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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二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三) ...

  •   【弎_摆脱】

      我总以为。人被迫降生于世上,被迫感受苦痛与欢愉,被迫拥有苦涩与微笑,被迫承担洁净与肮脏,被迫接受生命的腐朽与衰败,被迫畏惧永恒畏惧丑陋,畏惧黑暗畏惧仇恨。我将久不再失去,得到亦然。

      ——以上摘自都如意25岁的日记。

      七年后。

      E大读研毕业后,都如意就近找了份工作。薪酬还好,而且距合租公寓不远。七年,时间不长不短。她习惯独自生活,游走于城市各个角落。与熟悉或是陌生的朋友、过客攀谈。将他们故事化作干瘪的铅印文字,登刊发表。

      记得,她被指定站在个巴掌大的位置,一片废墟当中。里面横竖全是尖锐的钢筋,甚至都能听到被压在房梁下,伤员绝望的呼救。曾经和谐的三口之家,如今满目疮痍。如意拿着话筒,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她已经没勇气,再次直面生离死别。

      当看到伤员悉数得救生还,母亲摘下氧气罩,罩到儿子脸上的一瞬。如意完全失控,躲进车里嚎啕大哭。她要将埋在心底的那根钢筋抽走,倾尽七年中所有积郁。

      那次的成功报导,为她换来一笔可观的奖金与休假。

      ……

      回忆到此为止,如意合上日记本。浩浩冷风掠过咖啡馆外的帆布篷,玻璃窗外俨然是另番景象,天空是浑浊的灰色,雪还在下。店员正拿着扫把,费力地给积雪归堆。

      结账时,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

      ——老地方,等我。
      发信人:宁泽正

      如意只回了个“好”,就连同回复都删除了。向来如是,她手机里没有短信甚至通话记录。就算是电话簿,号码也全是用全名形式来存储的。小美常吐槽她,“如意你简直了,手机自备防盗、防诈骗功能呐!”后来如意想了想,倒也很是认同。

      这条路她很熟悉。即使闭着眼,光是闻味道。也能将沿途的消防站、幼儿园两点穿成线,走到对面那条街去。幼儿园总会被各种气味包围,有爆米花的甜腻、摊煎饼的香葱、还有烤蕃薯的香蠕。

      然而每次路过,如意总会习惯性地停会儿,隔着被刷成五颜六色的栏杆,看着那些像被打了鸡血的孩子们。无论是滑楼梯还是玩翘板,贴人还是猜迈步,都玩的津津有味。

      “哇——”

      突兀的哭声冲破傍晚的宁静,本是小男孩要抢小姑娘气球,结果玩闹时气球扎到光秃的树杈,“嘭”地爆了。小男孩就此耍赖坐地不起,嚎哭把老师招来。可任凭老师好说歹说,男孩全然不领情。

      男孩肺活量奇大,哭声呈波状扩大。引得小朋友们将视线,从玩具挪到他身上。等他哭累了准备喘口气时,一只手递到他跟前。读中班的小女孩由老师领着过来,女孩蹲下身,抬手给他擦干净眼泪,“阿勋,你要吗?”

      “要……”

      女孩摊开的手掌,是一袋彩虹糖。她笑眯眯的晃着袋子,听它哗啦作响。阿勋顶着通红的“兔子眼”,看看糖又看看女孩,终于点了点头。她喂给阿勋一粒,说:“那你可别再哭啦,要不姐姐就不偷偷给你吃了。”

      想必彩虹糖是甜蜜的。
      阿勋开心地牵着姐姐手,重新融到小朋友里去。

      透过栏杆,画面被分割成断片。分明是大团圆结局,都如意却殷红眼眶,肩膀耸动着几乎要哭出来。七年时间,终抵不过回忆中,那个支离破碎的名字。憧憬的年纪,他们曾约定好……可他却始终没再在她的世界中,出现。

      “没事了。”

      声音熟悉地从背后传来,宁泽正不知何时,竟并身站到她身旁,单手替她撑起黑伞。漫天飞雪的季节,只有最纯粹的颜色才能将雪的通透映衬。

      与迟海不同,宁泽正并无多余表情。浓眉如墨,目光淡漠,似乎能将浊水看清。外貌英气逼人,配以心理治疗师身份。无论才华、风度都可打满分。如意对他的亲近,并不排斥。眯起眼笑言道:“被雪片眯了眼,我没事。”

      宁泽正帮她弹掉落在围巾的雪花,抬起眼对准她瞳孔,“眯眼收下巴,面部两侧表情不一致,回答问题生硬复述……这是很明显的感情伪装状态,”他表情放缓,就像俩人在大学时那样,捏着如意冰凉的脸蛋:

      “如意,我说过在我面前不必掩饰,让我来帮你。”

      ******

      欧阳霖最骄傲的事有两件。

      一件是因为她爸,欧阳明。欧阳明是E城刑警大队的头儿,侦破不少案子。七年前他曾在溪镇破获,锦骅港海上走私案。当同学和老师们得知,明队就是欧阳明时。欧阳霖也跟着,小范围的名声大噪。

      连小卖部都会赊涂改带给她。

      另一件便是,半路杀进她人生中的少年——迟海。两人相识并不浪漫,反而显得理所应当。迟海是迟彤儿子,而迟彤又是欧阳明下属。所以当她第一次见到迟海,是在警局。

      迟海沉默寡言,总握着只弹弓。

      自此她总赖在迟海身边。作为武警消防新兵入伍的迟海,被招进特勤一中队,如愿成为实习队员。欧阳霖也跳着脚读警校,可警校哪是扒拉个脑袋都能进的。先是体能测试,欧阳霖就折了兵,眼睁睁的跟警察俩字,Kiss Goodbye。

