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柚》君彻尘

7、第 7 章

　　晨柚的动作虽然隐蔽，但明显逃不过一个杀手的眼，苏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稍一想便明白了这动作的原因。
　　这几天她也算对晨柚的性格有了初步了解，怕是这十几年都受到严重的压抑，才养成这么深的奴性，尽心尽力服侍着她，还带着小心，不敢稍有逾越，却是连痛都不敢说出来。
　　苏殇吃完最后一口馒头，用搭在一边的手巾擦了擦手，淡淡道：“把这些都撤下去，再去厨房要一碗热粥过来。”
　　晨柚精神一震，因疼痛而分散的心思一下子集中回来，一边膝行过去利落收拾碗筷，一边恭敬回答：“是。”
　　等收拾完东西，晨柚看着收在托盘角落里因掉落沾泥而丢弃的半块馒头，稍稍有些犹豫，然后才被胃痛折磨得不得不鼓起勇气，恭敬拜伏在地轻声请求道：“求主人将那半块馒头赏赐给下奴。”
　　苏殇看着脚下的人以极卑微的姿态请求一小块沾泥的馒头，竟出奇地没有对弱者没有骨气的不屑轻蔑，反而心中有些酸楚。
　　晨柚没有任何错误，却因为出生为奴隶而在折磨中成长，可是他依旧努力活着，努力为自己创造更好一些的环境。
　　然而苏殇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冷淡地说：“撤下去。”
　　晨柚充满希望的双眸中光彩一下子暗淡了下来，认命地举起托盘轻声回答：“是。”便膝行出了门。
　　外面的气温依旧很低，却抵不过他的心冷。他以为主人和以前不同了，他虽仍不敢放肆，却是对她有所希冀的，他觉得如果他恭敬请求，应该会得到那半块馒头的赏赐。
　　可是他错了，他似乎忘了，即使主人变了，他依旧是一个低贱的奴隶，那样细腻的吃食，即使沾了泥土，最后要被喂猪喂狗，依旧轮不到他来吃。
　　晨柚虽然心中酸楚，身体不适，却不敢稍有耽误，不一会儿便取回了一碗热腾腾的香粥，恭敬地放在餐桌上，请苏殇过来食用。
　　苏殇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却转身朝屋内走去，取了一本书又悠闲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看了起来。
　　晨柚恭敬低着头跪着，一副安静温顺静候吩咐的样子。
　　但事实上却远不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平静，他觉得热粥散发出的香气就像一种无形的刑具一样折磨着他，他觉得他快忍不下去了，要是再闻这种香气他也许就会在主人面前失态，面露痛苦。
　　他只愿主人能快些将热粥吃下去，然后他不必再闻这种香气，也可以偷偷趁着出去的机会多喝几口井水，如果膝行得快些的话应该能挤出喝几口水的时间，也不会被主人发现以后挨罚。
　　“过来。”这时苏殇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慵懒和诱惑。
　　晨柚立刻膝行几步匍匐在苏殇脚边，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把这碗粥吃了。”苏殇纤细葱白的手指懒懒指着粥碗。
　　“什么？！”晨柚吃惊得猛地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拔高，又立即反应过来，压下心头的惊讶，恭敬磕头道：“下奴失礼，请主人责罚。还有……还有请主人再将刚才的命令重复一遍。”
　　晨柚其实已经非常清楚地听见苏殇的话，对于主人的命令，奴隶都是要时刻提着全部的心思认真聆听的。
　　但晨柚实在不敢相信主人命令的内容。以前主人也赏赐过他饭食，但都是为了捉弄他，将食物倒在地上让他舔。即使是刚才，他去请求半块馒头，还是遭到了主人的拒绝。
　　主人怎么会赏赐一大碗热粥给他呢？晨柚突然惊醒，主人以往都是只吃馒头就够了，今日为何多要了一碗粥？难道……是为了他特意要的吗？
　　晨柚不敢相信这个猜测，心中的天平却慢慢向这方倾斜。本来今日苏殇的行为就有些奇怪，没有像往日一样叫晨柚打开房门，突然叫了一碗粥，粥来了却开始看书，直到热粥大概降到合口的温度，就对晨柚下了这样的命令。
　　这些都不得不让晨柚相信这个事实：主人……似乎发现了他胃痛得情况，并且……在关心他。
　　晨柚不敢多想，也不待苏殇反应，就又一个头叩了下去，请求道：“主人……下奴……能在外面吃吗？”说着却是不顾礼仪抬起头期待地看着苏殇。
　　苏殇听着晨柚毫无逻辑噼里啪啦说的一大堆，清晰地感受到晨柚的惊讶和快乐，嘴角也经不住微微往上弯起。
　　挥了挥手说道：“去吧。”然后又开始悠闲地看书，心里只以为晨柚是不好意思在她这个主人面前吃饭。
　　晨柚谢过主人，双手捧着粥碗便膝行出了屋子，选了一个主人看不到的角落，珍而重之地喝了一大口粥。
　　粥的温度顺着食道一直延续到疼痛的胃里，暖暖的却像是将整个胸腔都燃烧了起来，晨柚觉得这样的温度，似乎可以将这个冬天的所有寒冷都抵挡在身体之外，可以消除所有的痛苦。
　　这样的感觉在晨柚已经度过的十六年里只在九岁时有过。
　　那时也是冬天，晨柚因为年少不知事冒犯了主人，被大怒的主人鞭笞到只剩一口气。全身的疼痛已经难以忍受，晨柚想要放弃了。
　　他想，就这么死了也不错，至少不用每天小心活着，却永远求不来希望。
　　他是真的想要放弃了，但主人似乎不想让他死。主人看他失了活下去的意志，招来了一个人。
　　在晨柚处于半昏迷时，就是那个人轻轻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在他耳边说：“不要死。”那声音柔软又不失刚强，呼出的热气哈在晨柚的耳朵上。
　　那个寒冷的冬夜，有一个怀抱，愿意将他抱在怀里，毫无芥蒂，不嫌弃他身上肮脏的血污，不嫌弃他低贱如泥的身份。
　　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愿意给他温暖。而那个人说，不要死。
　　不要死，那我便不死。即使前路长满荆棘，我也会努力活下去，只为回报你给予我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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