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穆青延

5、贪眠

　　自从那日叶琰大哭一场，慕容瑾待他便上了心，总是有意无意地照顾他的感受。加上这几日霜降，叶琰白日里没什么精神，慕容瑾只怕是反噬的日子到了。

　　叶琰对慕容瑾态度的转变自然是欢喜得不行，每天早上依旧缠着他，只是没缠得那么要紧了，等慕容瑾出门办事，他自己就开始准备药剂，将之前已经炮制好的蚀心草研磨成粉。用了早膳等日头大了，再让杨柳搬个躺椅到院子里看书。

　　他们将羊皮纸带回来后，叶琰就将纸上的内容誊抄到练字本上，再把羊皮纸藏在安全的地方。虽然中原武林没有人会对这纸上的物事感兴趣，但也要藏匿妥当。而叶琰现在看的书都是慕容瑾和曲老夫人从各处搜集来的地方志，羊皮纸上的十几种药材在何地何时出现，他必须一一找到。这十几药材，说难得的其实也就是四种：千年人参，冬虫夏草，花斑火蛛，冰玉蛞蝓。

　　前两种不能说难得，只要有钱有眼力倒也能遇上。只是后两种与苗疆巫蛊相关，叶琰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物种。花斑火蛛在苗疆中的深山中，但不常见，行迹很是隐秘，只有惯使巫蛊的老苗人才可能找到。要说稀罕，冰玉蛞蝓更是难见，翻了不少五毒教中的蛊虫秘籍，这冰玉蛞蝓都只有寥寥数语：通体冰雪晶莹，解百毒，非仲秋不得见踪迹，成体方具药效，百年不遇之物。

　　今日叶琰看的《苗药》中也是如此，这冰玉蛞蝓竟是如此罕见，平常蛞蝓遍地都是，多了两字却像夜明珠般珍稀。叶琰有些丧气，便放下书跟杨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杨柳看他没什么精神，便捡些下人间的趣事说给他听。

　　叶琰对这些不感兴趣，知道杨柳没有受这庄里其他下人的欺负就够了，杨柳知道他的意思就笑着说：“来这山庄也快十日了，他们再怎么没长眼也知道庄主是看重少爷的，怎么敢乱来。何况这慕容山庄与寻常人家的内宅也不同。”这寻常人家却是指尚云府——叶府。杨柳跟着叶琰在叶殇宇府上住过一段日子，虽说武林盟主是江湖人的代表，但叶夫人是小家子出来的小姐并非江湖儿女，叶家家大业大，旁系的亲戚多得是，又没有分家怎么会没有肮脏事？

　　叶琰自然也是知道杨柳所指，“堂姐的家事与我们无关，那妇人要如何也碍不着咱们。以后不必理会他们，若是叔叔来信，也只回他我一切都好便可。”当日他大婚那个武林盟主叔叔也没有到场，江湖中人对慕容瑾自然不会如面上那般和善，那些想要取而代之的人更是要狠狠抹黑慕容山庄一把。他那个叔叔也是好手段。

　　只是他那个叔叔实在是多此一举，他叶琰毕生所愿只是与慕容瑾相伴一生，若叶殇宇不作为不耽误到两人，他不会对叶家家业多说一句。若今后叶殇宇碍着慕容瑾，他必不会手下留情。他是真的没有大志向，叶殇宇却偏偏当他在韬光养晦。

　　杨柳看他陷入沉思，不禁说道：“少爷也别伤神，叶老爷对您也是真心疼爱，虽有芥蒂也不至于伤了您。”

　　叶琰点点头，“这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你去取个毯子来，我打个盹。”

　　杨柳连忙去做，拿来毯子给他细细地盖上，坐在他身边拿着把蒲扇给他遮头上的日头。不一会儿，叶琰便沉沉睡去。杨柳小小声地叹了口气，这样轻易就睡去，只怕反噬就在这两日了。

　　快正午时，慕容瑾回到山庄，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主一仆坐在院子里，他刚想开口叫叶琰就看见杨柳嘘了一声，他立时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走近一看叶琰竟是睡着了，小脸多了些粉色，想来睡了许久。

　　“睡多久了？”慕容瑾压低了声音问，杨柳想了想，“一个多时辰了。”慕容瑾点点头，轻轻揉揉叶琰的肩膀，叶琰应该是睡够了，慢慢睁开眼来，迷糊地喊了他一声：“瑾哥哥。”

