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穆青延

6、毒噬

　　身中剧毒是怎样的感受，叶琰大概不清楚，但他深知身中十几种剧毒的感受，钻心的苦楚从内脏蔓延到四肢，疼痛从轻微到无法忍受，也许前一刻刚刚找到一个缓解痛苦的姿势，只是呼出一口气那痛苦又开始肆虐。

　　这日，叶琰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的人不再像往日那样轻声跟他说着话，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里写满了担忧。真好。以前在曲府看到老人担心的神情他总是自责愧疚，再大的痛楚都忍下，生怕自己流露出软弱痛苦。现在，真好，自己还没有开始受罪，就能得到心上人的关心，不管这样的关心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他至少关心自己了。再也不用一边受苦一边自责难安了……

　　他慢慢地爬起来，“我是不是太贪睡了？”声音轻轻的，慕容瑾却被触动，轻柔地扶起他，“现在我要做什么？”

　　叶琰紧紧地贴在他胸前，贪婪地呼吸着心上人的味道，他轻笑：“什么都不用做，还没有开始呢，瑾哥哥，不要怕。”

　　这个时候还笑着，他一定是疯了，杨柳在一旁暗暗想着。

　　叶琰若是知道也不会在意，他爱这个人早就爱得要疯了，只要能得到他哪怕只是一点点施舍的关心也好。他会让这个人爱上自己的，一定会的。

　　是否真的没事，叶琰用行动告诉慕容瑾，直到用完早膳叶琰都是独自完成的，甚至不像昨天那样要对方哄着劝着。要他哄着不过是要他多关心自己罢了，叶琰心里有很多这样的小心思，他不会告诉对方，对方想必也能看得出来。

　　用完早膳，身体的不适却开始了。没有心理准备，突如其来的抽痛让叶琰皱了眉，杨柳一看就知道反噬真的开始了，他正要上前扶抱却被慕容瑾抢先。

　　慕容瑾搂着叶琰，问道：“这是开始了？”叶琰点头，“去床上。”慕容瑾轻轻将他抱起，又将他放到了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的床榻，杨柳连忙上前给他宽衣，说着：“穿件中衣就好，火盆我让人备好了，马上就搬进来。”

　　待杨柳将叶琰的衣物收好，慕容瑾才坐到床上将盖在叶琰身上的毯子又拉了拉，“现在很难受？”叶琰摇摇头，“现在不会特别难受，等黄昏时分才会全身都疼。”慕容瑾点点头，抱着他，“我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痛苦？”

　　叶琰靠在他怀里，“等我服用蚀心草后，瑾哥哥再用真气为我疏导内力就好，半个时辰左右就够了。瑾哥哥会不会难受？”慕容瑾摇摇头，“无碍。”叶琰微笑，不断输送真气半个时辰对江湖哪个高手来说都不算一件小事，但慕容瑾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并非自大而是真正有这样的资本。

　　杨柳与另一个小厮把火盆搬进来后，叶琰脸上已经冒出冷汗。杨柳连忙去烧热水，“庄主切记，衣服若湿了就马上换掉，我去烧热水来。”

　　慕容瑾在心里记下，“现在哪里疼？”他还记得曲老夫人曾说过体内沉积的毒素是从内脏蔓延到四肢的，如果全身都开始发疼，那就是最难熬的时刻。叶琰窝在他的肩窝，摇摇头，“瑾哥哥，你亲亲我好不好？”与刚刚气定神闲地说话不同，慕容瑾能清楚地感受到叶琰有些凌乱的气息。

　　慕容瑾将他的小脸捧起，只见那双勾人的凤眸里写满了对自己的爱慕，只痴痴地看着自己一眨不眨。慕容瑾有些心惊，低头轻吻有些干的红唇。叶琰闭上了眼攀住慕容瑾的肩膀，松开了嘴唇，小舌轻轻舔~弄对方的唇瓣。慕容瑾一怔，叶琰睁开眼，贴着的唇瓣漏出细碎的呢喃，“瑾哥哥。”

　　慕容瑾闭上眼又吻上去，这次却不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啄。慕容瑾的配合鼓励了叶琰，两人深入地吻了起来，慕容瑾虽然是被撩拨的一方却在后面的亲吻占了上风，在这样的亲吻中，慕容瑾只觉两人似乎更加亲密了。叶琰因这暧昧的亲吻高兴不已，却不知道慕容瑾的心情复杂得很。

　　端着热水进屋的杨柳不禁被正在热吻的两人给吓住了，毕竟少爷身子不舒服啊，何况两人自那日洞房以后就没有再做什么特别亲近的事情，他还曾想这个庄主大概是真的不愿与少爷成亲，也没有真正把少爷当成一生的伴侣。更甚者等少爷的毒都解了，慕容瑾会结束两人堪称笑话的婚姻。

