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故事》田可心

6、6

　　第二天中午，叶千含和张逸然一起去吃午饭，吃完饭后到附近商场的ZARA逛逛，这是她们喜欢的消食方式。
　　只是这天，向来话就不多的叶千含更加沉默。
　　她的脑子里一直在回响着张逸然那句话。
　　世界上总有更漂亮的女人，关键是你就是被这个人迷住了。

　　董辰当年就常说，他就是被叶千含迷住了。

　　其实叶千含从来也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女孩。诸葛就唠唠叨叨说过她好几次：“女人啊，一定要好好保养好好美容，你看你，该每天化点妆了，稍微打扮一下会好很多，下了班出去social social，是不是？烫个卷发会比直发要有韵味得多——哎，今天这双新鞋子挺好看的，首饰嘛可以天天戴，你看像今天就很亮眼，我从上班到现在就一直忍不住老看你……”
　　每次叶千含都气定神闲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女人某天换了衣服鞋子发型首饰，连自己老公都不会发现，你这么观察入微敏感细致，还敢说自己不是gay？”
　　诸葛委屈地嚷嚷：“我家里有老婆！”
　　叶千含不留情面地说：“你那所谓的老婆如果真存在的话，要么是你的partner，要么是跟你互为挡箭牌的les。”

　　其实叶千含素颜的时候并没有诸葛所说的那么不堪。她来睿领两年，去年和今年的申请成功学生经验分享会上，有好几个Johnny的学生都特别提到了当初是冲着她才选择的睿领。其中有一个女生说，她们一家都是外貌协会成员，当时比来比去，就觉得叶老师最让人舒服，他们向来喜欢和长得漂亮的人打交道，因为相由心生，长相漂亮给人的感觉也漂亮的人，怎么都不会错；还有一个男生说是被叶老师的优雅所吸引，这样的女性一定很有智慧，让她做case绝对放心。
　　只是31岁的叶千含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了，再加上工作压力大，皮肤脸色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北上广深的高端写字楼里美女云集，不乏年轻且精于化装术的，叶千含夹杂在她们中间，难免就泯然众人。年纪小的时候，我们往往以为一个人的漂亮程度主要由五官决定，后来才知道，原来皮肤可能更重要。
　　董辰第一次见到叶千含的时候，就是阴差阳错地有一个让他为她所惊艳的契机，恰恰与皮肤相关。
　　所以说缘分让人无处可逃，孽缘似乎尤为如此。

　　高一入学的第一天是在暑假里，新生要军训，比其他年级的学生提早了半个月开学。
　　董辰因为从小习字画，被老师钦点到黑板上写欢迎辞。
　　他转身换粉笔颜色的时候，忽觉眼角余光一闪，被什么很亮眼的东西扎了一下的感觉。
　　抬眼望去，窗外走廊上走来一个女孩，映着八月早晨阳光的脸庞皎洁鲜艳，如同月亮一样，仿佛笼着一圈柔柔的圣光。干干净净恰到好处的秀气五官，正在和并肩的女生说着什么，明亮的眼睛和颜色娇嫩的嘴角有隐隐的笑意。
　　她进了他的教室，令他欣喜若狂。

　　其实近距离看她，他马上发现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美，或许是最初一刻的光影给了她如同艺术摄影般的效果。可她到底是个好看的女孩，而且最开始的怦然一动一旦在少年青春勃发的心里埋下，就如同一颗倔强的种子，很快就爆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对她的好感一发不可收拾地生长。
　　也许还没有那么快就到达喜欢甚或深爱的地步，可是命运一旦搭上缘分的车轮，就会速度失控地推波助澜。

　　军训结束之后，学校因为某种考虑，重新调配了几个学生，叶千含和董辰被一并改分到另一个班。
　　就是后来那个深喜叶千含的班主任所带的班。

　　这年清明节的聚会后，班主任感慨万千地发了一篇长长的朋友圈，回忆当年带过的这个最优秀的班级，那些同学当时是怎样的，现在又是如何地各有成就和归宿。提及当年，她还特意写道：“……于是叶千含和董辰被分过来了……”
　　看到自己的名字单单和董辰挨在一起，叶千含只觉如芒在背。
　　班主任那篇朋友圈发了两天之后的那天早上，叶千含起来看到班主任老早就在群里说话，盛赞董辰“现在又帅又壮，不像当年，瘦得像棵没长开的豆芽菜”。
　　叶千含心里一沉。看样子班主任和董辰是互加了微信好友，班主任才看到了他的照片吧。
　　那么他会不会也去翻看班主任的朋友圈，然后看到他们俩的名字如此刺眼地被并列在一起？

