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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门“哐”地一声被推开,殷哈奇象风一样刮了进来:“芝芝,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伤到腿了?”
      我的注意力全在那把高高举起的锤子上,哪有功夫理死喷嚏,另一方面仍在记恨刚刚受伤的时候这小子不知道在哪儿图凉快,不及时出现令我终于背上搅黄罗子宁的订婚礼的黑锅,所以我决定漠视他、漠视他。
      “我说你这小子这么些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老是不能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方式出现呢!没看到我老人家要给这她检查吗?出去!顺便去收款室把急诊室的修门钱给交上!”老头子叫出了我的心里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他顺眼了许多。
      殷哈奇不甘不愿地看了我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挺多观音兵啊!”老头子牙痛似地哼哼着。
      “可惜都是只能看不能吃啊。”我摇头惋惜,“您老年纪大了,那锤子是不是可以放下来了?您德高望重、义博云天,那回春的妙手拎着那么没技术含量的东西多掉份子不是……”
      “哗啦!”一声,老头子极潇洒地将一张片子甩到白色的灯箱上:“膝关节假体断裂,要重新置入,好吧,准备一下四十五分钟以后手术室见。”老头子锤子一放,大笔一挥,我就被推出去准备去了,都不容我抱拳交待一句“青山白水,后会有期。”
      唉,人年纪大了,气量就变小了,居然是意料中最坏的情况。图穷匕原来不仅需要足够的勇气,还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被推进手术室之前,一盏盏白惨惨的日光灯从我眼前晃过,我将手枕在脑后,好象又回到那些终日混迹于消毒水味道里的日子,曾经一度以为,我再也不会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原来,命中注定,就是被暗中做了激光记号,到时间一按开关,就成了百发百中的标靶——比如说我。
      老头子改不了的习惯,麻醉师奉旨帮我做了剂量最小的半麻,看看,他又在瞪我了,好吧,我需要更专业地描述:硬膜外麻醉。被人麻倒之后,双手被绑住,眼前的支架上蒙了一块绿色的厚布,什么都看不见,听到各种金属器具偶尔碰撞一下发出的“叮当”声,类似倒牙的酸麻感觉从头顶直贯尾椎骨。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自己耳朵从来不曾听到过这世界上任何的声音。再次鄙视小器的老头子。更让我心折的是,在手术后半段,我居然听到一个嘎崩脆的声音叫了起来:“BINGO!只用了四十分钟就缝合了!又创新记录了!”寒!在手术台上玩极品飞车?老头子,我们没完!
      刚被推出电梯,几个人影围了上来,我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地瞅了一眼八点钟方向,“这次的手费多少?”
      听到谭芯长舒了一口气:“没事了,人很清醒!”
      我摔的是腿,不是脑子吧?
      “我会负责的。”罗子宁说,听不出情绪来。
      “不用了,我听谭芯说了,是芝芝走得太快,妙雪闪避不及两个人才撞上的,医药费我们自己可以搞定。”殷哈奇拍拍罗子宁的肩,仿佛很有义气的模样,看得我心里有气,什么叫“我们”?我们两个从来经济独立,何况他现在的收入大部分拿去买衣服置装,剩下的少得可怜,连车都是殷叔在帮他养,“搞定”,还不是我自己搞定自己!
      “我说了,我会负责。”罗子宁声音仍然一点起伏也没有,却好象一股强劲的压力,压得我心口一滞。
      太累了,被推进单人病房时,也在意料之中,想到反正已经有人表示会负责了,所以心跳得正常得很。不过我仍来得及对谭芯说一句:“方士雄人不错,把你交给他我放心。”这才闭上眼睡死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病房的灯亮着,刚睁开眼,眼睛被一张小小桃型粉脸占得满满的,吓了一跳,那张脸也猛地往后一仰,似乎惊吓程度也不低。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才睡了不够两个小时。”她说着挥挥手,仿佛立刻挥掉一些让她不爽的东西。
      这个声音,我认得,就是在手术台上叫BINGO的那个!
      “我的手术是你做的?”我震惊地问,心里头诅咒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屠夫吃鱼梗骨,吃饭嚼砂……
      “不是,是陈教授做的,我做的助手。我叫陈秋月,是你住院期间的主治大夫。”
      我舒了一口气,同时向极有可能经已食物中毒的老头子降半旗致哀。
      被我一惊一乍的表情弄得有疑惑的小陈大夫转开眼睛说:“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而且因为罗先生极力主张,给您用了止痛泵,所以伤口不会怎么疼。”
      罗先生极力主张?太客气了吧,以老头子对麻药的态度,我极度怀疑他对“老人家”使用了暴力,当然,本人对必要时间的必要暴力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
      “你如果想咳嗽、打喷嚏都没有问题,不用担心会震动到伤口,手术过后六小时你就可以吃东西了,开始吃些面汤、粥之类的流食,你要尽量多喝水多吃东西,这样对伤口的复原更有好处,还有……”
      “还有我身上现在有两条管子,一条是导尿管,一条是引流管,导尿管两天内会拔除,引流管要两到三天,以后不能再睡软床,起床的时候要两只脚同时着地,膝盖不能抬得高过盆骨……”
      “呵呵,我知道,六年前你做过这种手术,不过时间久了,怕你不记得了。”小医生笑得很爽快,对我的态度不以为意。
      “你刚才在我脸上看什么?”我枕头上向左歪了歪头,以便可以跟她的脸保持一个更舒适的视距。
      “早听说过你,所以有点好奇你到底有什么特别。”陈秋月不以为意地耸肩。
      “那你看到什么了?”
      “你额头上有暗疮、眼角有眼屎、眼睑下边有白色油脂粒,这些说明你虚火上升而且肠胃有些消化不良。”陈秋月清脆地如数家珍,完全没有顾忌我渐渐垮下来的脸,仍在继续:
      “少吃些煎炸和辛辣的东西,做饭最好用橄榄油,洗脸的时候要……”
      “陈教授是你什么人?”我打断她问。
      “他是我爷爷,所以你也可以叫我小屠夫。”陈秋月答得坦荡,容不得人遐想。我只能说她那样一张脸太具欺骗性。
      “你不漂亮。”小屠夫完全遗传到乃祖的古怪EQ,其实,我还是认为,有时候太实再的话不是那么让人愉快的。
      “你很漂亮。”我也实话实说。
      “那又怎么样,又不能帮我多接几单疑难杂症。”陈秋月没戴医生帽,短短的头发愤怒地纠缠在头顶。私底下认为,这样的模样能有病人敢送上门来已属不易。老屠夫的染色体一定有极强的生命力的排他性。
      有人敲了敲门,我抬头望过去,见是罗子宁,我的头有点痛。我还没想好是痛骂他一顿累人累已,还是大哭着向他道歉搅了他的订婚礼。
      于是第一句话,我说:“老板,你至少得给我四个星期的带薪假。”
      小屠夫笑着看了看我们,点点头对我说:“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不待我从受宠若惊的强烈情绪中缓过劲来便施施然走了,甚至顺手为我关了病房门。当然我没忽略她经过罗子宁时那抹语意不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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