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叶舟轻

10、第 10 章

　　溺水后的第三日，秦观算是大好了。他这才想起那天水下看到的两个人影，便趁秦书给他研磨的时候，稍微提了提。秦书也不十分肯定，但只说那天被救起的，确实只有他和柳三少，其他人，并未曾听说。秦观提起笔尖正要落笔，听见这么一说，恍惚了一瞬，墨汁在纸上溅出一个印子。“但那日水里，我看到两个人，”他顺着墨汁被洇湿的走势，添了一株老梅，细细再上两点梅花，“他的衣带甚至像水草一样，要扑到我的脸上，他……”秦观突然被什么撞上似的，丢开了手中的羊毫细笔，“他像睡着了，他顺着水流漂……”他什么也不敢想了。秦书被自家少爷这模样吓得一抖，连忙上前捡起了笔，诺诺地递到秦观眼前。秦观只手撑住拴，摆手示意秦书把笔放好，“小书，你替我去柳府给柳三公子递个帖子，明日我便上门去。”秦书答应着，一溜出门去了。
　　秦观去父亲的书房问安的时候，那青石道人也在。秦观先朝父亲问好，再恭敬地给青石道人作个揖。他神色恭谨却有些恍惚，坐在下首听二位长辈交谈。青石道人仍持着那柄拂尘，言语间又又瞧了秦观一眼，目光深刻，秦观被这仿佛是在打量的眼神惊回神来，便站起身朝他再作一揖“道长，学生有个迷惑，请道长指点。”青石道人只是静笑，手里的拂尘从左划到右，渐渐蹙起了眉，秦父也不由有些紧张，生怕秦观又遭了什么祸事，他正待询问，道长施施然站起来，只抛下一句，“因缘际会，时候到了。”便自顾踏出书房，出府自走了。秦父这时才想起青石道人前次给秦观的话，罢了，且得多磨炼呢，如今这缘分既来了，就让言世自个儿琢摩罢——挥手让秦观去了。
　　秦观自也听得此番话，但他实在不愿将此与落水所见关联起来，便索性不去思量。“明日上门，再好好瞧瞧那柳三公子，且问问他之所见如何再做评判。”夜里，他这么想。
　　再说那柳三儿，自落水被救后便不发一言，整日在那邺河边上徘徊。家里的亲娘姨娘都相信这是被水魅迷了心窍，在他身上挂了邺城周边各大寺庙求来的驱邪符。但柳三儿丝毫不关心，给他戴上，他也不做回应。家人便只好让他这么转悠，每次跟着水性好的十几位家仆，连柳知府也无心有些担忧起来。昨儿个收到秦府递过来的帖子，今日便也不好再出门去，只凭丫鬟们给他穿戴仔细，前呼后拥将他领进了他候友的小花厅。他呆坐在那里，手里拈了一片桃花酥，另一只手轻敲着桌子，“这究竟是怎么了？”赵承元——也就是柳三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东北战事不知如何？如今我陷入这般境地，赵愈他们也自当我去了，可……”他只晓得如今这身子的主儿，大家都叫他“三少爷”，当是邺城知府柳家的三公子，也是这一辈唯一的男丁；镜中也见过他的模样，轻飘飘的好看，神仙似的样貌，却偏生长了双妖精样的眼儿。瞧府上众人恨不能将他当成传家宝一样宠爱，唉！可他不是柳三儿呀，他是赵四，是皇帝的第四子，是靖北将军！他应该在东北浴血戍边，而不是被人从邺河里捞起来的柳三少爷——柳永。眼下更棘手的是，秦府的少爷，叫秦观的小公子，据说是坐骑，一头小驴被那天落水的动静惊了，将他甩进了水里，也遭溺水的人，将要上门拜访，他该如何应对才不致漏了馅呢？或者，赵承元转念一想，可以问问他，那日在水里是否看到什么？他将桃花酥塞进嘴里，“美味！”他闭上眼，北方的厨子们可做不出这么精致的吃食，与其自寻烦恼，倒不如……朝伺候在跟前的丫头抬手，示意再来一盘点心，那丫头自去领吃食了。
　　赵承元正吃得欢实，听下人报说秦少爷来了，便起身擦擦嘴角，拍拍前襟，去门口候着。远远地便看到一个才及弱冠的青年搭着一个小厮从回廊里绕过来，青色的衫子一阵烟似的缓缓的近了身。江南果然养人，赵承元打眼一扫，暗自点头，这一个两个都各有千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