　　不得不说杨柳身为局外人对事情的看法很是到位，虽然慕容瑾没有要结束两人的婚姻，但他真的没有完全把叶琰接纳为“妻子”，是以在洞房之后他就没有再对叶琰做出过分的举动。即便每天夜里两人都是相拥而眠，即便他会回忆起那晚的春—情。

　　今天的这一吻，大大超出了慕容瑾对两人关系的定位，这个少年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要负担也不仅是对方的生命，即便他开始重视了对方的感情，他也还是没有真正把少年放到该有的位置上。平日里的宠溺只是他该做的一部分，还有就是……

　　两人分开是因叶琰腹痛难忍，慕容瑾紧紧地搂住他，大手轻轻在他肚子上揉按，试图为他减轻痛苦。看着他汗湿的脸颊还有水润的红唇，慕容瑾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心猿意马。低头轻吻他的唇角，回味着刚刚两人忘我的接吻，慕容瑾便是在思索这一吻给他带来的影响。

　　杨柳这时才敢出气，将装着热水的盆子放在架子上，拧了帕子就递给慕容瑾，慕容瑾连忙接过，细细地给叶琰擦脸。温热的帕子把脸上黏腻的汗液擦去，叶琰不由地舒了口气。过了不久，腹中阵痛减轻些许，叶琰的亵衣也半湿了。

　　慕容瑾看他喘过气来了，说道：“把衣服换了吧。”叶琰轻轻地摇头，“不想动。”腹痛不那么厉害了，却也还是难受得紧。慕容瑾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又擦了把脸，“我们动，你不用管。”叶琰不由弯了嘴角，乖乖地嗯了一声。

　　杨柳和院里几个小厮进进出出的，山庄里的人都知道了叶琰犯病的事儿。劳羽这才明白为什么慕容瑾今天没有到练武场操练山庄里的守卫。心中不忿，劳羽出门便去寻劳茵，他倒要看看这个卑鄙小人病成什么样了！

　　劳茵看见侄子过来有些奇怪，“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跟着阿珩出门办事吗？”

　　劳羽被姑姑这么一问有些窘迫，他早上没见到慕容瑾心中烦闷，本想等着午膳见他一面，结果就听到叶琰病了的消息。“我没去……”

　　劳茵看着那张年轻又俊俏的脸上露出窘态，轻轻摇了摇头，“羽儿，过了年你就十九了，姑姑为你寻了门亲事，来年就成亲吧。”

　　劳羽万万没想到姑姑会这么突然就要给自己说亲，惊讶得不知所措，“姑姑你怎么会……”

　　劳茵因他过激的反应冷了脸，“难道你要一辈子依靠慕容山庄终日无所事事吗！便是慕容家的子弟也早在十五六岁就开始持家，到江湖上游历闯荡的更多。而你呢！”

　　“阿瑾阿珩因为我对你多加宽容，可你又是什么态度，武功不够出众，只是让你学着处理商号生意你就如此懒怠，将来要如何在山庄立足！要你大哥一辈子养着你不成！”

　　“姑姑，我并不是……”劳羽被姑姑这样严厉地责难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更是没有想过要做个废人依附于慕容瑾。只是……他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喜欢的那个人会与别人成亲，相伴终老！

　　“不必再说了，若你不想受人指摘就拿出本事来，别让别人说我劳茵的侄子是个废物！”

　　劳羽如何敢再辩解，只能低头应道：“是。”

　　“夫人，庄主说午膳也不过来了，让您先用。”劳茵的贴身婢女莺儿进来禀报，打断了劳茵忿忿不平的心绪，“让厨房给庄主他们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再熬些粥。”

　　莺儿福了福，“是，这就吩咐下去。”说罢便离开。

　　劳茵回过头来看劳羽，沉声道：“坐下吧。”劳羽这才敢松口气，又给劳茵斟茶，“姑姑喝茶。”

　　劳茵嗯了一声，又听劳羽说：“大哥怎么了？”劳茵一顿，道：“是琰儿病了，阿瑾在照顾他。一会儿你随我去看看。”

　　劳羽连忙答应。

　　劳茵带着劳羽去看望叶琰，这让叶琰有些意外，要说劳茵一人过来不奇怪，劳羽跟过来做什么？叶琰脸色本就不好，看到劳羽更是难看。

　　慕容瑾抱着叶琰没有起身，“夫人怎么来了？”眼神自然也飘过劳羽，不过很快就收了回来，快得劳羽甚至在疑惑对方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