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莲》倚策江河

5、第五章：情多

　　花醉烟与阿忆其实并不熟，用最诚实的话来说，他们也就只见过两次面而已。
　　一次，是在百年之前，阿忆刚刚入天灵没多久的时候，另一次，也就是今日了。
　　虽然都是匆匆的一个照面，也没有共同的话语，可两次见面，两个人却都意外的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还记得。那个头上梳着两个非常老土的羊角辫的小女孩，曾经在一个角落，一个人不断的练习着同一个法术，或许是足够无聊，他居然在一旁抱着手臂看了足足两个时辰。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御剑术没有旁人指导，居然可以坚持那么长时间还练得有模有样。
　　“呵！为什么不教我，为什么不认真教我，你带我来天灵究竟是干什么的！柳清缘我恨你！”终于放弃了御剑之术，小女孩却拿着长剑胡乱的劈砍着，嘴里的话一字不漏的全入了花醉烟之耳。
　　柳清缘？看来这个小女孩就是他收的那个弟子了，恨？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就知道恨了……
　　花醉烟摇了摇头，指尖白华一闪便弹掉了儿时阿忆手中的长剑，“小姑娘，法术学不好可以慢慢学，但是伤了这些花花草草可就不好了。”
　　“你是谁？”小姑娘撇过来的眼神虽然凌厉，但也微弱，可还是看得花醉烟心里一凉。
　　恨意明显杀气外泄，倘若不能教导好，只怕……
　　弯着嘴角，花醉烟轻轻一笑，说：“我叫花醉烟，你呢？”
　　小姑娘盯着笑脸盈盈的花醉烟半晌，恍的撇过头，“阿忆，我叫阿忆。我知道你，你是师父的师叔，按照辈分，我应该喊你一声师叔祖。”
　　“阿忆可真聪明，那师叔祖教你御剑可好？”花醉烟两眼弯弯。
　　“不需要！”阿忆的声音瞬间变得异常冰冷，看着花醉烟的眼神亦是十分的不屑。
　　“一个个都虚情假意的都来哄骗我，没有一个是真心的，你是如此，师父也是如此，天灵所有人也都如此。我恨天灵，更恨你们！”
　　听着阿忆的话，花醉烟的笑意被凝固在了唇角。
　　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恨天灵啊……
　　花醉烟沉吟，小姑娘天资聪颖，是块修仙的好料子，只可惜道心被污，双眼看到的只是世间对自己的种种伤害，怎么也看不到世间的美好。
　　如此偏执的性子，也不知柳清缘是怎么教导她的！
　　倒是他，居然成为多管闲事了。
　　直到后来，他才慢慢的明白了，这个中的原因，居然是柳清缘这一生，都不愿意说出的秘密，却终不过，只是情多。
　　不仅苦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真是，作孽！
　　凝视蜷缩在一角独子哭泣的阿忆最后一眼，花醉烟拂袖转身而去。既然今天从玄境之地出来了，那么就不能荒废了自己给自己的空闲时间，他现在应该去看看另一个人了。
　　伽莲自天灵道场昏迷后，便一直在沉睡，没有心跳，没有鼻息，身体也好如玄冰一样寒冷。眼见这种情况，若不是心里的声音坚定的告诉他，伽莲一定还活着，只怕，他自己都要以为伽莲早已因寿元耗尽而离去凡界。
　　花醉烟踏进门内看到的就是寒别影焦虑不安的神情，一见他来了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欣喜过望。
　　“师弟，你快看看，看看阿莲她怎么样了。”
　　从小花醉烟各个方面都要远超其他师兄弟，只是因为他一心沉迷与占卜之术，后来又发生了玉碟的事，上任掌教才将天灵交给了寒别影。
　　对于花醉烟，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寒别影是绝对的信任和绝对的依赖。
　　拍了拍寒别影的肩头，花醉烟示意他少安毋躁，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便向躺在床上的女子走去。
　　但见他伸出左手食指轻轻的点在了伽莲的眉间，暖声道：“你该醒了。”
　　这副凡间神婆的作派委实是不太靠谱了些，正待寒别影开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只见花醉烟指尖泛起五种颜色的光芒，那颜色入眼略显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玄光幻彩之中，他只听得见花醉烟又说了一句话，但是朦朦胧胧的就是听不清楚，只闻得那声音，好生玄奥。
　　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寒别影只觉得大脑一阵恍惚，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清醒之后只见伽莲神情凄冷的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而花醉烟却不见了踪影。
