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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兵·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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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皇上召我自奉先殿出发。因是代表皇上,阵仗自然不小。而我身边没什么知近下人,便带了往日为我侍弄笔墨的内监刘喜文。解小生说他还算稳妥,应是没错了。
辞别皇上,我一脚踏出门外,见本应在殿前当值的单永如今一身戎装在此等候,看到我便跪下行礼,道:“皇上有令,命下官护送徐大人至开封,以保周全。”同来的还有曾在别院侍奉过我的婢女芳仪。
我回头看看奉先殿大门,回想起方才那人交予我手中的红色锦盒,低沉着声音对我说:“朕等你归来。”
单永算是武将,却是武将中难得的缜密之人。他一路避开官道,挑选安全又便捷之途,时不时要关照我饮食起居,生怕舟车劳顿。
途经安徽,眼看要到开封,刘喜文突然压低声音对我道:“徐大人,周王爷乃燕王爷胞弟。徐大人同燕王爷算是有些交情,为何不请燕王爷出面,也好确保万无一失?”
这想法我不是没有过。可一旦周王爷异谋此事成真,岂不是要将燕王爷一同拉下水?诸位王爷中,数燕王爷兵权最大,皇上口中没说,心中应是不得不忌讳。
但这话我只得放在心头,却不能对刘喜文说,于是便道:“你又不是不知,通政司一众老臣对我态度如何?朝中入仕女官只我一人,他人怎样看待我?此番确实凶险,我铤而走险,为的就是叫他们心服口服。请燕王爷做救兵,又算什么呢?”
刘喜文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我问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脸涨得通红,连忙低头,不再说话。
眼看到年关,天气愈发寒冷。我心里想着,若是此行顺利,应还能够回京过年。抵达开封当日,我特意脱下官服,和芳仪均换做民间女子装束。不想这日竟零星地飘下小雪,远远看见城墙高耸,青砖灰瓦披着霜白,仿若仙境。
我叫停马车,有心在雪中走走。单永见不远百米即到城门,那里有周王爷重兵守卫,唯恐生出乱子。
我便安抚道:“放心。”
来到城门口,守卫士兵双枪一横,他们早已看到我身后护卫,定知晓我是京中来的人,喝道:“来者可是京中之人?”
我听罢“噗嗤”一声笑道:“京中之人是何意?普天之下莫非我大明王土,难道京中之人入不得开封城门?”
守卫横枪直指我,喝道:“退后,凡京中来人,须道明身份!”
紧接着,从侧门涌出一众持枪卫兵来,将我等重重包围。单永见状,即喝令护送我来之人全体戒备,同他们对峙起来。
我未来得及阻止,守卫等人见单永有备而来,遂纷纷对我等举枪,其中几名将我围起,毫无对待女子的客气。我身边守候的芳仪见此情形,喝道:“放肆!你们竟敢对我家徐大人无礼?”
为首守卫听到“徐大人”三字,立即问道:“哪家徐大人,姓甚名谁?”
单永横枪挡在我身前,冷声道:“就算不在京师,你们也应知晓,皇上破格擢拔女官入仕,这便是通政司左参议徐大人!尔等如此无礼,当真目无纲纪?”
众人原先以为芳仪口中的“徐大人”是单永,却不料竟是个女子,纷纷盯着我看。我心中有些不耐,女子入仕,不过就是变了个身份,怎的就这样稀奇,人人都要这样看我!
想到此处,我淡淡道:“此处没有徐大人。”说罢,我自怀中拿出面玉牌,这是当初燕王爷赠我之物,上书“妙笔生花”,乃先皇所赐。周王爷作为燕王爷的兄弟,应当也是知道的。
“劳烦通禀周王爷,就说京中徐府三小姐求见。”
递出去的东西无人来接,我无奈道:“劳烦哪位小将军行个方便,我是来省亲的。”
领头守卫听见“省亲”二字,便有些迟缓。我将玉牌硬塞他手中,道:“你们这么多人,我一女子,有没有三头六臂,还能怎样?你且将这牌子给周王爷,他便知道我是谁。他若不召见,我也不会硬闯。索性就在这里看看雪,散散步,真要是饿着冻着了……周王爷还要落个六亲不认的罪名。”
那守卫一听这话,显然更加拿不准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却也没敢再迟疑,接过牌子走了。
单永面色不善,看样子想要硬碰硬。我拉他退后几步,低声劝道:“你我来此处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查明劝规周王爷,查明异谋实情!你自诩京官,态度上就先高了一等去,若他们真有异谋之意,只怕难免心中郁火,若是索性将你我一道绑了关起来,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单永不答话,但又似乎觉得我有些道理,索性令手下各人收起手中长枪,一屁股坐回马车上,看起来有些憋闷。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先前那名守卫跑回来,还带着两个人。这两人一出现,原先持枪对着我们的守卫纷纷撤离。他们走到我面前,其中一个深深一揖,自称是开封府同知丛如流,另一个自称是周王爷的护卫。
我点点头,自马车上跳下来,故意皱着眉头抱怨道:“这么半天,再过会儿,都赶不及用晚膳了!”
