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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夏至 ...

  •   皇室结亲容家似乎是众望所归,消息在都城传播的极快,皇帝年少而容浅貌美,是传说里才能得一见的神仙眷属。
      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家家户户都挂起了水红色的围帐,上绣着鸳鸯戏水,远望过去有如被翻红浪,从里到外透着喜庆。
      婚期一天更比一天近了,街头巷尾的红色在容慕之眼里却是艳到了极至的一种妖,有血气泛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莫名奇妙的笑容。他转过身正想往回走,忽然一匹快马从街头跃过,在密集的人群中竟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正中间,马上下来一个人,随手将缰绳甩到了马背上,拦住了容慕之:“正找你。”
      这人虽然穿一身劲装,却是贵极的紫色,衣摆上绣着鹤衔灵芝,竟然是当朝一品大员越海川。
      容慕之看了他一眼说:“我是闲职,不当差的,找我也没有用。”
      越海川一笑,剑眉飞扬,星目中透着一股倨傲之意:“自然不是什么正事,不然也不会找到你头上,是皇上叫你过去。”
      虽然是钦点的七品御笔,容慕之却连一个字都不认识,因此也没少让朝廷里的官员说闲话。他平日里并不当值,只在皇上叫的时候,才肯往宫去转一转。
      许多时日不曾踏入,禁宫里却跟两个月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似乎几十年,千百年也没有什么变化似的。
      往里去书房布置的十分素雅,显然主人也是个不喜欢张扬的人。
      容慕之在门前站定,叫了一声皇上,窗前那人回过头来,竟是丰神俊秀的一副好相貌,微微笑了笑说:“来的正好,朕这里有一封信。”
      他将信递给容慕之:“朕给你开的书目,可曾好好读了么?”
      “没有,看不太懂。”
      皇帝一笑,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读书也不是件大事,但难免会落人口舌,前些日子没少人告你的状,朕问你,在永林王府又闯了什么祸事出来?”
      送信的事不过是个契机,敲打他却是真的,容慕之淡淡地说:“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去理他们。”
      皇帝说:“他们与你的身份不同。”
      容慕之回望他:“哪里不同?”
      “你说呢?”皇帝向他微笑。那淡定平和的笑藏在浓重的黑眸里,似乎别有一番深意。
      容慕之一转念也就明白了,然而这个与众不同却是他心头的隐痛,信攥在手里渐渐成了一团。信自然是带给容浅的,就是太普通的纸皮信封,从外面看上去黑漆漆一片,猜不透内里的玄机。
      不同的身份……荣华富贵……万人之上……
      终究不过是一人之下。
      何况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处。
      路过护城河的时候,他随手一扬,那信就如同落花般的,飘飘然落在了水里。
      容府是里外两间大院,容慕之的住处与府宅相隔,穿过那院落的时候,见容浅蹲在后花园的水池边,用筛子捡出落花,一朵朵的铺在锦帕上。忽儿抬起了头来,向容慕之微微一笑:“皇上传你过去了?”
      “是。”
      容浅纤长的指尖映着那残花,越发透出正青春的鲜艳,不经意似的问:“有什么事么?”
      “他让我给你带一封信。”
      “哦?”她面不露喜色,淡淡地问,“信呢?”
