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局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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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乔转身从床上抓起自己的枕头朝正努力爬上来的灰羽砸过去。
“你来干什么！”她又好气又好笑，因为夜声人静怕吵醒妈妈而不得不压低嗓音，“走！快走！”
“我来救你啊！”
“谁让你救啊！我又不是被巫婆关起来的莴苣公主！”林乔抓狂地扯着自己的短发，“给我回去！”
“我不走！喂，你知不知道我从家里跑出来花了多大力气？你知不知道我找到你家又花了多大力气？！”
“我不知道！”林乔看着越爬越高的灰羽，心惊胆战，又随手拿了一只毛茸茸的玩偶扔过去，“我也不想知道！总之——我让你走！”
灰羽一边保持着身体平衡一边还要躲过林乔从窗口丢下来的东西，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这么不知好歹，明明他千山万水地跑过来救她她不是应该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才对吗，现在这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灰羽终于抓住了窗台，脚下踩着墙借力一蹬，终于整个人都蹦到了林乔房间的窗户上。林乔没看到他是怎么跳进来的，她那时候手边可以用来砸灰羽的东西都被她砸干净了，她正背对着窗台在房间里找，看看还有什么能拿出去丢的。
一转身，看到灰羽已经站在她房间里，吓得尖叫一声，下一秒便赶紧自己捂住嘴。
林乔快气死了。她千方百计地忍着不跟妈妈起正面冲突，免得她真的冲到学校去找灰羽这个在她眼里用一个冰淇淋就拐带了自己女儿的混血混球算账。现在可好，灰羽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是闹哪出？林乔头都大了，觉得灰羽根本不是一个来拯救她的威风凛凛的骑士——开什么玩笑，没有哪个骑士有灰羽列夫这样的智商！莴苣公主也是等巫婆走了之后才能放下长发让王子爬进来的好吗。
她怒气冲冲地推搡着灰羽，压低的嗓音有些沙哑，“你疯了吧你！”
灰羽看林乔恼火得半死，他莫名其妙的也忍不住火大。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扯向自己，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乔乔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坏人又不是我们但为什么我们却是被打屁股教训的那一个？！所以我要带乔乔走——有什么不对！”
“哈！所以说你是想来找我妈妈评理的咯？”林乔被他难得的缜密逻辑给气得发笑，“你这个点来啊？你这个方式来啊？你讨打还是怎么着？你干脆现在把我公主抱起来然后踹开我妈卧室的房门跟她打个招呼，说‘嘿阿姨好我把林乔带走了哈’，这样连爬墙都省了，直接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口用模特步走进来再扭腰亮相，嚯——拉！风！极！了！”
林乔本来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她不会说多漂亮多刻薄的话，但现在因为恼怒她的所有用词都变得尖锐起来。灰羽被她几句话塞得没有语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憋屈得很，一怒之下直接把她拖进怀里一把抱住。
——这才是最省事省力结束争吵的方式。什么破借口都不用，一个干脆利落的动作就解决了。
林乔还在不知疲倦地挣扎，因为脑袋被灰羽按在怀里所以连声音都听起来不清不楚，却没有那么气势凌人了。
林乔把头闷在灰羽的胸口上，深深呼吸平复心情。她现在脑子有点乱，刚刚乱吼一通导致平静过后感觉有些缺氧一般的晕眩。
过了一会，林乔抬手横在她和灰羽中间，“松开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灰羽假装没听见，仍然维持着抱住林乔的姿势，还略略使劲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其实刚刚如果林乔继续奋力挣扎，灰羽一定会学着狗血八点档的剧情放出大招对着她说出什么要人命的话。好吧，结果林乔太识抬举，才一会儿就不再闹腾，让灰羽都吐到嘴边的话找不着最合适的气氛去安置，也只好默默地吞回肚子里，暗中再留恋地多抱抱这个不听话的姑娘。
