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章 欢庆新年各家摆宴 吐露心声政老训子 ...
-
腊月三十日，自贾母以下荣宁二府有封诰的，都依着品级进宫朝贺，其余那些没有职务在身的年轻子弟或旁系后人则在宁府门前列次等候。宫中赐宴之后，贾母等人回到宁府，全族上下一起入宗祠祭祀先祖。
祭祀之事完毕，贾赦贾政和邢夫人王夫人等人先行回了荣国府，预备着给贾母磕头行礼。贾母则由鸳鸯搀着上了轿。东府这厢，大老爷贾敬只在祭祀之时现了身，过后依旧不见踪影——大年三十也不着家，好像道观勾住了他的魂儿似的——众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连他的亲儿子贾珍都暗地里说自己看着不靠谱。尤氏陪着小心，恭恭敬敬地把贾母送出了门。
回到荣国府，众人拥着贾母下了轿，将她请到正房的主位上坐下。邢夫人和王夫人扶着贾母归了坐，又退回到各自的位置。阖府上下从贾赦贾政伊始，按长幼次序给贾母行礼，然后各个院子里的仆从媳妇丫鬟小厮也一拨拨地给主子磕了头，整整折腾了大半天才得消停。
这一天晚上，荣宁二府连着外面的一整条街都热闹极了，爆竹烟花绚丽夺目，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在贾府当差的下人里，不少丫鬟小厮还都是孩子，特别是伺候少爷和姑娘们的，个顶个地兴奋快活。
次日新年，贾母等人又身着朝服进宫参拜，后又去元妃寝宫给她祝寿。
每次进宫探望元春，少不得要上上下下打点一番，毕竟阎王好送小鬼难缠，哪怕得不到关照，也好过被人暗地里下绊子，只图花钱买个心安。但这些内侍们在主子面前低声下气的，在他们跟前却狮子大开口。尤其是那夏太监，这几年来胃口越来越大了，不时还叫人给荣国府递话打秋风，让人又无奈又恼火。王夫人努努嘴，示意玉钏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
夏太监不慌不忙地接过荷包，手中像是不经意地捏了捏，感受里边银票的厚度。顿时，他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脸上也挂上了笑意：“老封君、夫人请吧，娘娘怕都等不及了。”
然而，虽说今天是元春的千秋，但大年初一皇宫里贵人宾客众多，贾母等人都不敢久留，不过是跟元春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急忙告辞回府了。
正月的重头戏乃是走亲访友，贾母年岁大了懒怠走动，只有几户相熟的亲戚是亲自去了的，其余的都让邢夫人王夫人帮忙带个好便罢了。四大家族里，薛家已不必提，没有长辈撑门面——薛蟠的父亲和叔父都已经去世，薛蟠又不着调，宝钗已嫁作贾家妇，二房早就分家另国了——当年赫赫有名的丰年好大雪的薛家竟悄然落寞了。
王家的家主王子腾在边关任职，夫人家眷倒仍留在京城。老太太禁不住她们再三邀请，终是去王家吃了年酒。
史家双侯也盛情款待，贾母作为史家的姑太太自然不能缺席。如今尚在闺阁的姑娘少了，只有探春惜春随了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前去赴宴。凤姐是万万少不了的，今年媳妇儿堆里又多了宝钗。
用过了饭，忠靖侯夫人杨氏笑眯眯地把探春拉到身旁问这问那。保龄侯夫人吴氏了然一笑，连忙招呼着惜春宝钗，不让她们受冷落。惜春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凤姐却不用人让，就想在自己家一般自在。吴氏笑道：“琏儿媳妇的爽快性子我喜欢，我们家湘霁要是能赶得上她的一半，我就知足啦。”
贾母听了假作反对，眼睛里却都是笑意：“你哪儿知道，她在我们家里就是个破落户，再没人敢惹她的。”
凤姐也跟着逗趣：“老祖宗无论外头净埋汰我，以后我若得了个凶悍妇人的名声，可得找您来辩理。”
贾家众人都习惯了凤姐的大大咧咧，史湘霁和史湘雯却很少见到这么伶牙俐齿的女子，都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
贾母笑道：“要我说呀，是王家的女儿教得好。我恍惚记得当年老二媳妇刚出阁时，也像现在的凤丫头一样，或是比她还爽快呢。”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王夫人身上。
探春心想：没想到一心向佛的二太太年轻时候也是爽利的女子，这倒奇了。难道女孩儿嫁了人，便都像宝玉说的那样从无价珍珠变成鱼眼睛了吗？不不不，凭良心说，自己上一世就不是这样。
而从她自己认识的人来看，李纨和迎春也是宝玉这种歪理邪说的反例。其他人呢？凤姐虽然贪财了点，也曾犯过逼死人命的祸事，她的心眼儿其实并不坏，只是生活一步一步地逼着她走到了当初那份田地。
王夫人和方才一样敛眉垂眼，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弧度：“老太太说笑了，那都是媳妇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她现在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仿佛真的成了佛爷似的。
老二媳妇这叫什么话？贾母心里有些不痛快。明明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凤姐湘云这样爽利的女孩儿，偏偏王夫人却像跟她对着干似的不给面子。
