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二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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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_玉石俱焚】
迟海受伤，如意就总跑来陪他，给他捎来最爱的灌汤包，帮他温习功课。分明身体恢复大半，可迟海还是会耍赖说头疼，不舍得她走。拉上帘子，如意陪他挤在窄小的病床。俩人都直挺挺的，像两具僵尸。
“如意，”迟海抓住她的手。如意本想甩开，却被他抓得更牢“给你听。”
耳机两人分戴，播放着Eason的《好久不见》。他嗓音独到，沙哑中略带沧桑。若凡尘宁静，他便能多添悲怆。若凡尘聒噪，他便能超脱清濯。迟海很爱这首歌，没人能逃得过分离。就像，如意迟早也会离开自己。
高考临近。迟海清楚那天迟早会来，也迟早要面对她挥手别离时的背影。窗外的天，黑的毫无预兆，就像曾经约定好相伴的人，消失了无影踪。
“你真的打算考到E城吗？”迟海怔怔地问。
都如意肯定地点头，E城始终是她的梦。只是那时的她，整个人都被对大都市的期待塞满。不清楚也没想过，离开溪镇意味着什么。如果，是以如此悲怆的背影离开……回忆起，是否会后悔？
“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迟海闭眼跟着哼，歌词始终像把刀，横在他心里头。
“你别是舍不得我走，那我就不走了……”如意想试探他。见迟海真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如意这才抿着嘴回望，“E城是你的家，我想去那里去看看。小海，这是我唯一的机会，真的！”
迟海深吸了口气，“我逗你的，听歌。”
“吓我一跳，我在那边等着你。”
如意咯咯笑着，侧过身抓住他手安心睡下。迟海却睡不着，他睁着眼不愿错过如意每个细节。他暗忖，这样的陪伴不多了。可谁知，那天竟然会来的如此措不及防，甚至快要了他俩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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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接到线报。今晚荃姑有批现货要接，地点是锦骅港。欧阳明带领的东分区警员提前埋伏在港口附近，伺机行动。线人提供的时间是下午四点，然而半小时过去，依旧没见船只进港。
小警员有些坐不住，“明队，线报会不会有误？”
欧阳明默声摇头，眉头一皱说：“他们打算海上偷运，绕越设关地。锦骅港是必经之地，咱们得沉下心再等等。要是到半夜船还是没来，那就说明……”
“线人暴露了？”
欧阳明沉吟道：“这是最坏的可能性。”
他想起迟海在溪镇遭受的种种，年幼的肩膀要扛起重负，不觉平添感慨。公安干警出任务总是要担风险的，没人能保证，说完再见是否就是真的再也不见。警员见他独自出神，也不便打扰继续趴点。
另一边。
都争胜被人推搡上车。车门“啪”地关上，他浑身一惊。往上看，半掩的帘子后，隐现出女人倩影。她站在飘窗前，双眼像把利剑。“别他妈看了！”他在阿洛粗口中回过神，讨好地卖笑脸。
五点钟，车子向着锦骅港方向驶去。
都争胜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念头都来不及付诸行动，就被阿洛剪成两半，丢到他跟前的照片给彻底浇灭了。他还记得阿洛狗仗人势的嘴脸，摸着照片恋.艳地说：“哟嘿，够正！”
是不是死了，就都结束了？都争胜在生死河淌过一遭，还是没死成。荃姑待他不薄，好吃好住好接待着。她给他承诺，只要帮他接货。她就能放过他，给他一笔钱，足够一家三口衣食无忧。
都争胜傻就傻在，信了最该杀的人。
夜幕下的锦骅港灯红通明，阿洛一行人快速向货源移动，从特制沉箱水下拖带中配合取货。办事利索，几乎不留把柄。殊不知，他们已被警方盯上。属下急功近利，欧阳明却下令先稳住。
等了约莫五分钟，欧阳明拿过对讲机，“收网。”
警员们持枪从各个角落出动，迅速围住犯罪现场。阿洛见事情败露，开枪袭警。双方交火，彻底打破了港口的宁静。都争胜本想缴械投降，却被人揪着领子冒着枪林弹雨拽到冷冻货仓后。只听一声尖锐的急刹车，阿洛推开车门，大嚷道：“上车！”
……
此次围剿，警方在锦骅港检获总约值200万元涉走私的iPhone智能手机。除都争胜在内的三名涉案人员逃脱外，尽数落网。隔天报纸、电视便报道“警方昨晚于锦骅港破获海上走.私案”的相关报导。
阿洛回到品茗阁整天担惊受怕，时刻等候荃姑发落。但荃姑对此次行动失败，毫无怪责的意思。前不久，警方也到品茗阁搜查过，一无所获。欧阳明随警员从品茗阁出来，小杨一拍脑袋说有东西忘记拿。
