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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逍遥依旧 ...

  •   阳春三月,杨柳如烟,桃花纷飞,南楚江都一片繁华似锦。
      一身便装的黎相拎了把不起眼的扇子,施施然走出房门。
      如今安抚了北秦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来使,南楚皇帝好歹存了几分良心放他两天假,再不出去逛逛,只怕当真成了困兽,坐井观天。
      门房两人正在大门口的房檐下翘起二郎腿,一边嗑瓜子儿一边闲聊。黎云翰脚步轻,从左侧的抄手游廊过来,那两人愣是没发现。
      走近了,那二人的话直往耳朵里钻。
      尖嘴猴腮那个道:“你说啊,咱南楚长公主是得有多天仙,那北秦蛮子愣是等了十年还不死心,啧啧…”
      另一人倒是个面相端正,五官英俊的,嗓音也清清正正的,“是该不死心的…”话只到一半,那人便笑了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么处心积虑,娶得非是一个人。”
      黎云翰听的发笑,妄议国事,这俩崽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他轻咳一声,“你们在干嘛呢?”
      那个俊秀的立马站起身来,恭敬道:“大人。”
      尖嘴那个手一抖,颤巍巍:“大人…”
      本来坐着时还不曾察觉,这下子站起来,黎云翰倒甚觉那年轻人很是面熟。
      黎云翰笑笑,眯着眼:“那个俊秀后生,本相可曾在何处见过你?”这般面熟。
      尖嘴的嘴快,麻溜道:“这位小兄弟在门外守了好几天,小人…看不过才让他进来说说话歇歇脚。大人千万别怪罪,小人立即把人送出去。”
      黎云翰上下打量着宴尘,眉眼凌厉起来,“你是谁?”
      宴尘抿嘴,抬头直视黎云翰,“家父宴荆。我是来找我娘的。”
      单刀直入,比打机锋,你来我往的试探要简洁明快得多。虽说这位样子看起来是个不好相与的,自己这番话也很不长脑袋,可是宴尘没时间耗。四月底安陶公主就要出嫁,若不能以此契机在南楚君主面前露脸,宴尘那一番打算算是白做了。
      眼前这位是南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这条捷径他宴尘怎能放过。
      黎云翰气笑了,“小子,有点胆色。”
      他为官数载,一直平和温雅,这一辈子都没恨过谁,就除了这小子嘴里的那个混账东西。
      宴尘自然不怕他色厉内荏的样子,淡淡说:“若非有事相求,我也不想来打扰大人和我娘如花美眷的生活。”
      黎云翰恨恨的摔了袖子,“臭小子,进来说话!”
      宴尘笑,“是。”
      一边的门房悄悄抹了把冷汗,冲着宴尘竖了竖大拇指。宴尘看着黎云翰往里走,暗中把袖子里唯一一两碎银子塞进那尖嘴猴腮的门房手里,比着嘴型道:“谢谢大哥了。”
      没人清楚黎云翰和宴荆之间的恩怨,宴尘自然也不知道。但是不免庆幸黎云翰是个有野心的人。宴尘的来意简单,就是要进护送南楚长公主那一队人马之中,需要黎云翰的安排。
      黎云翰挺看得起宴尘这臭小子,虽然年轻,但是看事情有自己独到的眼光,心机也是十足。单瞧他收买门房接近自己的手段,就不是池中之物。
      宴尘的娘这些年和他只有一女,且不亲近,宴尘讨他娘欢心易如反掌。黎云翰敢保证只要宴之遥一见宴尘,自己就没什么戏好唱了。
      知道打蛇打七寸,脑子也不蠢。
      只可惜锐气太盛,是招人嫉恨的,终究年轻,不知有进就有退。
      进门之后,黎云翰不开口说话,宴尘这小辈总是不好开口的,于是两人径自沉默。宴尘跟在黎云翰身后,尾随他进了书房。
      “关门说话。”
      “哦。”
      黎丞相坐到椅子上,皱着眉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宴尘摸摸鼻尖,乖觉的退到一边去,姿态倒是无比闲适。
      半晌之后,黎相终于开了金口,他问:“你爹让你来找你娘?”