      特勤中队假期特别少,光常规训练绝不低于八小时。欧阳霖大学期间,迟海每月出中队不过一两次,不轮班。一旦有任务,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立刻爬起来就得出警。所以那几年,她几乎没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

      欧阳霖念完大学,继续研一。这么些年,欧阳霖从追动漫变为追韩星,从讨厌唱歌到变身麦霸。唯一的坚持,就是跟条小尾巴似的。赖上迟海,喜欢他。

      “哟,欧阳霖又当望夫石呐!”与迟海同期的武警,总爱拿她打岔。

      欧阳霖推了推镜框,嘿嘿傻笑:“怎么啦,嫉妒呀?”

      “嘿哟,明队家千金我可惹不起。您歇着,我这就帮你把迟海那小子给扥出来呀——”很快迟海连羽绒衣拉锁,都没来及拉上,就被推了出去。不知朋友跟他说了什么,迟海笑着团把雪,丢过去。

      ……

      两人才路过消防车库,逃离探头控制,欧阳霖整个身子都歪在迟海身上。她从小就喜欢这么赖着他,起初迟海还反抗。日久天长,他也习惯了。虽然他俩几乎被所有人看作“天造地设”,迟海却没萌生这念头。

      初见时——

      欧阳霖:“你叫什么?”

      迟海:“迟海。”

      欧阳霖:“你比我大,那就叫你小海哥吧。”

      迟海:“不行。”

      欧阳霖很惊诧,反问:“为什么不行?”

      迟海微垂眉道:“只能她叫。”

      欧阳霖没见过这么斤斤计较的少年,趾高气昂地站到他面前问:“那人是谁……不会是彤阿姨吧?”

      迟海摇摇头,声音清亮的答:“如意,都如意。”

      欧阳霖第一次听,之前没见别人提起过。听着就乡土气息浓厚,又不是民国了,谁还起“秀儿”、“春喜”、“如意”这么怯的名字?索性拉倒,还是叫全名得了。

      好奇心被勾起来,她问:“如意是你什么人?”

      迟海闭嘴不言。

      “肯定是你暗恋人家——”欧阳霖虽是笑着说的,可说完心里挺别扭,就跟着又问“她也在E城?”

      “我忘了。”

      ……

      从回忆中抽身。

      欧阳霖松开拴着迟海的胳膊,深叹着气径自往前走。听迟海在身后叫她,也没理。在那次对话之后,欧阳霖才知道,迟海没骗他。他并非不愿说,而是真的忘记了。迟彤说小海曾经遭受过极大的刺激,导致他洗脑似的,将十八岁前的所有记忆清除。

      她追问,到底是什么刺激会如此严重?

      迟彤总会搪塞,只说叫如意的那个人,对小海意义非常。欧阳霖又问,小海不还记得她嘛?迟彤顿很久,才开口。她说:“小海只记得这个名字,还有他们合照中的样子。”

      仅此而已。

      欧阳霖停住脚,她猛地回身。迟海被她吓得往后退半步,疑惑地看着这个栗色短发女人。欧阳霖眼底沉着铅块,目光相接。表情像是审视,她开口问:“迟海,我问你。如果叫如意的始终不出现,或者世界上压根就没这人。你会喜欢我吗?”

      迟海表情也跟着阴沉,掠过欧阳霖。视线定在幼儿园前,驻足撑伞的一对情侣身上。欧阳霖扳着他脸,逼他去面对。迟海收紧鼻孔,说道:“她会出现的。”

      “所以呢——”欧阳霖扯着他衣领。

      “你,对我来说是妹妹。”迟海替欧阳霖将短发别到耳后,却被反手打下来。在迟海印象中,欧阳霖极少哭,生气倒是平常。见她面无表情,看似没气。

      “成——”欧阳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回话,气哼哼地冲他竖起中指。快步往前走着,却没见迟海跟上。就又气哼哼地跺着脚,指着不远处的烤红薯摊,“我饿了,哥付钱!”

      其实她生气是做样子,给迟海看的。七年来,只要她生气跺脚,迟海就会无条件缴械投降,任她牛马。欧阳霖心里头,憋着个主意——迟海脑子都被洗盘了,他的听说读写都是储存着,她欧阳霖的音容笑貌。茫茫世界,天大地大。分开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再相遇?

      只要如意始终不出现,时间早晚会连同她的名字彻底洗刷干净。所以,欧阳霖不急不燥,只要迟海还喘气、还能活蹦乱跳,他就迟早得是她的。

      迟海去买烤红薯的时候,如意就站在他对面。两人相隔不过半条街的距离,却已是擦肩。当小贩举着钢镚从迟海喊着,“哎,还没找零呢!”迟海早回到欧阳霖身边,递给她烫手的新鲜红薯。

      如意回头,视线却被伞遮挡。
      ——心头,强烈的预感使她无措

      “怎么了?”
      “没事,走吧。”

      心里念着迟海,映入视线的却是宁泽正的眉眼。如意无法解释,刹那间的失落。或许她该更坚定些,执着去追寻内心的感召,或许他们便能早些相遇。

      回程的路,耳机里始终单曲循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人生大抵就是如此,总到分别才思念,失去才感叹,发生才悔恨。它会带着遗憾,穿梭于生命,留下眼泪苦痛,帮你铭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二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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