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三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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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_惹祸上身】
继龙舌兰、吊兰、兰花草相继枯萎，以超强血值著称的仙人球，也迎来了它难逃一死的厄运。迟海拎着那盆枯死的仙人球，准备扔垃圾桶。“啪嗒”翻盖应声翘起四十五度，他却没松手。
仙人球分好些种，迟海分不清。物件在他眼中有，且只有两种区别方式：买与送。在单身公寓里，随处可见欧阳霖的馈赠。即使迟海那时候还是警校学生，说家里摆那么多零碎儿没用。欧阳霖却坚持：送不送是我的事，跟你没关。要不要也是我的事，也跟你没关。
推三阻四说不要，也架不住馈赠者来势汹汹。
看着那盆烧有“HL”的盆栽，迟海始终没忍心扔掉。处决了仙人球，他又敲着盆底，把残余的土渣子倒净，往里盛了点水先泡着。晚饭时，欧阳霖果然来蹭饭了。迟海挺纳闷，不都说读研扒层皮嘛？
其实她是逃了最后两节课来的，可欧阳霖没敢说。她赌十块钱的，迟海肯定会跟欧阳明告密。到时候甭说逃课了，就连再想缠着迟海都没戏。她机智地逃过迟海询问，用饺子堵嘴。
“喂，你总吃饺子不烦呐？”欧阳霖问他。
“不烦，我挺喜欢的，”迟海看着她，眸光清亮“你要是不吃，别浪费了给我吧。”
迟海把饭盒里的炖鸡翅拿出来，顶灯在他晃动的脸颊上，投射不同角度的阴影。说要不你吃这个，我给你温温。欧阳霖沉默了会儿，夹起一只饺子。或许自己就是被他这种贴心吸引，才爱上他的吧？她想。
“算啦，我吃饺子就行。”欧阳霖嘿嘿傻笑，边吃边看迟海。见他龇牙笑着，便觉得什么都值了。为了迟海喜欢，让她喝辣椒油也是可以的。
其实迟海也说不出喜欢饺子的所以然来，还非得是鸡蛋韭菜的。可就冥冥中，他怀念这味道。失忆，无疑是被剥夺缅怀的权利。它像上了锁的日记，记忆缺口便是那把钥匙。他决定找回来，记忆中模糊的人影、念念不忘的名字……无论用多久。
饭后。
欧阳霖主动要求洗完，却被迟海拒绝了。说什么女孩子刷碗，手会变糙之类的话。迟海收拾好碗筷，就到厨房忙活开。时候不早了，让她再待会儿就抓紧回学校去。
“好好好！”欧阳霖随意溜达。转了一大圈也没见着，之前送的那盆仙人球。隔着客厅，她扯着嗓子问“鸟羽玉呢？”
迟海用下巴往上扯了扯袖子，“可能是烧根吧，死了。”
“我不是告诉你得定期喷70%甲基托布津可湿性粉剂吗？要是虫害的话，必须得40%喷氧化乐果乳油液！”她一连串专业术语，全是迟海听不懂的。他愣了几秒，继续埋头刷碗。欧阳霖给予他终极判决，“你就是不在乎我！”
迟海继续低头刷碗。
“我送你那么多东西却都死了，你克它们呀？”
她话音刚落，厨房一片寂静。只留水柱冲击声，飞溅的水花显得尤为刺耳。欧阳霖意识到说错话了，刚想弥补说点什么。只听迟海收回刀刃般的利眸，开口道：“或许吧，以后别再我东西了。”
迟海转瞬的冷漠，使她畏惧。
言情小说里，女主都该上演我见犹怜的戏码了。可欧阳霖没有，她只是在迟海身边，沉默不语。双臂垂在身侧，眼睛快速眨着。这些举动，出卖了她此刻的惴惴不安。心里像被塞着潮湿的棉花，她确实害怕。生怕迟海生气，他俩就再回不去从前。
她太低估了男人的气量，要是随便就被句话噎死。那热恋中的女孩呢，她们可从不讲道理的，届时怕是连太平间的床位都不够用。
直到迟海收拾完了，她还是那么站着。迟海冲了冲手，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像被施法定住的欧阳霖，说：“给我拿下毛巾。”
欧阳霖其实很乐意，却又不想跌份。递毛巾时被迟海弹了一脸水，借着双眸前的朦胧，她“哇”地大哭。她一哭，迟海就乱了阵脚。分明是她过分在先，到头来居然还掉泪珠子。
“哎……你别哭啊。”迟海不太会哄人，抄起擦手巾就往她脸上蹭。欧阳霖破涕为笑，左躲右闪。他总算松口气，瞪了她一眼。
“你说你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
欧阳霖抹着眼泪，说：“你见我哭过吗？都是被你气的，干嘛说‘以后别再我东西了’那么绝情的话？算了……我家那盆鸟羽玉还好好的，下回我给你拿过来——不、许、不、要！”
迟海想了想，不好再拒绝：“嗯行，我再试着养。”
欧阳霖觉着，这是跳跃性的发展。鸟羽玉经他俩手，那此后便享有迟海先生与欧阳霖女士共同“抚养权”，哪怕又扑街，那也算共同财产！这便意味迟海终于跟她绑一根绳儿，逃不掉了！
……
那晚迟海送欧阳霖回E大，她向他提及鸟羽玉的花语——在造物之初，仙人掌是世界上最柔弱的东西，她娇嫩如水，稍有触碰便失去生命。上帝不忍，在它心上加上盔甲，坚硬如铁，并附有伤人钢刺。凡是接近它的生物都会鲜血淋漓。很久之后，有位勇士将它劈成两半，从中却是绿色的液体。原来，那是被封存的仙人掌之心，由于无人了解其中寂寞，化成滴滴泪珠。
“所以呢？”迟海问。
“它的花语是坚硬，”走在迟海身旁，两人并成灰黑色不规则屏障。欧阳霖哈着白气，手缩进兜里取暖“人心最脆弱，你总说你有很多事想不起来。或许那只是它保护你的方式。卸掉负担很难嘛，跟我在一起不行吗？”
——喜欢我很难嘛？信任我不行吗！
对话似曾相识，迟海脑子重重地痛。刚才分明隐约记起，却是一闪而过。甚至来不及回味，就再次被格式化。急于追溯，终适得其反。迟海蹲下身，望着结了冰的柏油路。
