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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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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拆完林真带回来的礼物,三人挤在绘彦的小房间,东拉西扯着。
日内瓦湖的碧水蓝天的确很美,阿尔卑斯山也如想象中那般雄伟,可就是逗留时间太短,来去匆匆,甚至连一张以资回忆的相片都不曾留下;
瑞士钟表精致且贵气,可就是价格有些不菲;
巧克力的确丝滑香浓,也还是贵了点;
一直说要去爱因斯坦博物馆和Chapel Bridge,可等到回国那天,都没有机会踏足留迹;
Ouchy地区的景色实在秀丽,满眼都是明亮灿烂的色彩,连空气,都似森林原野一般清新,似乎城市污染与这个国家绝迹一般。
话题,很自然的,就这么滑到市政建设上去。
绘彦轻叹了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希望政府的工作效率不要那么高!”
林云有些不忍的低声说道:“你忘啦,新任市长可是以雷厉风行这四个字驰骋政界的。”
“真是的,连给我三秒钟幻想一下都不行!”绘彦假意哼了声,踢了一脚左首边的林真,“靠墙睡一点!”
林真亦叫:“姐,每次都是我当你的替罪羊!”
“谁让你最小来着!”
“就是!”绘彦将手臂伸出被窝,“去瑞士呆了两个多月,也不勾个有钱的帅哥回来!”
“谁说我没有!”林真低声嘟囔,“只不过没钱罢了!”
“什么?”绘彦登时坐起身来,“你真的找了个长毛鬼子回来啦?”
林云亦侧过身子,盯着小妹。
“哪有啊,人家也是个中国人。”林真有些赧然,“是……和我们同一批去巴塞尔的学生!”
“是吗?”绘彦顿时来了精神,“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师承何处,八字快快报上来……”
林真不由得叫了一声:“姐!”
林云笑了笑:“脸红什么?也是该谈恋爱的年纪了,我会帮你跟爸妈保密的!”
“就是,又还没催你上花轿,害羞什么?”绘彦取笑道,“可有帅过黎明古天乐?”
“啊!”林真大叫了一声,俏丽的脸上飞过一丝玫红。
林云看着自己的小妹微笑,到底是小女儿心态:“也是你们学校的么?”
“不是!”林真轻摇头,低低报了个学校的名字。
“那么远啊!”绘彦轻呼了声,须臾,又笑,“也好,远距离恋爱,安全系数比较高,我和你姐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
“我不跟你们说了!”林真将被子高高的拉起,把脑袋整个埋了进去。
绘彦对好友眨了眨眼,假意哀叹:“为什么老天爷到现在还不赐给我一个有钱的帅哥呢?”
林云忍不住笑她:“绘彦,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切,自己还不是见了帅哥就两眼放光的色女!”
林云笑了笑,沉默不语,《流星花园》最走红的那一年,也曾短时间的迷恋过那个叫道明寺的男子,帅气,深情且多金。
年少时,梦中常有这样的画面,王子骑着白马,手捧鲜花一脸宠溺,长大后才知道,现今社会,落难书生都是抢手货。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见到的桃花林,以及那个神秘的男子,若是小说中的人物,想来也是符合自己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可惜一在现实中出现,却无端的让人觉得遥远及可怕。
虚拟想象的始终最美,所以怡红公子念念不忘太虚幻境。
“你说会不会是老天爷嫌我太贪心了,‘哼,要么就有钱一点,要么就帅一点,哪来的那么多条件’!”绘彦轻触好友的手肘,“林子,我们还是能等到幸福的,哦?”
林云回过神来,笑答:“是,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小王子!”
绘彦伸了个懒腰,重新钻进被窝:“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咖啡店开了五年,竟然还是接近赤贫,要是别人,存折上早就加了好几个零了,而我,加一个零都那么困难。”
“谁让苏绘彦没有奸商的天赋呢!”
店内没有蓝山咖啡,菜单上决计不能出现“蓝山”字样。
“不想糟蹋那几个字!”好友是如此痴爱咖啡,才会每日在小店不亦乐乎。
见她不语,林云又笑:“谁叫咱们选错了偶像了呢,要是像甘罗看齐,没准也能在12岁时出人头地,封侯拜相了呢!”
“唉,还要等上几十年呢!”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林子,还要拖累你……”
林云拦住她的话语:“不急不急,我还等着你多加一个零给我呢!”
绘彦笑而不语,良久,翻了个身,轻声道:“念首诗吧!”
林云笑:“想听什么?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还是死犹未肯输心去,贫亦其能奈我何?”
“好好好,明日就请人裱起来挂在床头,一日看三遍!”
说着,两人都抿嘴笑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林真忽然插嘴道:“真喜欢听你们说话!”
