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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八张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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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袖扇既然点名要求了,穆云深只能亦步亦趋紧紧跟上他。
玉袖扇见穆云深跟来,便也没有出言为难她。给玉袖扇领路的宫侍好奇的看了穆云深一眼,又紧紧地跟着玉袖扇阿谀奉承起来。玉袖扇似乎是懒得搭理他,宫侍却也不觉得尴尬,只自说自话。
一时间除了宫侍谄媚的笑声,竟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穆云深本以为就这样安然无事的离开东宫,没想到还未走出东宫,北边竟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截住了他们。
穆云深有些茫然,只看到原本笑意盈盈的宫侍也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球,揉成灰,好让那些人儿注意不到自己。
玉袖扇也停住了他的脚步,盯着那些人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一丝轻蔑的,而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穆云深也抬头匆匆地看了一眼,来的是一群男人,衣裳华贵,环佩叮当。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穿着淡黄色的衣裳,衣服上绣着几杆劲竹,很是端庄雅致,让人看了便心生敬重。
玉袖扇随意地弯弯腰,便当做是行礼:“见过太女君。”
穆云深立刻肃然起敬,原来面前这人便是东宫里的男主人。
太女君对玉袖扇这无礼的举动似是不甚在意,略抬了抬手,“平身。”这两个字说的不缓不燥,却又稳妥至极。
果然是大家风范,穆云深心里对面前的太女君更加敬重了。
玉袖扇连谢礼都没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直起了身子。穆云深注意到,太女君身后的侍从脸色都不大好,唯独太女君,依旧温和的笑着。这种笑容,不会让人觉得谄媚或者刻意讨好,却也不会让人觉得生疏冷漠。
他语调轻浮,“袖扇伺候太女殿下很是辛苦,太女君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吩咐,那么在下就先告辞了。”说完,迈步就想离去。
穆云深一惊,悄悄往太女君方向看去,只见他身后的仆从,个个面有怒意,却都硬生生忍住,没有呵斥玉袖扇。太女君的脸上依然挂着淡笑,连抹韫意都没有。
真真儿好家教。
像是注意到了穆云深的眼光,太女君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听说殿下为了玉弟的安全,特意寻来了府上功夫最好的侍卫保护玉弟,便是这位?弟弟可要感念太女殿下对你的呵护,玉弟安然无恙,就是太女殿下心情舒悦,也算帮我们兄弟分担了。”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穆云深一眼,“侍卫大人辛苦了。”
太女君淡淡一笑,用眼色示意身后的仆从,便见他旁边的宫侍掏出一个黄色荷包,不由分说地便塞到穆云深手中。
穆云深哑然,那荷包沉甸甸的,可见分量不轻。
见穆云深有推脱之意,太子君微笑道:“你安心收下吧。”他又道,“我也不会让你白拿的,你如今收了我的礼,日后便要尽职尽责,若是疏忽职守,让玉弟身陷险境,我也是不饶你的。”
穆云深只能苦笑,再看那玉袖扇的脸色,已经大大的不妙。穆云深只觉得自己委实接了一块烫手山芋,这荷包还也不是,收也不是。
“天色也不早了。”太子君说道,“玉弟赶快回去吧,别耽误了时辰。"玉袖扇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随机面无表情地大步离去。
见他越走越急,人影越来越远,穆云深慌忙向太子君赔罪,追了上去。
东宫门口,马车上只有车夫在等候。玉袖扇飞快的上了车,见穆云深半晌没有动静,不耐烦的掀开帘子道,一双凤眼瞪着她,“你磨磨蹭蹭的在做些什么?”
