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故事》田可心

7、7

　　那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叶千含一直是韩若非身边最特别的存在。
　　虽然没有觉得爱上她，可他有时候也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她身边最特别的存在？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每天在一起做同一件事情，两个人有了许多只有彼此才知道的话题，只有对方才无需解释只要一个眼神交汇就能明白的笑点，每天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有那么那么强烈的感觉，她是他的她，他是她的他。

　　有一次一起吃早餐的时候，他的手机有短信进来。他点开的时候，她正好端着豆浆过来坐下。明明知道她不是会偷窥别人隐私的人，他还是本能地觉得她看到了。
　　也许是心虚。
　　短信的内容很暧昧：“感冒了，很难受，鼻子红红眼睛红红，说话鼻音很重，像是总在哭一样。我看天气预报，上海也在下雨降温，多穿衣服，晚上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他抬起头，忙不迭地向她解释：“上次去西安赛区比赛的时候遇到这个女生，好像对我有意思，我对她可没什么想法。”

　　叶千含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机，笑了一下。
　　没有露齿，是清浅温和点到为止的微笑，礼貌地表示了解。

　　明明很可能是不明所以和无所谓的表现，他心里却莫名欢喜，觉得她大气而体谅。

　　临近期末的时候，演讲比赛终于结束，韩若非闯过初赛复赛和决赛，经过层层PK，最终夺冠。
　　领奖的时候，他牵着叶千含的手一起上去，两个人那么自然地拥抱在一起。
　　主持人八卦地问：“这是你女朋友吗？”
　　他心里想的是，抱着她的感觉真好……
　　嘴上回答：“不是，是比女朋友更重要的人！”

　　下面传来一片尖叫，主持人一时都接不上话了，只好迅速转几句场面话带过去。
　　下来之后韩若非才反应过来：比女朋友更重要的人？难道是老婆？

　　难堪而抱歉地偷眼看了看旁边的叶千含，她表情淡然，波澜不惊。
　　那时候还不够了解她，一时为她的不为所动而略感失落，一时又为她的没有意见而莫名窃喜。
　　后来才知道，她就是这样的，哪怕内心已经惊涛骇浪，表面上也平静无波。

　　真正确定爱上她，是在暑假。

　　那时，暑假开始大约有一周吧？在学校里碰到，韩若非才知道叶千含也报了新东方的托福班。
　　两个人都有点遗憾，早知道都有这个打算，就一起去报名了。现在不是一个班没法一起去，上课也独坐无聊，上到午后常常打瞌睡。
　　一起准备演讲比赛朝朝暮暮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没聊到这个打算呢？
　　是不够默契，还是当时话题太多没有轮到？
　　无论如何，他觉得又找到了一个和她的共同点，却不知道她暑假不回家，是为了躲着她的男朋友。

　　董辰在四川上大学，叶千含暑假留在上海不回家，他就没办法，想要找个也在上海的男同学借住在人家宿舍，却发现问了一圈，合适的人所在的学校暑假都不让留宿。
　　董辰在电话里无奈苦笑：“你下次再有这种打算，提前点告诉我，我好攒钱去住旅馆陪你，或者找那种短期出租屋什么的。”
　　叶千含事先给自己未来的不通知留足了余地：“计划赶不上变化，很多事情都是提前没法知道的。”

　　那天没有课，睡午觉起来，韩若非打算去打球。
　　在女生宿舍附近，他看见了叶千含。

　　叶千含好像也是刚睡午觉起来，整个人有点懒洋洋似的，而就是这么点恰到好处的懒劲儿，给气质本来偏冷的她添了几分温暖的居家随性和趣致。
　　更让她显得是一个女人，而不是女孩，或女生。
　　她好像是要去买东西，手上只拿了一只钱包。她身上穿着简简单单的条纹T恤配很短的运动短裤——短得恰到好处，没有任何淫靡的感觉，只像是个纯洁无瑕因而无可顾忌的……——韩若非夸张地想到了天使这个词，可直觉如此，没有别的词可以替代。
　　她趿着双略大的夹脚拖鞋，没有赘肉的小腿笔直，脚踝以下更显得骨骼清巧。夏天似乎让她瘦了一点，但是运动短裤下的臀部紧致微翘，是从小保持良好体态和出众气质才能养成的随随便便一个最普通放松的姿势都不失美好的曼妙身姿。
　　她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绺不听话的散发微弯地披落，那样娇憨而妩媚。她的刘海有些长了，斜斜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她站在那里跟一个女同学说话，不时用纤长的手指将刘海整个扒到另一边去。她的头发有些地方挑染成不太明显的暗黄色，夏天里的皮肤也比以前黧黑了一层，使得她身上的颜色对比并不明晰，像是刻意要将黑白分明时太过引人注目的美丽藏起来似的。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清新又自然，却又低调得只有喜欢她的人才会注意得到，所谓的赏心悦目，就是这样。
　　她没有美若天仙的脸蛋，可是你一定见过这种女孩，说不上有多美，可你就是喜欢看着她，觉得她好看，看着就舒服，只要看着她，更美的美女都无法吸引你的心神。而她就是这样的。此时她双颊微微含笑，侧影鼻子尖尖，只需要一点点表情就会明显现出的狭长酒窝将她的侧脸又缩得清瘦了一号，眼神还是淡淡的，但异常柔和，像任一个童年夏日午后穿过浓浓树荫的阳光，像后来令都市白领们心水不已的无印良品家居品牌，那样简单又舒适的一个女子。