而这时，一只啤酒瓶却在他身旁爆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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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风极凛冽，尤其在雨夹雪后。
这是如意难得清闲的夜晚，明早她便又要回新闻社上班朝九晚五，因此格外珍惜。独自站在阳台，望着灯火斑斓的夜空。茶几上咖啡杯早已转凉，她却依旧像塑像，矗立不动。
小时候，她问都争胜E城为什么好？
都争胜一脸向往地告诉她说：“E城繁华呐灯红酒绿的，晚上更是不夜城。有钱人都拿着钱，专门去那儿消费！”至今，父亲向往期待的表情，都如意依旧记得。
如意曾读过某本书。故事平常，文笔一般。但主人公在长江大桥，推心置腹的那段对话她还大致没忘。两个相爱的人，指着对岸的灯火诉说。
男人问：看对岸灯火有什么感觉
女人答：璀璨
男人却答：我却感觉苍凉
小说结尾貌似两人分手了，女主从回长江大桥。夜色已然灯火阑珊，于她眼中却已满目疮痍。那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前男友所谓的苍凉。她重新感慨“褪去内心的激.情原来这一片灯火真的让人感到如此苍凉”，却为时已晚。
……
换做现在也是如此。
父亲口中的繁华连同在这里扎根生活的骄傲，都如意丝毫感觉不到。E城的繁华让她颇感寂寞空虚，陌生的城市全留她独自打拼。若这是命运，那么她则无法违抗与逃避。从都争胜在如意七岁时，头一次向她提起这里。她的命运之轮，便开始运转，一发不可收拾。
七年来，如意习惯俯瞰凡世浮华。即使还是会被扎根在心坎的苦痛揉.搓，但起码她能遏制住不再没日没夜的流眼泪。微博大V曾说过，真正坚强的女孩并非强忍哭泣，而是能在哭泣后笑着站起来。
她觉得自己已经在靠拢了。
八点钟，室友小美打电话说她还在画室等审稿，问她能不能出门来接。另外还说她在E城实在混不下去了，若是作品再没人要，她就打包行李回Z县，听家里话找个人嫁了。
如意想，那便是小美的命运。小美费劲巴拉地抗拒五六年，最终还是拜倒在命运女神裙摆，梦想令人沉醉得忘我，可现实根.茎太深，无力抚平。
——地球是圆的，相聚的人总会别离。就像失散的缘分，总有重聚那天。
如意换好衣服下楼，顺便替小美带了件帽衫。11路公交很好等，乘客少路况也好。理所应当的，平日半小时车程直接压缩减半。到了遥滨广场，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刻钟。遥滨广场先后建起两大标志性超市，到了晚上小贩们纷纷推着小车，沿街贩卖东西。
烤冷面的、铁板烧的、小卡车搓堆儿卖水果的应有尽有。如意从一盏盏被夜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灯泡间穿过，发现广场左边被小商小贩承包了，右边被广场舞大妈承包，两区域相处甚是和谐。
刚琢磨着和谐，就感觉身旁一阵风飙过。五六个壮实小伙子，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手拎啤酒瓶子，骂骂咧咧过去。都如意退到一旁，想起小时候金胖子找迟海打群架，结果迟海被揍得差点归西。
其中绿毛说：“卧槽，敢在我地盘挑事儿？”
“丫太他妈不给混哥面儿了。撸丫的！”彩虹头附和到，样子拽到不行。
抚着胸.口，每每害怕她总会想起迟海来。
自从得到了E城，就跟迟海断了联系。大学放假，她不是没回溪镇找过。可迟彤的小卖部转让，之后便带迟海离开，没人知道去向。再后来，都婆婆去世。如意就真的在这世上无牵无挂，索性再也没回去过。
望着混混们背影，如意自顾自说：“小海，你在哪儿啊？”
“如意——！”小美端着两份鱼丸，站到如意身后成心吓她。见诡计得逞，更是嘚瑟地哼起小苹果来，她今天心情格外好，塞给如意份儿鱼丸“快吃，趁热。”
如意笑眯眯地问她：“是不是作品过稿了？”
“虽然没有，可我还是挺开心的。画画这件事我在全家人都反对的前提下，坚持了六年，我觉得自个牛B！”小美沉吟半晌，吸了吸鼻子“梦想追过，大城市也混不少年，就俩字——知足！”
“那你真打算回去？”
小美耸耸肩，“没辙，说不定我能嫁个富二代呢。我他妈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这世上有钱就行，有钱能使磨推鬼。”
如意皱眉不敢苟同。
“家里替我买了火车票，明儿下午。我没什么好送你的，公寓那几张画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另外，我祝你和宁医生早日修成正果。这么些年，人家追你也追的够惨啦，差不多就纳入后宫吧！”
“就你贫，快吃吧！”
如意搂着小美往车站的方向走，头也没回……如果那时她向东走，哪怕一百米，说不定就能听见欧阳霖惊天动地的嚷嚷，还有夹杂其中迟海的名字。可惜一切还是错过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三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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