穆云深这才恍然原来玉袖扇在邀请她上车。她跳上马车,见玉袖扇已经依靠在壁上,阖眼休息。他神情疲惫,像是累极了模样。
狭小的车厢里坐下了两个人,穆云深竟觉得分外拥挤起来。她掀起帘子,催促着马车夫。待马车缓缓使动,穆云深再退回到车厢中时,穆云深这才发觉玉袖扇已经换了一个姿势休息,他蜷起身子,占据了大半的车厢。
穆云深僵在马车里,一动也不动。看到玉袖扇好像真的睡熟了,这才缓下心,摩挲着刚才太子君递过来的荷包,静静思索了起来。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穆云深再也不会认为太子君像他表现的那样大度。世家子弟虽然很有教养,但是骨子里对下等人的轻蔑是掩盖不了的。太子君能面无表情的和玉袖扇这样的人称兄道弟,让穆云深立刻明白太子君的城府极深。
即使事实并非如此,这次的会面总归是不愉快的。
太子君塞给她的荷包,明晃晃的在给玉袖扇添堵,赤裸裸的挑拨。可是对穆云深而言,又哪有拒绝的立场,她不过是夹在二人的明争暗斗之间的一把刀,究竟刀尖指向谁,此刻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可高兴了吧?”倏地,玉袖扇开了口,他的眼睛在昏暗的马车中忽闪忽闪,“太子君向来出手阔绰,这些足够你买上许多小玩意,去哄你那个相好开心了。”
穆云深隐隐有点不快,她不喜欢玉袖扇用这种轻佻的语气来提起江濉溪。即使她与玉袖扇的恩怨,与江濉溪无关。
可是,玉袖扇这人偏偏不知趣,他笑了两声,像是看不出穆云深的不悦,“你那相好真是个美人,怎样?他的滋味你尝过没有?一定不错。”
穆云深不悦地瞪着他,“你别欺人太甚。”
听了穆云深的话,玉袖扇只是不屑地笑了笑,他刚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刚动了动身子,脸上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他又躺了回去。
他一句话也没说,十分安静。
穆云深注意到了这些个细节,可是她却没有多管闲事的雅兴。
何况,看玉袖扇的表情,也不像希望她多管闲事。
车子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才慢慢悠悠的来到了漪春阁。穆云深掀开帘子,见暮色沉沉。
送他回去后自己也应该回家了,穆云深在心里想。她回头,只见玉袖扇脸色苍白。见穆云深看着自己,玉袖扇缓缓抬起头,朝着穆云深露出一笑,这本因是个十分魅惑的笑容,带着挑逗。然而这个笑容配上他惨白的脸色,丝毫没有魅惑可言。
不知咋么的,穆云深突然觉得有一点心疼。因为她明白,玉袖扇的心里并不想笑。
漪春阁门口,早有许多小倌们,在那里等着他了。在这群小倌面前,玉袖扇是漪春阁的阁主,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玉袖扇眼睛往下一扫,推开穆云深,跳下车,身子晃了一晃。
穆云深伸出手来悄悄地扶了他一下。
见玉袖扇回来,这群小倌个个红着眼圈儿,那神情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
穆云深见他们这种神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个蓝衣男子匆忙上千搀着玉袖扇,这个男人是玉袖扇的近侍,名唤星竹。玉袖扇看见星竹的神色,训斥他,“我还没死呢,你哭个什么?”
星竹听了,也不争辩,只是那泪珠儿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哭的更凶了。
玉袖扇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只能干巴巴的安慰几句,也不见效。便岔开话题,“刚才跟我一起回来的侍卫呢?”
有小厮在一旁答道,“刚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玉袖扇正心烦意乱,听了小厮这样的回答,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无名之火。“谁许她走的?给我把她叫回来!”
小厮一愣的,不知道阁主为何发火。不过他很快就反映过来,连忙招呼着马夫,赶紧快马加鞭把人叫回来。
穆云深其实也没走多远,便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她回头一看,正是刚才的车夫,她气喘吁吁,“穆大人快别走了,阁主找你呢!”
穆云深正打算回家,听见玉袖扇找她,便跟着车夫,又回到了漪春阁。
仆从们把穆云深引到玉袖扇歇息院落里,院落外有两颗梅树,这个时候梅花已经谢了,但是梅树上依旧火红一片。
穆云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便明白了。这梅树上的,却不是真的梅花,而是用绢布做的假花。
穆云深刚对玉袖扇有一点改观,看到这满树假花,心里那一点好感的火苗有噗的一声熄灭了。
小厮为穆云深介绍,“这边是阁主住的梅园了。”他又指了指里面那座灯火通明的屋子,“阁主现在就在里面。”
玉袖扇住的地方现在热闹的很,穆云深见里面熙熙攘攘,看来屋子里有不少人。她不好直接推门就进,引路的小厮又早早的溜之大吉,只能在外面扯着嗓子在院子外面喊道:“阁主还有什么事吗?”