      宴尘轻笑一声,眼观鼻鼻观心道:“你怕我爹来找我娘。”是肯定语气而非疑问,把黎相气了个倒仰。
      抬抬眼睛,看着黎相那眼睛就快怒火迸发了,宴尘方才默默叹了口气,继续说:“不过,这事已是不可能。我爹病死在老家再也不能来找我娘了,嗯,我亲手埋的。”“不过,鬼来不来我倒是不知道,大人,你觉得呢?”
      黎云翰磨磨牙,这小子诚心找他堵,他还能和这么一个小孩计较?他一口茶灌进嘴里消消火气,方才镇定道:“你确定你是来找我帮忙的?”
      宴尘眯着一双眼睛,笑着道:“自然是。”
      为了打探消息已经在城角蹲了好几天,身上都发臭了,被当成要饭的还差点被青楼那些舞娘调戏。想着这几天的生活,宴尘心里就是一滩血泪,活着真是不容易,想活成人上人更是不容易。
      现下低个头算个鸟。
      黎相一口气被此话憋在心里,只能以一个忧郁无比的表情作为回应。
      宴尘拱拱手,“一切拜托大人了。”
      黎相摆手,“等我想想。”

      黎云翰再三思忖,还是将人带进了宫,安排进了都尉府。
      眼皮子底下看着总不会出差错。万一哪天之遥知道了宴尘回南楚,自己也不至于被她埋怨一场。
      进宫那日是黎云翰亲自去送的,在宫门口相别。
      宴尘抱拳相送:“大人之恩,来日宴尘必报。”
      黎云翰轻哼:“年少气盛,你知一诺千金,这一诺,代价可是付不起的。老夫不是看在之遥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帮你,你不用谢我。”
      宴尘点头:“大人请不要对娘亲说我回南楚之事,我回来却不曾去拜见,她定会伤心难过。”
      黎云翰怎么会自己拆台,他巴不得姓宴的这一辈子都别出现在之遥眼前。他自然的应承道:“嗯。不会说的。”
      看着黎大人那一副别扭样,宴尘眼底划过笑意,“宴尘所说句句是真,即便大人不放在心上,宴尘也自当谨记。”
      进宫之前已经多次试探,黎狐狸嘴紧,一点南楚真实的情况都套不出来,他给宴尘安排的是都尉府的卒子,送行队伍中最低微的存在。他以为宴尘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编了一大堆瞎话,宴尘笑着应了,却不是真的信了。
      要想知道所有的真实,只有自己先爬到合适的位置上……
      前路漫漫,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靠别人,终究是靠不住。
      看着黎云翰没啥表情的脸,宴尘沉吟了会,还是将袖子里藏着的一卷纸递了上去,“这是在会南楚之前我写的一份策论,还望丞相大人帮我上交一下,在今上面前多多美言。”
      今年的选拔考试已经过了期限,宴尘要想走捷径只能靠名臣的推荐。一旦论起名臣,若黎相称第二,绝对无人敢在南楚称第一。
      黎云翰的表情冷了,但还是伸手接了过去,“看在之遥的面子上我会帮你,但是你也适可而止一些。”
      宴尘淡淡一笑,“什么叫适可而止?”
      不待人回话,宴尘转过身的一瞬间就能想象那人惊得睁的大大的眼睛,不禁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宴尘踏步离去之后,他身后的黎丞相脸上终于露出复杂之色。
      宴尘的相貌一点没继承到宴荆,但是性子倒是十成十的像,邪门又无赖。

      没人察觉到远处宫殿门口那个站了许久的身影已经注视宴尘良久,直至宴尘的身形隐没在巍巍宫门之后,目光仍紧紧追随着,片刻都不肯放松。

      新上任的都尉杨意快步向前走,听说今晨黎相亲自将人送进了都尉府,那人还是和相府夫人关系匪浅的,所以不管怎么讨厌这种靠裙带进来的东西,还是摆脱不了要亲自去接一接的。
      什么人会让他亲自送进来。
      当年那么多人,他也只挑中自己一个。心中有难言的嫉妒涌动,杨意控制不住的握紧拳头,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要怎么收拾这个新来的家伙。
      脚步一转进入满园春色的院子,刚抬起头来,杨意就心头一窒,有多久没看到这个人就将自个那份心思压抑了多久,很难过,也很难去安抚自己。
      这不是正道,他有妻有女,事业有成,幸福美满,不一定因为你的爱慕就一定要有回应。他这么劝着自己。
      杨意勉强收回带着炽烈目光的眼睛,恭恭敬敬的像任何一个学生向老师行礼的样子冲着黎相道:“老师。”
      黎云翰站在灼灼的花树之下,在远处投来的春阳中恍恍惚惚的笑起来:“是你啊,找我有事?”这人从不会在人前有官架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这么一个人,从来这么清清淡淡,像一树枯枝上唯一盛开的一朵洁白梨花,片片都书写着皎洁。
      杨意垂着头,卑微怯懦的样子,“老师今早来都尉府,怎么都不着人通报一声,连杯暖茶都不曾给老师准备,老师是有意让学生愧疚么?”