“可惜今晚的双簧要下场了,小姑娘请明日尽早买票!”绘彦夸张的挥了挥手,“睡吧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良久,听到身侧传来林云两姐妹规则的呼吸声,绘彦不由得微微笑了笑,转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多时,思绪也渐渐迷蒙。
听到好友入睡后习惯的磨牙声,林云这才睁开眼睛,月光正从窗帘的缝隙穿过,在地上印出长长的光晕,她忍不住将窗帘掀开,皓月正当空,盈亏各半。
辛苦最怜天上月,林云忍不住默默的在心底念了一句,随即笑着轻闭上双眼。
这日,因为新项目出了纰漏,办公室忙得有些失控,林云一面在核对定价单,一面向客户解释,竭尽所能的低声下气。
晕头转向!
身后的许文轻拍她肩:“林云,电话,好像是你妈妈!”
不知恁的,林云的心一沉,话筒差点滑出手。
继母的声音并无太大的异样,可那种刻意的平静却让林云有种海面即将涨潮的感觉。
“大妹……”方心雯将话筒稍稍拿离,一手捂住听筒,一手掩着嘴巴,清了清嗓子,才又说话,“周末……有时间回家一趟好吗?”
这边的林云登时明了,已不敢开口询问父亲的病情,有些失魂落魄的挂完电话,只觉后背一阵发凉,额头却偏偏薄汗连连。
同事忍不住上前关心:“林云,怎么了?”
“没事!”她深吸了口气,想要站起,却觉两膝发软,伸手撑住桌面,这才直起身来。
又做一次深呼吸,抬腿走向经理室,提出请假要求。
一向好脾气的经理面有难色:“林云,你也看到了,这两天大家都忙得一塌糊涂,要不……再过几天吧!”
林云轻声道:“经理,我怕到时来不及看我爸爸!”
对方一愣,许久,叹了一声:“一会你把手头的工作都交代给小郑吧,什么时候能回来再回来!”
林云的眼睛已有些水雾,连着说了两声谢谢,便急急走出办公室。
五小时的车程在林云心中一向不算太短,可从未像现在这般似五世纪那样漫长。
饶是一路做着心理准备,见到急救室外的继母时,林云的脑袋依然“轰”的一声,差点无法挪动脚步。
“妈!”
方心雯回头,看到女儿,差点落下泪来,连忙转过身来:“回来了?”
“爸爸他怎么样了?”
方心雯看了一眼依然紧闭的房门,轻道:“你爸爸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林云看了一眼她有些苍白的面庞,心头一颤:“妈,你吃饭了没?”
“吃不下!”
“我带了面包,你先吃一点吧,不然一会爸醒来又要说你了!”
母女两人挨着坐下,林云看着日渐瘦削的继母,鼻翼两侧有些发酸。
“要不要把小真也叫回来?”
方心雯连忙摇头:“小妹正在准备考试,不要让她分心!”说着,把面包搁在膝盖上,“你呢,老总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最近公司没什么事!”林云努力的微笑,“妈你再吃一点吧!”
“吃不下了,现在还不饿!”
心神俱都不宁,已然无话,两人默默的低着头,看脚下白瓷砖的花纹。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打开,林云“突”的吓了一跳,一旁的方心雯更是呆住了。
“医生,我爸他……”
“万幸,终于脱离危险了!”看的出来,医生也疲累至极。
长舒了口气。
可是,也仅此一个好消息。
“病人的血红蛋白含量已逼近临界,肝功能严重受损,恐怕要做肝肾复合移植手术才行,另外,淋巴系统也有些异常,等他醒后再做一次检查……”
医生的话在林云耳中反复的回响,有如急促鼓点,让人心慌。
临近清晨,林致远才醒转过来,看见正靠在椅背打盹的女儿,立刻忍住想要翻身的冲动,可是轻微的响声还是把林云从浅眠中惊醒。
“爸,你醒啦!”
“跟你说了,不要告诉孩子们,就不听!”林致远笑着埋怨刚进门的妻子,这一笑,只觉腹部有些疼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爸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林致远看着女儿,“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望着都看向自己的父母,林云故作轻松,“要你好好休养,还有,拜托妈妈多给做点好吃的!”
“我就说吧,还非得把孩子们都叫回来!”林致远看着妻子,“对了,你的暖壶呢,又拉在家里啦?”
“哎呀!”方心雯轻呼了一声,“看我这记性,又忘了拿回来了,里面还有墩给大妹的鸡汤呢!”说完,又急匆匆返回家。
林致远这才回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很严重?”
林云一愣,继而笑道:“爸,您可答应过我们,要等外孙女婿上门拜年,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林致远对着女儿淡淡的微笑:“大妹,Life is like a dream,好梦由来最易醒,醒了,也不要抱怨什么,接着做下一个就是了!”
林云心头一酸,又想起之前医生的话语:“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给你爸爸换个大医院吧,那样复杂的手术即便我们敢上手术台,也没那个胆量动手术刀!”
林致远低声唤着女儿:“大妹,先不要告诉小妹!”
林云已然不敢抬头,眼泪在眼眶里一直打转:是谁说的,爱总要附有条件。
在医院照顾了父亲三天,林云便被催促着回去。
下了火车,直奔“染柳烟浓”,大门外赫然挂着“结业”的牌子。
推开店门,正见好友靠着吧台发呆。
“绘彦!”