屋子里顿时没了声响,只听到铜盆落地的声响,紧接着一群小倌便仓惶的从玉袖扇的屋子里离开。屋里传来玉袖扇的声音,“穆大人就是这样当差的?真是好大的官架子。”
穆云山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情惹得玉袖扇发作,只能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玉袖扇又说道:“穆大人,太女殿下是嘱咐你要好好地保护我,不受伤害吧。如今,你就是这样保护的?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回家享受?”
穆云深只觉得莫名其妙,按理来说,漪春阁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更何况,穆云深觉得,玉袖扇并不是一个很把太女殿下的话放在心上的一个人,也不是一个很在乎生死的人。
难道,竟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无论如何,这也没有玉袖扇接下来的话更加让穆云深感到惊讶。
玉袖扇嘱咐道:“星竹,在我旁边的院子里安排一个房间给穆大人安排一个房间。”
穆云深脸色沉了沉,“阁主,这是为何?”
玉袖扇回答的理所应当,“既然你要保护我,自然应该住的离我近些才是。”
穆云深脸色黑了几分,“玉阁主,你这样的安排,恐怕有些不妥当吧。”
玉袖扇似乎一点都无所谓,他慢悠悠说道,“穆大人,你难道忘了太女殿下所说的话了么?太女殿下可是要你照顾我的安慰,而你却玩忽职守……”
太女殿下嘱托的照料会让自己在夜晚也去玉袖扇的住所么?穆云深简直抓狂。
玉袖扇轻轻一笑,似乎看穿了穆云深所想,“当然,如果穆大人觉得我此举不妥的话,不如去问一问太女殿下好了。”
谁敢去问太女殿下?穆云深气结。
但是这便意味着她,必须呆在玉袖扇这里——直到他厌烦了这种无聊的把戏。她只能无奈的选择服从。
穆云深无奈:“我的家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你需要现在就派一个人去通知他们。”
玉袖扇意外的配合,“好。”
听说今日太女殿下特别宣召了穆云深,江濉溪和江思齐一早便来到了穆云深居住的宅子里等好消息。这种事情向来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想着木老大在太女殿下这里沉寂了这么久,太女殿下终于慧眼识珠,其他人也由衷的为穆云深感到高兴。今天训练一结束,赵六她们几个便拎着备好的酒肉,她们要为穆老大庆祝,也想听穆老大说说,当今太女殿下也就是未来的国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众人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外面阵阵敲门声。怀素连忙赶过去开门,却怔在了门口。
门外,有一个浑身散发脂粉香气的男人。这个男人看到怀素,笑问,“你是江公子吗?”
众人还不明就里,以为是穆云深回来了,都开心的出来迎接。他们见到男人,却也都齐齐愣住。
赵六挠挠脑袋,心里泛起了嘀咕:他怎么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些面熟?
那男人见了众人,福身见礼,“奴叫蓝衣,和各位大人在漪春阁里见过的。”
他这样一说,赵六立刻想了起来,这不是当初叫陪酒的那个小倌么。怎么今天他来了这里?
赵六小心的看了一眼江濉溪,果然,他的脸色已经不大好了。
蓝衣似乎没有注意到江濉溪的异常,只是继续说道:“我们阁主嘱咐我过来捎个口信,这几天穆大人都在我们漪春阁过夜,有我们漪春阁的人伺候着,穆大人就不回家了。”说完,他又福了福身子,“话已经带到,那奴家就告辞了。”
说完,竟是又上了马车,径自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不知道漪春阁是何地的怀素,此刻也懂了那男子的言外之意。
赵六苦着脸,那男人的话好像平地里的炸雷一般,她又小心觑了觑江濉溪的神色,心想:穆老大,你这后院恐怕要是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