　　韩若非并没有停下来，他只是放缓了脚步。可即使放得再慢，走过去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好似踏入了一生。

　　托福班结束之后，暑假还有一个月多一点。韩若非接到系里的通知，校史馆准备招几名优秀的英语系学生培训，有外宾的时候做讲解和翻译。
　　刚刚获得全国大学生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的韩若非自然是免试入选。
　　他立刻说：“叶千含也应该参加。我的演讲稿都是她写的，她只会比我更强。”
　　老师也不含糊：“好啊，那你通知她吧。”

　　自从演讲比赛结束，再打电话给她似乎已没有充分理由，此时韩若非很激动地揣着一个官方的指令打电话给叶千含，接电话的是叶千含的室友：“韩若非吧？千含回家了。”
　　韩若非心里一凉：“啊？她不是说她这个暑假要准备托福不回家吗？”
　　“本来是说不回家的，但是前几天她男朋友来接她，她就回去了。”
　　“她有男朋友？”韩若非听见自己的心冻成冰块坠向无底深渊。
　　“是啊，她男朋友是她高中同学，可恋妻了，每次开学都要亲自送来，什么国庆长假五一长假必定跑来看她，从四川耶！电话来信各种礼物更是从来没断过，我们都说就这样的，她暑假不回家他怎么肯哦！”

　　韩若非挂上电话，摸摸胸口，想起一句歌词。
　　爱给了你，你给了谁？
　　那颗心要是再也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
　　Cindy去找Johnny签年假单，表情心碎地回来。
　　诸葛第一个发现，不由好奇。因为花痴Cindy每次去找Johnny签字都会越发花痴地回来，然后复读她那句恶心的“Johnny哥哥签字的时候好sexy哦，让我感觉他就是我的君王、我的主上、我的主宰一样！”。
　　他于是问：“怎么了？难道你的Johnny哥哥没给你签字？”
　　Cindy捧着心口，泫然欲涕：“他没给我签字都比这好，他一辈子都不批我年假单都比这好……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Johnny居然有小三儿！”

　　几个人同时停止工作，齐刷刷抬起头来看她。

　　“我刚才在他办公室门口听到他打电话，他说：‘今天晚上不行，今天我老婆生日，我得陪她。’”
　　Jenny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呀？也许是工作上的应酬呢。”
　　Cindy急了：“我还没说完呢！他接下来又说：‘好了好了，你要的手链我明天买给你，晚饭也陪你，可以了吧？’”

　　大家倒吸一口冷气。

　　Cindy满意地看看大家的表情，又恢复了心碎状：“这年头啊，到底还让不让人相信爱情了？”
　　张逸然耸耸肩：“正常。成功男士，自身条件又好，身边诱惑能不多吗？”
　　Cindy愤愤不平：“那怎么不在我们公司找啊？公司里这么多美女，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满足一下我们这些小花痴嘛！”
　　几个人齐齐笑喷：“你到底是鄙视人家找小三儿还是自恨没当上小三儿啊！”
　　诸葛道：“还肥水不流外人田呢，怎么不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叶千含说：“就是不能在公司找啊，否则哪还会有人花痴他？”

　　Cindy看了看叶千含，突然说：“千含，要不你去劝劝他吧，别找小三儿了，找小三儿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叶千含莫名其妙：“我凭什么去劝他？”
　　Jenny倒也同意Cindy：“对哦，老大的屁股谁敢摸？就千含说话他向来都听。”
　　叶千含转回去对着电脑：“你们还真了解我！就算是工作上，我也从不多管闲事。”

　　Cindy他们还在讨论这个小三儿到底会是个什么狐媚模样、难道比Johnny那个小他8岁的老婆还要年轻、难不成是他们经手的某个学生，叶千含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叶千含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提醒道：“Johnny电话，你们先消停点儿啊。”
　　诸葛最怕事：“难道他听见了？！”

　　叶千含在一片死寂中拿起话筒，立刻听到Johnny的声音：“我刚转给你的邮件，你看一下，然后来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