      黎云翰摆摆手,苦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带个路而已。”
      他瞥他一眼,“这回那个小子,不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放松要求。而且那些事,切记不要让他察觉到蛛丝马迹,他不能进十队,听明白了?”
      杨意顿了顿,“学生愚钝,不知老师是怎么个......难不成让人故意为难他?”
      黎相叹口气,“要是真让他去了,之遥的心结可就难解了。”
      又是之遥,黎相夫人......杨意咬紧牙,克制道:“我知道了,老师。”
      十队去了北秦,就是生死难料,估计是怕这人死在那里没法同宴之遥交代了。他就这么在乎他的夫人?事事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让她受一丁点伤害?
      杨意悲哀的感受到一阵酸楚,或许穷尽这一生,这人都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情了。不过不明白也有不明白的好处,至少还可以这么说说话。
      那个新人,既然黎相都说不必太过在意,那么就随意吧,他不想管那么多了。让那些人去使劲折腾去。他很清楚没人关照的时候新人一般都会经历什么,以往他还会约束一下,但是这次他是真的一点想管的心情都没有。
      还是因为宴之遥的缘故吧。
      杨意,你真龌龊。
      是的,真龌龊。

      正值三月,南楚宫中桃李红白相交,妖妖娆娆,不胜风情。
      都尉府的新兵却在皇宫深处一处废弃花园边角秘密的练兵,于是这样好的风景无人赏识。
      宴尘是新来的,而皇家都尉府这样的向来欺生,不到半日,宴尘已经充分体会到同仁们对他的拳拳心意,如此坦白,如此…不知所谓。
      譬如宴尘一进门,抱着包袱风尘仆仆,但是大家连个白眼都没有施舍,打瞌睡的仍旧打瞌睡,玩色子的玩色子,一间通铺房里乌烟瘴气,脏衣裳堆成山也没人管,一张大木板铺成的餐桌上,用过的碗筷堆放着,到处是脏水和苍蝇。宴尘只是皱皱眉头,就被人瞧进了眼里,带头玩色子的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嚣张道:“新来的是吧,知不知道咱这里的规矩?”
      粗鄙不堪,都尉府原是这般一群乌合之众。
      宴尘抬抬眼,说话那个是四品副都尉,比他大上几级,真不知道黎云翰把他弄到这里来是看自己笑话,还是让自己看他笑话。都尉府直属丞相管辖,结果却是这么个乌七八糟的状态,看着都想笑。
      宴尘心里一阵讥讽,面上堆满笑意:“不知,还望大人指教。”
      那人眼珠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努努嘴,“看到没有,这些就是所谓的规矩,洗干净,手脚麻利点,干完了再说。”
      宴尘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地面,那人直接毛了,一巴掌拍到宴尘肩膀上,“还不快去,不想在这里混了吧!”
      巴掌很宽大,下手忒狠,宴尘不是有点底子早就被拍飞出去了。
      粗鲁,野蛮......宴尘心中愤愤。
      对付比你凶的,丧心病狂的,只有更凶,更丧心病狂,当然,前提是你得有丧心病狂的本事。
      丢下包袱,宴尘挽起袖子,眉眼弯弯的很好脾气的说:“好啊。”
      没人想到他是这么个好态度,一个人安静下来,几人安静下来,没多大一会,整间房都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的开始打量新来的这个小子。
      身形修长,气韵上佳,眉目潇洒,略略一眼就是一唇红齿白的公子爷、小白脸,但只要细细一看就会发现此人竟是俊朗的十分好看,并不女气。
      一眼就明了这是个男的,且还是个长得很清贵很纨绔的男的。
      宴尘气势很足,以至于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味道。至少你第一眼见到他,不会以为他是在两三天以前还蹲在京城的角落旮旯里凉水就窝头,因此还得了街上怡红楼姑娘扔下来的几枚铜子的臭要饭的。
      都尉府和天下所有军队没差别,这里能称王称霸的,都是靠的一水的真本事。这里只需要绝对的武力值,绝对的镇压与服从。
      宴尘这种清贵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让他们某些人不得不心生忌惮这是个哪来的贵族公子哥。
      所有人忌惮着,试探着,但是谁都不敢强出头,害怕之后吃闷亏,但是那个赤膊的汉子太那啥,俗话就是说脑子缺根弦,一上来就被人当枪使了。宴尘心里笑着:不过也好,性子耿直的才刚好够糊弄。
      在他们还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宴尘已经把脏衣裳抱到院子里,偏着头望着那个四品副都尉,“大人,就这些?”