　　其实他假如没有忘记她不肯放过她，又岂需别人提醒？可她就是担心，连这不必要的多余提醒，最好也不要有。

　　而回到叶千含14岁、董辰16岁的当时，发现自己偏偏和这个颇有好感的女生一起转班，董辰怎么也没有办法不觉得这是他们俩缘分的证明。
　　从此更加做不到不去注意她，时时刻刻捕捉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任由那最初的单纯好感如同野生藤蔓一般肆意攀爬延伸。

　　真正确定非这个女孩不可，是在十月份的一个下午。
　　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别人都是月亮惹的祸，对于叶千含，则都是太阳惹的祸。

　　那天下午自习课的时候，董辰又被班主任召去写板报。
　　写完板报，董辰径直跑去旁边大学的田径场。马上就要开运动会了，好些班级都利用自习课时间，借用大学的田径场操练入场式。
　　刚走进田径场，他就看见他们班的队伍隔着足球场的绿茵，整整齐齐地站在另一边。队列外站着两个没有穿统一白色T恤的人，一个是体育委员，一个是班长叶千含。
　　叶千含年龄偏小，还没到15岁，但是发育得很好，身段高挑匀婷，并不过分地瘦。她穿着一件粉色的T恤，下身是宽松的米色休闲运动裤，是只有腿修长且挺直的女孩才能穿出的自信效果。她扎着长长的马尾辫，在队列旁缓缓来去，不时说着什么，举手投足间是一种简洁的自然舒服，而他立刻可以想象到她在指挥大家时说的话，干脆果断，率性妥帖的酷，让人心甘情愿地无法拒绝，如她一贯以来的风格。
　　体育委员也是女生，从小练跳高的，身形更是流畅舒展，两个漂亮女孩在一起有商有量互相配合，是太过赏心悦目的风景。
　　正因为叶千含的身边也是个漂亮女生，才让那幅画面那样完美。
　　正因为叶千含的身边也是个漂亮女生，才让董辰深深体会到什么叫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那一种。

　　——旁边有人吱吱轻笑，叶千含回过神来。
　　张逸然从试衣间里出来，问叶千含怎么样。
　　叶千含上下审视一番，点点头：“简约大方，蛮符合你风格的，而且上下班都能穿。”
　　张逸然爽快拍板：“我放在公司穿好了。”

　　两个轻笑的女孩一看就是中学生，叶千含瞟她们一眼，想起最近朋友圈里颇流行的那个帖子。
　　中国的中学生是最丑的。
　　不是绝对的丑，而是相对于自己的整个生命，是比较丑的一个阶段。
　　如此说来，董辰爱上的是最丑时的她，怎么都比后来的韩若非更感人吧？

　　可是没办法，爱情不是感动，人不是谁更让自己感动就更爱谁的。
　　其实平心而论，董辰爱上她的过程，也不见得不比韩若非美好。
　　可惜她也没有办法仅凭谁爱上她的情节更动人，就更爱谁。

　　韩若非爱上叶千含所花费的时间比董辰要长。大一下学期，他们俩已经同班了一个多学期，一起准备演讲比赛的时候，他还没有爱上她。
　　确切地说，是他在准备演讲比赛，而她是遵照老师的安排帮助他。
　　她的文章写得好，他的演讲稿就是她写的。

　　那段时间他们俩总是在一起，不上课的时候，就练习演讲，他讲，她听，提提建议，根据现场效果再改讲稿。
　　韩若非每次一想到叶千含，脑子里就冒出两个字：才女。
　　最开始的时候，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后来渐渐的，这个词就有了内容。
　　越来越丰富的内容。

　　大多数所谓的才子才女是很张扬的，你跟他讨论一件事，他一定要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就算不能和你不同，也至少要比你更深广，直到将你挫败为止。
　　叶千含非常安静。你跟她说什么想法，她都不会有太明显的反应，让你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也会为她的无动于衷而略感不安。
　　但是隔天再看她改过的讲稿，竟然比你想要的还要切中要害，还要一语中的。
　　见过叶千含，韩若非才知道什么叫内秀，什么叫灵性，什么叫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