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故事》田可心

5、5

　　第二天，60分客户又上门来闹的时候，睿领的应对方案同时开始执行。

　　平常敞开做生意的大门紧闭，从保安公司请来的数名保安在门口客客气气陪着这群人，别的客户进出时由睿领的员工引领。60分客户打出的“骗子公司，无良中介，还我血汗钱”的横幅下，立起睿领连夜赶制的大幅海报，海报上是叶千含写的事实陈述。以前大家只见过她写的英文申请文书，这是第一次见到她的中文文章，原来也是如此漂亮——语气冷静，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措辞间还带几分浑然天成流畅自如的冷幽默，要有多么底气十足的大气坦然才能有这样神来的诙谐！配图是学生的成绩单、录取通知书、合同、以及教育部官网上该校名字的截图，恢恢昭昭，占尽了公理。
　　60分客户原本看死了B2C公司最怕砸场子，没想到自己倒贴着给他们做了个免费广告。所有客户走到门口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海报上的叙述，再听闹事者的控诉，其实说的是一回事，只是全然扭曲诋毁罢了，顿时心中了然。一般人呵呵笑几声，轻蔑地瞥他们几眼，不再理会他们口沫横飞的游说；多事的也会过去跟他们理论，问问劝劝再批评一番，有几个客户最后还因为谈不拢而跟他们吵起来，俨然成了睿领的义务调解员。
　　睿领从业这么多年，向来走的是高贵冷艳的路子，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而且这桩八卦往外一传，平常相对清闲的工作日都迎来许多客户上门瞧热闹，成了不少单子，公司上下团结一致，喜笑颜开，每天光八卦这事儿都让员工们瞌睡也打不起来了，提高工作效率的同时，也顺便做了一场无形的企业文化建设。

　　60分客户在坚持了三天之后，终于明白自己不但实现不了初衷，还反令仇者称快为仇者作嫁，第四天便不再出现，转战工商局和消费者协会去了。合伙人们拍手喝彩：“他告上法庭最好，就怕他不去呢！”

　　公司发了群邮通报表扬叶千含和市场部，分析了这是何等成功的一起危机公关，号召大家都好好学习。虽说防范最重要，但打开门做生意，各种状况总难以避免，能够处理好麻烦的能力不可或缺。最开心的还是Johnny，当即决定晚上团队建设，大家吃喝玩乐随便点，团建费不够就他请客。

　　地方最后是诸葛建议的，去吃团购还人均消费700的牛排。其余几个人都表示不忍心，Johnny却痛快拍板，顿时又让Cindy对着他的背影眼冒了一圈星星：“好大气哦！好大男人哦！”
　　Jenny白了她一眼：“就知道YY老大，老大已经结婚了，老婆比你年轻比你美，死了这条心吧啊！”
　　Cindy一眼白回去：“那又怎么样？不影响我YY啊！我还YY都教授呢，老大跟我总比都教授跟我的可能性大一点吧？”

　　诸葛“噗”的一下喷了。

　　选校顾问张逸然问：“对了，老大本科到底是哪个学校的呀？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Cindy很惆怅：“不知道啊！老大的简历咱也看过，后面的工作经历太多了写不下，学历就只写了南加大的硕士……”

　　说起来，Johnny这个老大自有老大的威严。他虽然只会对直系下属红脸，事实上就算是对直系下属他也很少发脾气，大多数时候还是个笑容温和的谦谦君子。也不是说觉得他笑里藏刀或是怎样，可大家就是不敢对他太随便。即便是在一起说说笑笑，说笑的内容好像也是事先准备好、肚子里彩排好的一样，不可能像对一般同事那样口无遮拦张嘴就来。职场上混久了，大家都有这样的直觉，哪个领导是可以偶尔欺负着玩玩的，哪个领导是不能靠得太近的，都心里有数，所以Johnny的本科学校这种事情，他从不主动提起，也就没人敢当面去问——也许人家本科学校太挫不愿意透露，也许人家本科学校很牛但是为人低调觉得没必要提起，谁知道呢？而越是不问就越怕是什么不好提的隐私，问出来就摸了老虎屁股。

　　叶千含又来充当谈话终结者：“硕士都读了，还这么多年工作经验，本科还重要吗？再说了，Johnny本科是英语专业，标准的文科男。你们都是文科生，回头看看以前身边的男生有几个你们看得上眼的？所以呀，YY一下已经成功的他就好了，翻出以前那个小豆丁你们也不会真有兴趣。”
　　诸葛坚决站在团队女英雄叶千含的一边：“就是！”
　　叶千含抛给他一句：“包括你——以前你们系的男生有几个你看得上眼的？”

　　大家哗的一下笑倒，诸葛委屈而愤愤：“叶千含你不毒舌会死啊？”
　　Jenny趁机报复：“对你，女同胞们都要毒舌！好端端一个帅哥，不来造福我们女同胞，反而来跟我们竞争，哼！说不定YY老大最厉害的就是你了！”
　　说着，大家不再理会诸葛“天地良心，我是直的啊，我有老婆啊”的哀号，各自忙去了。