“喂，可以了啊。”林乔看他没反应，抬起手拍拍他的后背。
灰羽这才松开她。
没开灯的房间光线昏暗，林乔没有发现灰羽红得发烫的耳尖。她转身坐在床边，拧开床头灯，橘色的暖光照亮了一小片角落，灰羽低头时看到林乔的睫毛有点湿漉漉的，黑亮的眼睛里也蒙了一层水汽。他有些愧疚和不安，一下子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才好。
林乔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口水，蜷在床上，把脑袋不声不响地埋进臂弯里。许久，她从手臂上方露出两只黑眼睛，看着橘色的床头灯，却对着灰羽说话，“你走吧。”
“......对不起。”
“快点离开吧。”林乔终于扬起睫毛朝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再晚就走不掉喽——巫婆马上就要睡醒了。”
灰羽站在林乔家的院子里，草地上叮呤当啷的都是刚刚林乔砸下来的东西。玩偶，笔记本，抱枕，零食。他抬头朝刚刚他爬上去的那个窗子望了望，林乔没有伸头出来看他。一眼都没有。于是他蹲下来，默默地拾起这些东西，想着等她回学校上课的时候再还给她。
灰羽从家里出门前偷偷地用手机提前订好了的士，而现在他只能到车站去等最早一班回东京的新干线了。
人烟稀少的列车中，他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找了个位子坐下，对面的车窗外头还是黑漆漆的天色，玻璃反光，映射出灰羽现在有点狼狈不堪的可笑模样。
剧情根本就不对啊——灰羽本应该十分帅气地将林乔从家里解救出来才是，怎么会落得被这个不敢逃出家的公主赶出来的下场？好吧，其实当初灰羽也没想过要从窗口里翻进去，他就只是想站在她家外头，看她一眼，逗她笑笑就完事儿了。哪知道看到了林乔精神不佳的蔫吧模样，他一心急就给窜上去了。
深呼吸了几次，灰羽抬头盯着头顶上亮如白昼的照明灯，忽然扯开嘴角傻笑了一下。
灰羽列夫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谁感到素手无措。是的，他发现迄今为止的字典里，这个总是被别人拈来评价他的词语，现在调了个转，自己成了承受方。
灰羽列夫可是百兽之王狮子啊，可是林乔是什么动物呢？所以说，她是鹿吗？不，不是——她没有鹿那么无辜纯良。是猫吗？也不是——她没猫那么慵懒淡漠。是狐狸吗？更不是——她没有狐狸那么狡黠魅惑。合理的话，应该是一只没长大的刺猬，初来乍到时挺立着一身稚嫩的刺堤防着别人保护着自己，实际上久而久之也有朝人露出柔软肚皮的一面。
但狮子现在却对这只一半柔软一半尖锐的小刺猬无从下口。
太糟糕了不是吗——可这种糟糕的感觉却也没有那么坏。
紧赶慢赶回了学校参加排球社的早训，刚踏进球馆就被夜久卫辅黑着脸在屁股上踹了一脚。
“半夜三更跑出家还借口说排球队合宿出发时间定在凌晨三点？！大清早伯父伯母打电话去黑尾家里要人灰羽列夫你嫌自己在排球社混得太好了？！”
灰羽灰头土脸地抬头撇了一眼不远处脸色差劲的队长，自知理亏便没吭声，半宿没睡现在他困得要死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接受训练。那天之后黑尾对他已经够容忍的了，现在灰羽终于紧起了粗线条不再去挑战队长的底线。
有些疲倦地回到教室，他左手边的位子空荡荡的，已经一连一个星期都没有人坐过了。成堆的作业本和考试卷被塞进抽屉里，乱成一团。灰羽把它们抽出来，一张一张叠好放整齐，再把林乔的那些小玩意儿一起给她放回抽屉里。
灰羽恍惚间听到了这个夏季的第一声绵长的蝉鸣。
他抿了抿唇，感觉心底有点空落落的难受。
林乔的禁闭还在继续，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多月。说白了其实是她自己赖在家里不肯去上学。
妈妈终于从事件刚发生时的愤怒中渐渐冷静下来，反而是林乔一开始就太过服从的态度让她有些心里发慌。她的女儿她太了解，属驴的，犟到死。这次却分分钟都那么顺服，连辩解都没有一句，一副随你怎么处置你开心就好的态度，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慰藉还是担忧。
该说林乔是破罐子破摔呢还是真的渐渐成熟了，开始学会为了某些东西而妥协让步甚至是忍气吞声，不再是一意孤行地保持着那种撞上南墙都不回头的顽固。