绘彦赶紧迎上前来:“叔叔好点了没有?”
“精神还不错!”多年的病痛造就一家人的乐观。
仔细端详好友的表情,并不戚苦,绘彦心底暗松了口气。
“怎么挂上牌子了,拆迁办这么快就来赶人了?”
“是啊,说是年底上级部门要来验收检查,所以,一切从速从快!”绘彦苦笑了声,“连最后一天营业,也没个好心情!”
“怎么了?”
“临时雇来的小妹不小心把咖啡洒到客人身上去了,结果那个女客非得要我们赔钱!”绘彦有些忿忿,“其实,都已经低三下四的跟她道歉了,衣服上也没留下咖啡渍……”
林云笑了笑:“看来那个女生把我们苏老板气的够呛!”
“有什么办法,好说话的女生越来越稀有!”绘彦亦笑,从柜台上拾起一本书,扬了扬,“看看,连她书中的女子都变得不可爱起来了!”
“那是因为可爱的男子越来越少的缘故!”没有善男,也就不会再有信女,人类进化趋势,世界大同。
“不说了不说了,不开心的事,说它作甚,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碗面!”
林云摇摇头:“我现在只想倒头大睡一场!”
“那赶紧去睡吧!”绘彦忙推着好友进房间。
柔软的床垫上,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莫怪古人说能吃能睡是福气,此刻的林云,食也无味,睡又不安,脑海中,好像有无数的画面飞过,却又好像一片空白。
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好友的声音:“林子林子,快点起来!”
林云习惯性的心一惊,费力的睁开双眼:“绘彦,什么事?”
“小真……小真她……”绘彦用力抚着胸口,才顺过气来,“小真她从单杠上失手坠落,现在学校的医院内!”
林云“腾”的坐起:“伤得很重么?”
绘彦摇头:“只擦破了块皮!”
真正严重的是,受外力冲击和惊吓造成的流产,林真被查出已怀孕近两月!
看着小妹一脸彷徨的表情,林云已不忍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拍拍她的后背。
身穿白袍的女医生在一旁连连摇头:“不要喝凉水,多给她吃点新鲜营养的食物,好好休养,最好不要盆浴,还有……短期内和异性不要有亲密接触!”
林真早已面红耳赤,呐呐不能语。
林云让小妹重新躺回床上,这才发现,走廊上那个颀长的身影,竟是杜子平!
“姐,是我找杜教授过来的,我怕被学校知道……”林真嚅嗫的说道。
“那个男生呢,他知道吗?”
“我找不到他!”林真已快要哭出声来,“手机也打不通,他的室友又总说他不在!”
林云在心底叹了一声,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有一副铁肩,小男生想逃避,让人心凉的正常。
“姐,从此我再也不相信爱情!”
林云微笑:“走出病房,还有大把好男儿,高矮胖瘦,任你搓扁揉圆!”
饶是心情沮丧,林真依然禁不住莞尔。
安抚完小妹睡下后,林云走出病房外,向杜子平道谢。
“年少不知事而已!”他笑,“好好安慰你妹妹,我已跟医生打好招呼,病历上会写是胃痛!”
“杜教授,谢谢!”
他又笑:“说来林真也算我的学生,教不严,师之惰,我现在不过是尽自己本分罢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杜教授!”林云连忙出声叫住他,“一会有时间么?”
他回头看了下她,摇头笑道:“不好意思,一会学校有个聚会!”
“那等杜教授有时间,我再请您吃顿饭吧!”
他含笑应承,临走之时,忽又转头:“下次叫我子平吧!”
“呃?”看着他的背影,林云有些怔愣,良久,回过神走返小妹的病床边。
晚间,绘彦亦赶来医院,两人一道将林真接回林云的住处。
看到床头的全家合照,林真忍不住问道:“姐,爸爸最近怎么样?”
没想到小妹会问这句,林云一怔:“挺好的,你就别担心了,先专心把身体养好!”
一听姐姐说完,林真的眼泪便扑簌簌的往下落,哭的差点岔过气去。
绘彦拿过一旁的纸巾,帮她拭去眼泪:“看看,一双小眼睛,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起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林真顿时破涕而笑。
林云铺好薄被:“小真,你先睡吧!”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刺激,林真一早便沉沉睡去。
林云走出房门,站在楼梯过道上的窗口前,这才敢长叹一声:“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这么……”
也不知想说什么,只觉脑袋中的细胞纤维盘根错节,千头万结。
绘彦回头看了一眼床铺上的林真,压低声音说道:“这话别让小真听到!”
长长的吐了口气,林云心道:罢罢罢,最坏,也不过如此!
两日后,“染柳烟浓”被拆,听着沉重的机器轰鸣,看着店内那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向日葵瞬间消失殆尽,绘彦的眼圈立时泛红。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她对着身后的林云轻声念道,“戏文里的唱词其实都是现实写照!”
林云将手勾住她臂弯,沉默不语。
明日去落园,不知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