　　慕容瑾好笑地亲亲他粉嫩的脸颊，“怎么睡了这么久，歇晌也没到时候呀。”说完做在一旁石凳上继续揉他的四肢，让他快些有劲儿。

　　叶琰张开双手要他抱，慕容瑾也只能将他打横抱进屋，“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反噬的日子到了？”叶琰靠在他怀里犯迷糊，嗯嗯几声也不知是说什么。慕容瑾头疼地看着他，每次睡醒都不好办，要哄好久才清醒得过来。

　　等叶琰完全清醒过来，就看见慕容瑾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是不是不舒服？”叶琰笑着在他怀里蹭着，“没有，我好好的。可能这两日会犯病，不过我已经准备好药丸了，不用担心。”慕容瑾闻言，便让人把慕容珩找来。

　　自慕容瑾成亲以来慕容珩便没有踏足正房，一进屋就看见自家大哥哄着那小人儿吃东西，他不禁打趣道：“我说大哥，你该不是让小弟来看你们恩恩爱爱的吧？”慕容瑾立时板起脸来，叶琰一顿却又哈哈笑了起来，“珩哥哥莫不是也想成亲了？”

　　慕容珩闻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我还想风流两年，别害我。”慕容珩见他能开玩笑了，心里却是开心的。那日劳羽受伤心里最苦的却是叶琰，叶琰当日的神色他记得分明。

　　慕容瑾瞪了弟弟一眼，“好好坐着说话，让你过来是说琰儿的病。你也知道琰儿每月都要犯病一次，这月也快到时候了，这几日山庄的事和外面商行的事儿都交给你主持。这段日子也让你熟悉了各项事务，该自己独自料理了，别让夫人跟着操劳，让我发现你耍滑有你苦头吃的。”

　　慕容珩摸摸鼻子，这个大哥自小就是这样严厉的模样，自父亲去世就变本加厉，现在趁着成亲的由头把家里的俗务都扔到自己身上。“知道了，绝对不敢让夫人帮忙还不行吗？琰儿啊，你可千万记住，大哥要是不顶用，随时来人喊我，我一定过来。”

　　叶琰点头，“珩哥哥你放心吧，这次肯定没大事儿。”

　　入夜，叶琰跟慕容瑾在廊下点着灯盏下棋，黑白的棋子都是上好的软玉，摸着温润。叶琰并不善计谋一道，不过是胡乱下着玩儿的，或者是贪恋软玉的手感。慕容瑾以前没有跟他认真地对弈过，这次算是知道自己内人的棋艺水平了。对手胡乱下着，他也只能胡乱玩玩。

　　最后叶琰摆棋子摆不下去了，干脆耍赖把围在四面的黑子给抓出棋盘，“我赢了！”慕容瑾失笑，“胡闹。”也不跟他计较，拉着他的手起身，“回房吧，怪冷的。”霜降已过，就要入冬了，夜里凉得很。叶琰高兴地抓着他的手跟在他后面，“瑾哥哥，等冬至我们去一次苗疆吧。”

　　慕容瑾回头看他，冬至接近年下，寻常不出远门，“怎么了？”叶琰靠在他怀里，“我想快些找到那些药材，寻常的药材姥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剩那几样，还得倚靠苗疆的长老们。”

　　慕容瑾自然不会不依，“不必等到冬至，等你这几日好了，我们就准备准备出去，到年下的时候回来过年，如何？”叶琰怔怔，“出门这么长时间，来得及安排吗？”他原意只是去拜访苗疆的长老一番，又看慕容瑾这些日子总是忙，只说快到年关，外面的事务收尾再一同出门。

　　慕容瑾拍拍他的肩膀，“如今阿珩也慢慢开始主事，家里的杂事都可交给他，江湖太平了十年，现在并不无大事，自然走得开。”

　　叶琰不禁问起：“那这十几日你都在忙些什么？”慕容瑾笑笑，“你倒是真的两耳不闻江湖事，明年开春要开武林大会，可要细细商讨一番。如今虽无邪教魔头，各大门派也要切磋比试一番。你我大婚来了许多耆宿，可不只是为你我贺喜的。”

　　叶琰闻言倒也平静，原来老东西们的其他目的是来商议武林大会的。“他们现在回去了？”慕容瑾点头，“明年开春，咱们洛阳城就热闹了，尤其是我们慕容山庄。”叶琰惊讶地看着他，“武林大会要在咱们山庄开？”

　　慕容瑾点头，“叶盟主虽未出席，琉姑娘却是说了他的意思。”叶琰有些不明白，明明叶殇宇想要叶家继续称霸武林，为什么这次不让叶琉出头，而是让慕容山庄出头？

　　叶琰的心事到底没有跟慕容瑾说，毕竟慕容瑾一直对叶殇宇敬重有加，但自己多少对这个二叔带有偏见。只要叶殇宇不是玩什么捧杀的把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