我看到单永有些窘,他不动神色后退一步,好似要和我保持距离。我看了丛如流一眼,奇道:“怪了,眼下都是这样的规矩吗?我自京中来找周王爷,算是串门走亲戚,怎的来了个同知相迎?”
丛如流好似没料到我同他说话般,有些紧张道:“下官不知徐大人前来,有失远迎……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我瞪着他,看他卑躬屈膝,觉得有些好笑。我今日故意换下官服,着女装而来,他却要同我打官腔。看样子这开封知府一干人等都有些畏惧周王爷……应是不得不畏吧!
我对丛如流道:“你回去吧,我要去周王爷府上。对了,同你们知府说一声,我是来省亲的,不是来办公事的。若是来陪吃陪喝,我绝对欢迎,其余恕我一律不奉陪。”
斜眼打量,我发现丛如流额头全是冷汗。
单永跟在我身边,低声道:“周王爷明知徐大人身份,只派个护卫来迎,简直太不像话!”我瞪他一眼,低声道:“你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要来硬的,纵你盖世神功,敌得过他们兵强马壮?放低姿态,否则今晚晚膳都没得吃!”
那名护卫一路引着我等入开封城内,待到了周王府,他叫跟随我到来的一众护卫、随从等人均等候在外,唯独让我同刘喜文、芳仪进入。
单永马上不依,险些同他争执。我拦在他二人中间,对那名护卫道:“这一众均是护送我的亲信,既然周王府有规矩,那便不叫他们进入。可这位大人总要给他们安置,在这里冻着饿着好似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护卫偏过头思索,我这才细细打量他,发现他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就连握着剑的手指都修长细腻,毫无老茧踪影……他分明就是个书生,哪里是护卫了?!
我顿时对他的身份充满好奇,不过既然他自称是护卫,我便没有揭穿。他吩咐人带着单永等去安顿休息,我给单永使了个“放心”的眼神,示意他离开。
我更加好奇这名护卫的身份。
一路随他进王府,到了一处六角小楼前,我遂抬头,望见上书“闻心斋”三个大字。
此时,那“护卫”对我道:“请徐三小姐暂居此处。”
我点点头,也不多过问,便带着刘喜文和芳仪朝里走。他二人算是忠心,因不明此处状况,又不明我心中打的是何算盘,只一路沉默跟着我,几乎寸步不离。
可细看闻心斋左右,皆是守卫。
刘喜文便有些不悦道:“周王爷此举,无异于软禁。”
那护卫一听此话,侧目来看我,我仿若未闻,道:“周王爷考虑得甚为周全,最好能给我派个伶俐点儿的丫头,同我的侍女芳仪一道,平日起居便由她俩来照看,如何?”
护卫点头,欲走。
我对他背影突然问道:“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
他身影一顿,仿佛极吃惊般回头看我,我笑道:“阁下玉指姣姣,骨子里都带着文墨,怎么可能会是护卫?敢问阁下姓甚名谁,日后也好有个称谓?”
他听罢,连忙低头,几乎落荒而逃。
望着此人背影,我暗道有趣。
不多时,来了个约莫十六七岁的丫头,名唤玉琴。见我便盈盈一拜,问我有何吩咐。瞧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中规中矩,显然是受过训的。我暗道此举也算正中周王爷下怀,派个丫头看着我,一举一动均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打着省亲的名号,却是替朝廷办事。他看在燕王爷的面子上,没有将我直接锁拿,还安排我起居,已算极为客气。如今若换做他人,绝无此等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