偷偷瞥见贾母变了变脸色，邢夫人在心里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杨氏忙打圆场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姑老太太能享清福。一个儿媳妇一个孙媳妇都这么让人羡慕，我们可就只有嫉妒的份儿了。”
“诶，你也不必谦虚，你们家现在可是儿女双全。华儿现在就开始跟着他伯父和父亲打拼了，将来肯定有好前程。湘霁也是大姑娘了，再过两年许配了人家，你就成天偷着乐吧。”贾母礼尚往来夸赞道。
杨氏又谦虚了几句，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贾母和杨氏在联姻方面达成了初步的一致。不过，“世事难料”才是人间常态，已经打算好的事情未必会顺利实现，这是后话。
年酒一直摆到正月十五，该走动的人家才都走了个遍。期间荣宁二府也摆了好几天的酒席，王夫人与凤姐宝钗都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到了十五，这一阵忙活才算结束。
这时，贾母才又抽出工夫关心宝玉的情况。自从重新戴上通灵宝玉之后，宝玉的呆傻之症已经去了根，贾母贾政王夫人无不松了一口气——任凭谁养出一个傻儿子，都落不得好听的名声不是？
说来也怪，不知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使了什么法术，宝玉再也不说原先“见了女子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这样的胡言乱语了，也不再缠着袭人晴雯等人要胭脂吃。更令人惊奇的是，少年时愤世嫉俗般看不起热衷功名之人的宝玉，如今没人管辖之后，反倒心平气和地念起书来。
每每议论起宝玉的变化，府中众人无不称奇。看到儿子终于“悔悟”，贾政是最欣慰的。本来对宝玉已经接近撒手不管了，现在贾政反而燃起了新的希望。大正月的，他就把宝玉叫到书房里叮嘱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转眼间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在读书一事上更得上心。为父见你最近颇有改过之意，心中甚是宽慰。”
“我已经年过半百了，”贾政叹了口气，难得掏心窝子说了心里话，“老太太每每嫌我对你太过严苛，唉，你哪里知道，你父亲我乃是年轻的时候有切身感受的。当年为父自幼酷爱读书，老太爷心中喜欢得不得了。咱们家祖上靠着军功起家，老太爷极有远见，令子孙们走仕途科举之路。嗯，这些闲话就不必提了。只是老太爷爱子心切，不忍心看着我们受苦——喏，你大伯沿着纨绔之路一发不可收拾，至于你父亲我，不过是凭着老太爷的颜面在皇上面前讨了个官职。这都是溺爱子女的下场，为父是怕你们重蹈覆辙，对待你和环儿兰儿才如此严厉。到了你们这一代，再想仗着祖上的功劳度日怕是不能了，宝玉，我话已至此，以后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贾政心里清楚，不是谁都能像贾母一样长寿的，也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好运”的。他这一辈子基本也就这样了，再也没有太大的追求。荣府辉煌得以维继，儿子有所成就，将来自己含饴弄孙，就是他往后最大的念想了。
宝玉心中微微一动，对着贾政实实地拜了几拜，泣声道：“原是儿子胡闹惯了，也不知原先为何那样犯浑，竟不知老爷的苦心。儿子这番丢玉得玉折腾下来，往日里的糊涂念头去了八/九分。老爷但放宽心，儿子从此以后再也不犯傻了。”
贾政本来是有感而发，并没指望宝玉能回应他的感慨，却没想到这孽子仿佛开了窍。倒是个意外之喜，贾政边点头边想。
原来，通灵宝玉的劫数将近，神瑛侍者单相思未果，无法与绛珠仙子结为连理，渡劫之旅即将告终，二者对贾宝玉的影响都有所减弱。虽然难免还会受到他们的影响，但这孩子终于渐渐回归自己的本性了。通灵宝玉和神瑛侍者回归本位之日，对于贾宝玉来说，将无异于一次新生。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贾母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无论僧道二人来头如何，他们算是“治好了”宝玉的病——虽然这是谢铮和他的手下以武力相威胁得到的结果。贾母心心念念地要去寺院和道观都拜上一拜，“好让菩萨知道咱们的虔诚”。
不过，出去这一趟就不必打着为宝玉还愿的名号了，毕竟这种事并不光彩。正月里好多人家都会去拜佛，贾府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
正月二十日，荣宁二府门前早已备好了出行的车辆。贾珍等爷们骑马先行去了寺院烧香，女眷们则乘着轿子过去。包括李纨、宝钗、凤姐、探春和惜春在内，几乎全府的主子都出动了。
街上的百姓见了这等排场，无不感叹贾家的阵仗之大。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章 欢庆新年各家摆宴 吐露心声政老训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