刚回身，却见有人替他送了出来。
欧阳明认得他，都争胜。他与照片并无两异，只是本人看着略显疲倦，不到五十岁却微微佝偻。递东西伸来的手，在微颤着。都争胜意味深长地看了欧阳明别在左胸的警徽，欲言又止。
回程时，警员小杨问欧阳明：“明队，人还真不能貌相啊。那人看着挺老实的，干啥不干点正经营生？”
欧阳明笑笑说：“要是都老实着，我也就能退休喽。”
……
高考如期而至。
都如意依稀记得，那年夏天热得有些难挨，树上知了叫个没完。她被堵在楼道里，里外都是人。奋战的毕业生，还有见证他们荣耀归来的家长。如意抱着文具袋，激动难耐。她知道自己久久期盼的那天，终究来临了……
E大校车来接她的那天，都争胜依旧没路面。这多少令如意有些失望，她站在队尾，坐在拖杆箱上，抻长了脖子等父亲。天气很热，热的她有些发晕。领口连着后襟都被汗粘住。
就在她即将耗尽耐心，都争胜还是来了。
只不过不单他一人，在都争胜两旁，站着一对男女。女的她认得，是迟彤。那高大严肃的男人，却从未在她脑海留下印象。迟海皱着眉头，他不知该如何来形容，心底这种强烈的预感。
母亲身旁的那个男人，迟海认得。
——欧阳明
天气很热，都争胜却穿得很厚，两手伸进卫衣长方形兜袋里。如意想跑过去，迟海却拉住她，默默摇着脑袋。如意对欧阳明的身份并不知情，但迟海知道。如果他猜测的没错，那把被母亲藏在床板下的手枪便不难解释。迟海牵紧如意的手，眸中波动闪烁。
“爸——”当如意叫出这个字，眼泪唰的滑下。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她忙擦了擦眼泪，“爸，我考上了！考上了E大！”
都争胜嗓音有些沙哑，“好，好哇。”
老天爷有眼，没将自个的罪过牵连到如意身上。都争胜泪眼婆娑地望了眼欧阳明，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迟海陪着如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迟彤。她离开溪镇有小半年，样子没多大变化，就是瘦了。半年中，迟彤剪了短发，凌厉的眸子一尘不染，与他们在孤儿院相遇时，一模一样。
“小意恭喜你，”迟彤将视线从儿子脸上移开，递上只盒子，“你爸爸说这是送你的成人礼物。”看她欢心拆开。不过，出现在如意脸颊的笑意，却像刀刃，深深地扎进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是智能手机。
当警方抓到都争胜时，荃姑已跑路。人去镂空，唯独都争胜，在靠近门厅的位置坐下喝茶。那是被瘸子戴死前，谬赞无数次的西湖龙井。代号763恢复警察身份，查封品茗阁，并逮捕他。
“这些是我在工地挣的干净钱，迟警官。”都争胜掏出一沓钱，近乎绝望地迟彤指了指窗外，拐角处的一家运营店，“我从没送过如意礼物，怕以后也没机会了……”
……
迟彤视线淡漠，抿嘴不语。
“快上车去吧，到了大城市别舍不得吃穿，学费也不用发愁。凡是都留个心眼，别贪便宜，别轻信别人的话。放假也别忘回家，你奶奶年纪不小了，你走了肯定想你。”
“哎，记下了。”
“行啦，走吧。”
都如意哭红眼睛，“爸，能抱抱我吗？”
“多大了，让外人们看笑话呐？”都争胜忍着哽咽，他最后能为女儿做的，不过是让她安心离开。他背过身，躲在兜袋里的双手微抖。若不是蝉鸣，定能听到镣铐摩擦的金属声，“快走吧——”
就在都争胜回身的一瞬，他隐约感到，被树丛掩映的山坡，有东西一晃而过。只听枪响，都争胜就已击中额头，垂直向后仰去。额头留下的鲜红弹孔，血潺潺而出。
迟彤迅速掏出枪，警员们纷纷从押解车下来。现场混乱，大巴车乱作一团。学生、大人纷纷四散奔逃。现场几乎难以控制，欧阳明请求支援，命令大家冷静下来。
风声、蝉鸣、兵荒马乱……似乎这些都在都如意面前变成默片。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倒下，倒在她跟前。额间的猩红，刺眼扎目，粘稠的血沿着柏油路细小的缝隙渗下，缓缓流到脚底。
她忘记尖叫，忘记哭泣，忘记咆哮……眼前颜色被碾转成泥浆，被猩红覆盖。它像无限扩大的漩涡，将世界的所有吸入，吐出是煞白的骨架。她在都争胜惶恐睁大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那个扭曲、可怕的自己！
迟海捂住她眼睛，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如意身.体很软，柔若无骨。她浑身冰冷，无助地打颤……迟海知道他也无能为力，随着她慢慢跌坐在地。
如同……坠进无穷地狱。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二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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