　　叶千含轻轻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番话，是实话。
　　上大学的时候，文科男生颇受歧视，大多数女生，包括、或者尤其是文科女生，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地表示坚决不找文科男生。
　　但对于叶千含来说，那番话更是违心的话。
　　因为她当时爱上了韩若非，而韩若非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
　　英语系的男生，标准的文科男。

　　晚上吃牛排的时候，大家真正是笑语喧哗一团和气。
　　11个人吃牛排，浩浩荡荡一个大包间，12人长桌摆开，侍者点菜时都要采取些措施——
　　“哪几位点意式鲜虾浓汤？”
　　大家举手：“我！”
　　“酥皮海鲜浓汤哪几位？”
　　“我！”
　　“酥皮牛小排清汤呢？”
　　……
　　“法式香煎鹅肝沙拉……大家全点这个是吧？好的，11份；主菜点酥烤牛小排的有……”
　　……

　　侍者好不容易统计完毕每一道菜，欠身退出包厢，大家都笑趴了：“这么高大上的地方，我们居然用举手来咋咋呼呼地点菜，真是low爆了啊……”

　　拍照狂人诸葛等不到上菜就开始对着精美锃亮的餐具、装修考究的包间、以及姿态各异的每一个人拍照，一边还不满地敲敲桌子：“Cindy美妞，眼镜摘下来，摆个媚一点的姿势，对对对……逸然别动，就像刚才那样托着腮，美得勾魂啊！千含千含，别拿着手机微信个不停啦，下班时间，别理客户了！”

　　叶千含嘴角斜了一下，是一个藏而不露的苦笑。中学同学群里也在发吃饭的照片，发的人是董辰，看那饭菜的模样像是自己做的。
　　他说：“开饭，大家吃好喝好！”
　　千年老二问：“你一个人？女王呢？”
　　他答：“我是我的我，没有女王。”

　　叶千含不知该如何理解这句话。他是说他单身，还是说另一半不在身边一起吃饭而已？
　　说起来，他们所说的那个女王……
　　当年是还没有女王的说法罢了，如果有，同学们一定会将她称为女王。
　　既是班长，又强势。
　　叶千含几乎已经想象得到董辰是如何跟千年老二说起当年两个人在一起的种种，总是她说了算，她是女王，他是裙下之臣。
　　就只有一件事，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很大的代价，才说了算。
　　那就是分手。

　　叶千含抬起头，问了一个不太符合她聊天风格的八卦问题：“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一个女的已经结婚了，还有别的男的对她不死心？”
　　诸葛笑起来：“当然有啦！多了去了，要不怎么能有那么多出轨的？”
　　Cindy白了他一眼：“出轨的是男的多好吧？”
　　这回总算有个Jenny跳出来向着诸葛了：“女的少也不代表没有啊，而且据最新统计，当女人具备了足够的权力时，出轨的几率不比男人低！”
　　张逸然用叉子敲敲盘子：“你们说点现实的好不好？话说真有这样的，我有两个中学同学就是，男的一直单恋女的，两个人还不在一起上大学呢，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而且女的一上大学就有了男朋友，一毕业就结了婚，现在孩子都有了，那男的就一直单着，一直想着这女的，直到现在都还很明显，平常不怎么给同学微博微信留言的，那女的随便发条什么，只要不是跟老公孩子直接相关的，他就会巴巴地去评论。”

　　叶千含心里一跳：又是中学同学！

　　Johnny好似听到了她心里的话一般：“好像中学同学出这种事的不少。我在美国的时候，有段时间华人BBS上炒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就是有一个男的，从中学开始一直追一个女同学，但一直追不上，那女同学后来为了躲开他，连自己的下落也不让他知道。那男的看似也死了心，还结了婚。后来这女同学有个闺蜜不知道怎么的就跟那个男的联系上了，还告诉了那男的这女同学在美国的什么什么地方，那男的也够绝的，马上离了婚就跑美国找她去了，那女同学还是不从。后来在BBS上发帖的就是这女同学的另一个闺蜜，说这男的把女同学强-暴了，害她受了伤，问是不是应该去告他之类的。”

　　叶千含手一抖，勺里的汤溅出来，她连忙用餐巾去擦。

　　诸葛好奇道：“这两个女的是不是特漂亮啊？”
　　Johnny答：“美国那个没见过，不知道。”
　　张逸然说：“我那女同学倒真是个美人。不过这也不是跟漂亮直接相关的了，世界上总有更漂亮的女人，关键是你就是被这个人迷住了，那些男的也不想这样的。”

　　中学同学群里，一个女同学在帮朋友卖两张本周日陈奕迅演唱会的票，郑重说明：“要买就必须买两张，因为朋友夫妇不是为了赚钱才卖这两张票的，只是他们后天就要出国，没法看了，希望把票给另一对。”
　　董辰表示遗憾：“我刚想说我可以要一张……”
　　女同学说：“那你找个人一起呀。”
　　董辰打了个痛苦的表情：“三天之内要我找到一个可以一起去看演唱会的人，这也太难了。”

　　好吧，原来他真的还是单身。
　　但是刚才Johnny的那个故事告诉我们，就算已经结婚，也不能说明一个男人已经对一个女人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