      汉子粗声粗气道:“怎么?嫌少?”
      宴尘嘴角一挑,笑的邪邪的,“太少了,不够玩啊。”
      那汉子捧腹大笑,冲身后一干人朗声道:“这是招了个傻子进来啊。”转头就朝着宴尘投去轻蔑的神色,“喂!我们都尉府不要傻子啊。记得洗干净点,哈哈。”
      宴尘暗搓搓的揉揉拳头,腹诽道:不收傻子,最先就该把你丢出去。
      宴尘自顾自的撩起袍子一角塞进腰带里,瞬间从清秀贵公子变成街头二流子,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玩意来,冲那副都尉挑挑眉,“我保证干净的连渣都不剩!”
      说完就把手里的东西晃晃,干净利落的丢进衣服堆里。
      等那人瞪大眼睛看清楚丢进去的是火折子的时候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人群里顿时一阵惨叫,“妈呀,我才买的新衣裳!”
      副都尉脸上奚落的表情转为阴沉,他站在原地不动,嘴角的青筋暴起来,一抽一抽的很是吓人,“小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宴尘冷冷笑道:“杀鸡儆猴!”
      “不过......你这粗汉子知道这四个字儿咋写么?”
      “我杀了你!混账东西!”汉子恼羞成怒的抡起拳头砸过来,谁知宴尘身子一晃就往后倒退两步距离,动作快的令人咋舌,等众人揉着眼睛看清楚局面时,就只见宴尘仰着身体,脚尖踢在那副都尉的脑门上,态度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来呀,杀我吧。”
      副都尉通红着眼睛,怒视宴尘,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是鲁莽,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权衡利弊,他要是再这么和这小子混闹下去,吃哑巴亏的还是自己,自己的一张脸就算不要了总不能连捡都捡不起来。
      宴尘见好就收,也没再多说什么刺激得人热血贲张的话来,只拿眼睛从人群里缓缓的扫过一圈,那些人自打这副都尉开始欺负人就一直站在一边看戏,除了刚刚吼了一嗓子新衣裳那莽汉,其他人没一人吭声出气,跟死人一样,没知没觉。现在见宴尘拿眼睛扫他们,不自知的都往后退了退。都是些没种的。
      宴尘轻哼一声,收回攻势,拍拍身上沾着灰尘的袍子,一派安然的姿态。
      “都站着干什么?”
      一个凌厉的声音破空而来,连宴尘听了也不禁惊了惊,这就是传说中黎云翰收的第一个门生--都尉府的正统都尉,杨意?
      人群一阵骚动,转眼间那一排的人大大小小就跪成一团,“参见大人。”
      只有宴尘没动作,他站在原地冲站得远远的杨意投去懒懒的的一个笑容,“参见大人。”
      杨意这人深藏不露的很,所有情绪都不带在脸上,连眼睛里也没有。嘴唇薄薄的,瘦削脸,眉目俊朗,但是看面相是个福薄的,命途多舛,桃花眼上远山眉,看似无情却有情。
      就那么一小会,宴尘就把人细细端详了一遍,还乱七八糟给人囫囵看了个面相,宴尘自己都觉着自己莫名其妙。
      杨意冷冷瞪了那副都尉一眼,只把人瞪得浑身一哆嗦才开口道:“谁起的头?”
      众人都悄悄拿眼瞅宴尘,但一致的不敢真正出声,谁会那么傻?
      宴尘心里一阵闷笑,大大方方站出来,“前辈们的衣裳上长虱子,可不能穿了,我做了件好事,帮他们处理了。各位不要谢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逍遥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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