林乔的妈妈到底是心疼的——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或许更希望女儿就这么一路傻乎乎的倔强下去，她自私地不希望女儿这么快长大这么快懂事，而不完整的家庭终究还是把这个姑娘逼上了早熟的道路。
好吧，既然她有所觉悟了，那就跟她好好谈谈吧。一直呆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学业总是要完成的，于是妈妈提议，说要不就干脆转学好了。
林乔觉得很讽刺。她当然不会跟父母谈——她从来就没有从爸妈那里得到过与他们对等的谈判筹码，所以每次她的意见都那么无足轻重：国小她说想学吉他，父母却送她到教大提琴的教室去；国中时时她说喜欢轮滑，而父母却在生日时送给她一套画具。比鸡肋还鸡肋，有什么可谈的？
林乔的妈妈看着越发平静的女儿，头疼地按着额角，“乔乔，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不想怎么样。”林乔刺溜刺溜地啜果汁，轻描淡写，“只是，要么请一直束缚我，要么干脆别管我......拜托，我不是你们丢来丢去的皮球。”话末，她低头盯到了妈妈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崭新崭新的，亮得都快晃了她的眼。
妈妈一时语塞，拘谨地摸着手上的戒指，如同没话找话一样，“......乔乔，你长大了啊。”
“啊是的。”林乔勾起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我已经......不能装疯卖傻继续撒娇了。”
“你......是不是恨爸爸妈妈。”
林乔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打断妈妈的臆想。她很认真地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最后也只是言简意赅地道出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爸爸妈妈离婚不就是为了要更好的生活吗，我也是这么想。恨？言重了。”她摇摇头，“我没妈妈想得那么复杂。”角色搞错了吧？林乔感到好笑，到最后还是她反过来安慰妈妈。
她不紧不慢地喝光果汁，抬手指了指墙上的钟，“七点了。”
妈妈愣了神，这才想起来已经是出门的时间。匆匆喝后空了咖啡，拎起包，踩着高跟鞋就雷厉风行地出了门。
林乔优哉游哉地把盘子里的早餐吃干净，端着碗碟到池子里去洗。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出自来水，林乔洗着洗着就忍不住鼻头发酸——早在跟着妈妈回家时，她就看到了她手指上的戒指——她握着方向盘稳稳当当地开着车，中指上的戒指明明晃晃。林乔忽然觉得这世界太玄幻，她不在家的这半年，父母不仅火速离了婚甚至还把下一个结婚对象都给找好了。最蠢的是这一切他们都还千方百计地想要隐藏着不让林乔知道。
可林乔最后还是知道了不是吗。
她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啊。她只是在某一瞬间感到很疲惫，刚上高中时那种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都其乐无穷的倔强劲儿而今已经找不到再继续放肆下去的理由。或许她本来做着这么叛逆出格的事情就是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甚至是想要挽回一点父母的婚姻，她愿意全力以赴地用一个假象来欺骗自己到死，可结果，她也觉得无理取闹的自己累了。
禁闭关了半个多月，足够用来想清楚很多事情。原来一直都是林乔自己强求了。对着她爸妈和他们各自的新家庭道一声简单的恭喜，本根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偏偏还是好难过。
因为，这样的林乔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了，她将会夹在两个完整的家庭里支离破碎地生活，她没有真正的家了。
空调吹出干冷的风，熏得林乔眼睛发涩。现在是炎炎的夏季，她的记忆里却是那个白雪皑皑的冬天。
还有那个少年浅金色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局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