　　伽莲看着寒别影，眼眸清明，还未待寒别影将关心的话说出口，却听她说：“师父……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自己去凡间，到底做了什么了……”
　　在天灵主殿与寒别影对视良久，一千年未见，这两人竟是千愁万绪一时无言了，最后还是寒别影的一句“你好好休息”，才将这僵局打破。
　　目送寒别影匆匆离去的背影，伽莲心如静水，这里的一切与她而言，好似都是陌生的，就这么淡淡的眼神看着所有事物。
　　走至殿前，入眼之处，柳清缘的身影正在向自己缓缓而来，对着柳清缘，伽莲淡淡一笑：“师兄，千年未见，我们一起走走吧！”
　　凝视面前变得几乎陌生的女子，柳清缘垂下眼帘，最终只得了一个沉闷的字眼。
　　“好。”
　　说是走走，这两人还真只是走走，逛了一圈，待伽莲停下脚步时，柳清缘抬头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封印神镜玄境之地的走廊之前，左边就是那条看似看不见尽头的通神之路，右边便是一览无余的广阔天地。
　　白云悠悠，蓝天通透，但是想起阿忆，柳清缘就不由得长叹一声。
　　“哎！”
　　移动身形，与柳清缘并肩看着苍茫云海，伽莲轻声说：“今日长空万里艳阳正好，师兄因何叹气？”
　　眺望远方，柳清缘神情恍惚，“还能为谁？自是阿忆。”
　　“阿忆？你收的那女弟子？”眸珠微转，伽莲说：“伽莲虽然今日才回天灵，可对于师兄的这女弟子却还是有所耳闻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话……”
　　“是啊！哪里有什么好话！”说到此处，柳清缘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你也清楚，阿忆是我唯一的弟子。一直以来我都很努力的想把她教好，可是看着她的脸我却始终没有办法不去想起另一个人，从而忽视了她的感受，导致她如今变成这般不成器的模样。着实，令人担忧啊！”
　　听着柳清缘的话，伽莲淡笑：“师兄那时想起的人，应是已故的李师姐吧！师兄可是把阿忆当做李师姐的替身？”
　　听罢，柳清缘的脸庞染上了几分岁月的沧桑，他摇摇头：“静儿是静儿，阿忆是阿忆，即使拥有同一魂魄，她们也不是同一人。”
　　“那就请师兄，忘了李师姐吧！”
　　“阿莲！”
　　侧过头，伽莲笑意盎然，眉目间皆藏着柳清缘看不懂的深意：“怜取眼前人，师兄可听过这句话？”
　　“阿莲，你……”
　　“师兄，你明白的，忘了李师姐，对你我，都好。”
　　“你……哎！罢罢罢，这片风景，终归还是师妹你一人的。”对于自己的这个师妹，柳清缘永远都没办法。
　　“师兄，好走。”垂下眼帘，伽莲没有去看柳清缘离去的身影。
　　回过头继续看着眼前的风景，伽莲眼波流转，沉吟了好一会儿。
　　不为周身怪异的骚动而侧目，伽莲凝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阿忆的身影应声而出，冷着一张脸就对着伽莲怒声道：“我不要做你的替身！”
　　听着阿忆的话，伽莲轻轻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笑你笨啊！难道你不知道，你只是你，根本就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吗？”
　　面前的这个人太神秘，比起花师叔祖还要更甚，阿忆在心里暗暗的给伽莲定了意。
　　眼珠微转，神色皆是戒备，阿忆说：“人言可畏，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伽莲转过身来，迈着小碎步款款的向阿忆走来，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样子的确很像仙子。冷不丁的对上伽莲的眸子，阿忆能看到的只是一片虚无，却听得她说：“为什么一定要听别人怎么说，做好自己就够了。”
　　做好自己？从那眸子中的世界走出来，阿忆冷哼一声：“呵！做好自己，说得倒是轻巧！若真能做到不畏人言，少年前你不知修仙为何时，干嘛去凡间！”
　　一语毕，伽莲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只是瞬息之间，她的全身都透出了一股哀凄的气息，凝视着阿忆，她说：“我心中的悲切，凡夫俗子又怎会明白？”
　　恍然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抿了抿唇，阿忆深邃了眸光：“一刻没有成仙，你也是凡夫俗子。”
　　“我到过仙界。”
　　“什么？”
　　微风徐徐飘过，伽莲不再理会昏倒在地的阿忆，她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踏过栏槛，面无表情却流着两行清泪，缓缓的向着玄境之地走去。
　　剩下的话，也就只能随着微风湮灭于世间了。
　　“我心中的悲切，凡夫俗子又怎么会明白……”
　　怎会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