,明着代朕劝规,暗中须验明此事真伪。但此去甚为险要,若周皇叔真有异谋之心,只怕派去的人凶多吉少。自朕登基以来,能用之人少之又少,心腹更是屈指可数。朝中仅有的几个,均是你推我让,无一肯真心替朕走一遭。”
      他说罢,停顿片刻,又道:“朕这几日心中焦虑,对你难免少些耐心,你且不要多想。”
      我点头,心中忽有个念头闪过,几乎想也不想便道:“皇上,臣愿替皇上分忧,去劝规周王爷,并验实异谋事件真相。”
      “胡闹!”他立即拒绝道:“你不是第一天入仕,必然知晓其中利害。周皇叔之事已闹得朝廷人尽皆知,他难免会恼羞成怒,不计后果。况且你可知开封如今是何情形?朕派遣使,明着劝规,可他必明其意!一旦出了岔子,你便是有去无回!朝中齐泰等人尚不敢轻易请旨,你就敢这样来要这差事,当真是为了离开宫里,做什么都无谓了?”
      “皇上误会了,”我抬起头,同他对视着,恳切道:“皇上看重臣,多年庇护恩宠,此番破例擢拔叫臣入仕,臣不能一直依靠皇上的名头叫别人认可。朝中一众大臣都在看着,臣此时挺身而出,若是能全身归来,日后定会叫人信服,也再不会有人骂臣妖颜祸水,更不会有人诟病皇上叫女子入仕……况且,臣自认是皇上心腹,此事也定会锱铢必较查明真伪,皇上派臣去,最为妥当。”
      他不语,我知他心中还是不愿,又道:“皇上担忧臣安危,难道皇上忘记了,臣的姐姐是燕王妃,周王爷是燕王爷的亲生弟弟,至少也要看在这几分薄面上,不会将臣怎样的。”
      “话虽这样说,但就这样叫你去,朕还是难以心安!”他转身背对我,似在衡量,我低声道:“皇上若派个不情不愿的人去,草草了结,或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再甚者有心应付,一旦隐瞒实情,岂不是铸成大错?”
      他突然转身看我,眼神深邃而低沉,问道:“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我亦不知哪来的底气,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臣有。”
      他紧抿着双唇,半晌才道:“朕要仔细考量,此事暂且放下。”
      “皇上不信任臣?”
      “并非不信任。”他摇头,又换了语气道:“朕不能冒这个险,周皇叔乃异谋之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回到通政司,我心久久不能平静。我向宋征告假半日,去送别解小生。再见他,本以为该是满面失意或是不甘,岂料他竟似毫无反应,看我到来反而惊讶,笑道:“你这是来为我践行?”
      我鼻子一酸,眼泪要掉下来。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尽管皇上没说,我心也明白。若是因未行丁忧之制,要贬官早就贬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朝中对于我二人的传言戛然而止,全部变成了解小生被贬官,解小生将母亲化骨扬灰……
      “你的事情我已都知晓,你这一去要好生保重,皇上心中应还是惦念你,许是不久便能叫你归来。”
      他笑两声,道:“你这副神情,到好似要和我生离死别。不过是去河州任职,做卫吏也好,翰林学士也罢,对于我来讲,都没有什么两样。山高皇帝远,许是能够更加自由些。”
      他说罢,问道:“你不问我为何未行丁忧之制?为何未将母亲下葬?”
      我摇头,勉强笑道:“我知你不是不孝之人。你这样做定有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你,所以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追问。”
      他笑意敛去大半,低头自饮一杯酒,道:“得一知己如妙锦,此生足矣。”
      我心中更加坚定要去开封,若是能够全身而退,回朝请赏定要求皇上放解小生回京!
      隔了两日,恰是通政司最为忙碌时分,外传一声“皇上驾到”,以宋征为首,我等纷纷匆忙放下手头事务,恭迎皇上至殿内。自他踏入通政司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这派遣开封一事,非我莫属!
      众人跪下行礼,皇上略一挥手,命我等起身,并赐座。不待喘息,皇上直明来意,并有意申明险要,待问及各人看法,竟无人敢应答。
      皇上话音已落,众人皆无声。我见状,自座上起身行至他面前,跪下道:“臣通政司右参议徐妙锦愿为皇上分忧。”
      一片寂静。
      我知道,通政司一众老臣定是暗惊,他们万分没有想到我亦刚刚入仕且还饱受争议的女子,竟敢请命如此险要之事。许是我不足以为人所信服,话音刚落,便有昔日通政使左通政梁宥军道:“皇上,臣以为不可!徐大人乃一五品左参议,论官职、论资历或是其他,都未可胜任,还请皇上三思。”
      我开口欲驳,只听皇上沉声问道:“哦?那么论官职、论资历,梁爱卿明显要比徐参议有优势,不知梁爱卿愿否为朕分忧?”
      我悄悄抬头,打量梁宥军,只见他面色尴尬,额头冷汗丛生,支吾道:“皇上,臣……臣最近着实体感不适……且徐大人年轻有为,胆识过人,臣认为就此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
      皇上冷笑,又低头看我,我目光同他一对视,便马上低头。
      “此去凶险,一旦生出变故,只怕有去无回……徐爱卿可是想好了?”
      我点头,道:“臣已想明,能为皇上分忧,乃臣之幸。”
      片刻安宁,只听他一字一句道:“那便派徐爱卿前往开封周定王出劝规,朕盼你此行顺利……早日归来!”
      我朝他叩首,高声道:“臣徐妙锦领旨,定不负吾皇厚望!”
      皇上离开,通政司一干人皆唏嘘。宋征若有所思看看我,吩咐众人各自做事,不得再议论。
      临行前日,我修书一封,派人送往燕京。我虽应得底气十足,心中却到底没完全把握。如此就好比下赌注,是赢是输亦拿不准。信中,我对于此行只字未提,只淡淡叙述近日生活起居,教他不必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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