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柚》君彻尘

6、第 6 章

　　再过上一会儿，主人就该醒来，晨柚必须收拾好自己，在主人醒来之前在门口跪候等待服侍。
　　晨柚轻轻推开刑房的门，刺骨的寒风一下子猛灌进来，晨柚因寒冷而僵硬了一夜的身体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迟疑了一下，稍稍适应了一下低温，便顺手拿了昨夜杖刑前脱下放在门边的单衣，小心捧着不让血污沾染，就这么走了出去。
　　刑房边靠近马房的地方，有一口井，井里的水通常都是用来洗刷马匹的。
　　晨柚对这口井很熟悉，因为他对刑房更熟悉，刑房是他从小到大待得最多的地方。
　　晨柚将衣物小心放在离井稍远的干净地方，拿起井边缺了一个口的木桶狠狠往井里砸去，井面上结着的厚冰慢慢碎裂，水一下子涌出来。
　　晨柚又把这个动作重复了几次，才得以从井中打上来一桶杂着碎冰的水，然后就着桶沿猛喝了几口水。
　　口中的干燥得以缓解，牙齿却被冻得想要掉下了一般。但晨柚没有办法，他稍缓了一下，又继续喝冰水。
　　并不是他喜欢这种寒冷刺骨的感觉，他虽习惯却不是无痛无觉，仍会向往着温和暖意。但他若是不喝饱水，腹中饥饿，怕是这一天的服侍和工作坚持不下来。昨天未领到饭食，晚上又受了责罚不得休息，现在是又冷又饿。
　　其实奴隶每日都可以领到两餐饭食，早晨还没开始作工前可以领一块硬饼，晚上收工之后又可以领两块硬饼。
　　只是自主人清醒之后，准许晨柚在温暖的房内休息，早晨给奴隶发放食物时主人还没有醒，晨柚不敢开门弄出任何动静，早上的饭食自然没有领到，但前几日没有受责罚，也没有在屋外受冻，一日一餐也并不觉得十分难熬。
　　昨日早上自然也没有领到饭食，晚上则直接被管家带到刑房，也未得饭食。
　　饿了一天的胃在此时不合时宜地绞痛起来，让晨柚一时跪在地上，只能用手狠压着疼痛的胃部。
　　其实以前他的胃很好，身体也不错。三四天只喝得一碗泔水也还能爬起来做活，只是这几年主人一不高兴，他便没了饭食，还会每日受罚，胃和身体都已经大不如前。
　　贴身奴隶因为各种原因，通常都活不过二十岁，他想，若是如此下去，他应该活不过十八岁。现在他已经十六岁，可能再有两年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即使离开，他也不会有什么不舍吧，这个世界给他的只有痛苦，他还有什么遗憾呢？突然，苏殇绝美的脸庞从晨柚脑中一闪而过，晨柚吓了个激灵。
　　他怎么会在这时想起主人？他怎么会舍不得主人？大概是因为昨晚背了一夜《奴隶守则》，脑子里还存着其中说“奴隶的一切属于主人，包括生命，未经主人允许，不得自行杀害”的内容吧。
　　等到胃痛稍缓，晨柚额上已经疼出一层细汗，天色已经又放亮了些。
　　晨柚不敢耽搁，举起木桶冲洗着身上的血渍和背部的伤口，洗净身体后又在风中站了一会儿，待身上的水稍干之后，穿上衣物就来了东院，又跪行着到苏殇的门口候着等苏殇醒来。
　　才跪候不久，房内就隐约传出下床穿衣的声音，晨柚正了正跪姿，将紧按着胃部的手恭敬放下，伏低身子以额触地，然后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静等着房内穿衣的声音结束。
　　自从主人醒后，除了无关紧要的披风等物，就再也没有让晨柚贴身服侍起床、服侍穿衣，他觉得主人大概是嫌弃他肮脏低贱。
　　确实，主人的衣物细软何等贵重，又怎是他这种低等奴隶所能触碰。以前主人年少贪玩，不计较这些，现在主人意识到了，自然是不愿让他再碰，即使套上手套也是没有资格的吧。
　　他不是早就认命了吗？他以前的生活又何曾有过尊严，主人不让他触碰衣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为什么这样想的时候左胸口会发闷。
　　主人现在嫌弃他，他更应该谨小慎微地服侍，不能出一点儿错误招来主人的厌恶，否则该是要被抛弃的吧。
　　他不应该再妄想什么尊严的事情，也不应该去考虑自己那些许的不舒服，而应该尽心尽力想着好好服侍主人，听从主人的任何命令。
　　房内穿衣的声音渐渐停了，晨柚这才敢抬起头，向前膝行几步，轻轻扣了扣门，又恭敬以额触地行礼，轻声请求道：“请主人允许下奴进屋服侍。”
　　房内传来苏殇轻“嗯”的声音，晨柚轻推开门，进去之后又迅速关上，以免寒气进入房内，主人似乎是喜欢微冷的感觉，但现在主人还未吩咐，若是让主人因此受了寒，便是他还不清的过错了。
　　晨柚一丝不苟行了低等奴隶见主人的礼，又迅速跪行倒好供苏殇洗脸的热水，用套了手套的双手高举着沾湿的毛巾，向着苏殇道：“请主人净面。”
　　待服侍好苏殇梳洗，晨柚又泡好了香茗，取来了苏殇的早餐，然后跪在苏殇脚边小心翼翼服侍。
　　晨柚有些后悔了，刚才因剧烈的胃痛而没有喝饱水，现在嗅着食物的香气，喝过的那一点儿冰水根本不起什么作用，空空如也的胃又开始绞痛了，而且有越来越痛的趋势。
　　但晨柚不敢稍有异动，只是眼观心，鼻观口保持着恭敬的模样，直到痛得难以忍受，才不得不以不起眼的姿势用手轻按胃部，却不敢让苏殇察觉。
　　以前他也时常有胃痛得难以忍受的时候，但他绝不敢让主人知道，因为如果让主人知道，一定会责骂他：“你这低等物件也知道痛？”然后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
　　晨柚有些怕主人这句话，他能感觉到最后的尊严被狠狠践踏——他只是个低等物件，连人都算不上。
　　他只是受惯了刑，承受惯了痛苦，他也会痛、会受伤、会觉得冷，可主人的这句话在提醒他，他不配有这些感觉，他的感觉一文不值。

作者有话说

　　这么久了，一点回应都没有，突然不想发文了，本来信心满满地觉得这文应该不会变成坑，但现在突然就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