      “在护城河里。”
      容浅一呆:“护城河。”
      “没拿的紧,不小心就掉进河里了。”
      容浅呆了许久,却不知道是该骂他还是该笑:“小慕,你……唉……你呀……”
      自小她是不认识这个弟弟的,听旁人说才知道,偶尔一天追着小鸟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子,往那小院里去,藤箩枝蔓都与她所见过的那些树木完全不一样,那小院里的天也是一种异样的蓝色,推开门,见一个人伏在桌子上咳嗽。她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弟弟,原来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小慕小慕,这个任性的,骄傲的,美丽的少年,其他人眼中的妖孽之辈,竟然会是她的弟弟,每次望着他的脸,容浅都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算了……”她低下头去一笑,自从那次春夜里一别,皇上已经多少时日没有消息了,如今三月春雨的天气都已经过去了,赤裸裸的太阳下面,总让人心慌。
      忽然她觉得胸口烦闷作呕,收拾了花筛,想回屋里去,那香气在身边却一阵阵的扰人,终于没到门口就呕了出来,容浅是通医理的人,前因后果细细寻思,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这该要怎么办,她呆呆地扶着墙壁,那绯红色的花纹一片片活跃起来,仿佛要扑到脸上,她有些害怕,却又融着一丝丝的喜跃。
      然而细算日子,大婚是在五个月以后,到那时候,她身形已经露出了痕迹,一定会留人笑柄的。她定了定神,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等那难受的感觉过去了,想给皇上回封信,提起笔来,终于是觉得不妥。
      此事能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万万不能落在纸笔上。
      该怎么办?
      容浅寻思了许久,望着那日头一点点落下去了,微一咬牙,打定了主义。
      按祖宗例,定下婚期的男女见面是有忌讳的,但容浅如今也顾不了那许多,换了件深色的长裙,到底是怕人认出来,又戴上面纱,悄悄从后门溜出去,直奔了禁宫而去。
      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容浅心里却七上八下,要怎么开口,怎么样提起那一夜深情呢?怎么样才能上皇上知道,婚事必须提前,否则史官在编年册上写一笔风流事,足够人从古笑到万年之后。这事如同火中的栗子,明明甜美,却又隐藏着重重的危机。
      容浅从后门进宫,小黄门自然要拦住她,她拿了皇帝的手印,一晃而过,往里走,有宫女已经认得她,吃了一惊,试探着叫她:“这可不是容小姐?”
      容浅微微颔首:“是皇上叫我来的。”
      宫女即便疑心,也不敢阻拦:“我带小姐去吧。”
      “那烦劳你。”
      穿过了御花园,再往里走是好深的一片宅子,重重叠叠,正中一间大殿,没到黄昏,不到下门的时候,大敞四开着,只见两个人端坐在殿中下棋。
      另外一个人容浅也是认得的,是朝中以荒唐□□出名的永林王爷,当初他曾向容家求过亲,被容浅一口拒绝,出了这样的事情,更要背着他。容浅让宫女请皇上移步,只见她走到跟前,低语了几句,皇上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等了一会儿,皇帝缓步走出来,高贵稳重,纹丝不乱:“朕的信,你没有收到吧。”
      容浅轻声说:“没有……皇上,我……”她欲言又止,眼前这位皇上,与那雨夜里风流温柔的情人全不相似,让她没有办法说出口,“您那天晚上……”
      “怎么了?浅浅,你有什么心事么?”
      他还是他,那么温柔的,容浅鼓起了勇气:“就是那天下雨的晚上,小慕回来晚了,有许多官员还参他……”
      皇帝微微一笑:“都是闲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朕点他两句也是为了他好,日后他是国戚,自然要处处检点……”
      容浅想说的哪是这些:“那天晚上皇上你……”
      “朕可不会去。”皇帝微笑,“你放心,永林胡闹,带不坏朕,那天晚上越海川陪我下了一夜的棋,他被大雨淋在了宫里,回不去了……”
      “下棋?”容浅心头一惊,脸上的神色也变了。
      “是啊。”皇帝见她脸色不好看,淡淡地说,“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
      下了一夜的棋,那如何又能到她房里来?
      容浅惊骇欲绝,呆呆地看着皇帝,也不知道那件事该不该说。如果说出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他是不想认么?还是说,其中另外有隐情?
      皇帝心下不快,终究是不忍心斥责她,放缓了声音说:“你往后是一国之母,统领三千后宫,这点事都容不下,朕这个皇帝未免辛苦了。”
      这是很重的话了,容浅往后退了两步,他与她一见定情,从来都是以礼相待的,他从未对她摆过脸色,也从没有过皇帝的架子,那么纵容而客气的,只有那一夜,他来的热情如火,反反复复的念着和她从前的往事,难道他都忘记了吗?还根本就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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