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穆青延

7、痛楚

　　劳羽怔怔地看着床前那个紧紧抱着别人的男人，心口又泛起痛苦，明明在三个月前两人还曾相伴夜游，即便没有任何承诺甚至没有表明心意，但他们确确实实是两情相悦的啊！

　　两个月前，一个婚约打碎了一切。他至今还不明白，这个叶琰还有那个是否真实存在的道士是怎么说服慕容瑾！

　　想到这里，劳羽看向叶琰的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劳茵他们却没有察觉。

　　劳茵走到叶琰床前，担忧地看着他，“琰儿发病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提前知会我？”责备地眼神却抛向了慕容瑾。

　　叶琰拉着慕容瑾的手勉力说道：“我自己也拿不准时间，不怪瑾哥哥。”

　　叶琰脸色差得离谱，劳茵也不敢让他多说话，安慰道：“你现在身子难受，别多动弹，三餐我都让他们送过来，有想吃的忌口的都让人告诉我，可好？”

　　叶琰乖巧地点头，慕容瑾感受到他突然间颤抖，不由得抱紧了他，“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叶琰咬牙紧紧靠着他，头埋进他怀里，似乎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减轻痛楚的良药。

　　叶琰这动静不算小，劳羽跟劳茵都惊讶了，只是劳茵的担心更甚，劳羽却觉得这是叶琰博取同情的把戏，“每日都要到练武场是大哥定下的规矩，今天大哥缺席了。”

　　劳羽的话让其他三人都惊讶不已，在叶琰看来，他是在讽刺自己同时责问慕容瑾。叶琰吃力地抬头看他，冷笑起来：“瑾哥哥，都是我害得你失信了。”

　　慕容瑾眉头皱了起来，“与你何干？”说着伸手盖住他的眼睛，转头对劳羽说：“这几日琰儿发病，操练守卫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夫人，琰儿现在没法分心，你们还是离开吧。”

　　叶琰胸口突然疼得厉害，身子打了个颤，连离得最远的劳羽都看见了。劳茵靠的近更是被吓了一跳，此时也不再多说便拉着劳羽离开，即使劳羽挣扎得十分厉害也没有放他胡闹。

　　离开正房的院子，劳茵松开劳羽的手，回头说了句“回房去”就离开。劳羽看着院门怔怔不动，他不明白这个叶琰到底给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大哥居然真的就偏向他了。甚至为了他，把自己赶了出来……

　　慕容瑾在劳羽离开后不由自主地瞥向门口，心中却是有些烦闷，他并不想被他们两个夹在中间，叶琰发病本就够让人心烦意乱的，要是再自寻麻烦吵起架来就更加烦闷。

　　所以他不会给劳羽机会。

　　叶琰此时好了许多，看着慕容瑾并不愉快的神情，轻轻地说：“瑾哥哥，对不起。”心头阴霾覆盖，也许现在还不到能够完全把自己交给他的时候，因为他似乎还没有足够耐心和爱意来包容自己任性的软弱……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去看慕容瑾的眼睛。他该像以前那样忍耐痛苦……

　　慕容瑾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别胡思乱想。”

　　金乌渐渐西沉，暴动的毒素如期蔓延至四肢百骸，四肢从骨头里透出的疼痛即便轻微也让叶琰辛苦不已，何况已经被病痛折磨了整天。杨柳及时将蚀心草研磨所得的粉末冲到温水里给叶琰喂下。

　　慕容瑾扶着他，轻声问：“我为你疏导内力？”

　　叶琰闭着眼忍住恶心，点头。蚀心草的味道并不好。

　　慕容瑾敛裾坐于叶琰身后，吐息一番便开始为叶琰疏导内力。当他试探对方体内的内力时，竟发现那股阴寒的内力在经脉中四处乱窜，这股内力虽然分散，但却十分强劲。被这样凌乱的内力折磨，又岂是普普通通的疼痛！若没有他在一旁匡扶，生生忍住这样的折磨一天一夜，真真的生不如死！

　　半个时辰过去，叶琰早已浑身湿透昏了过去，而在他身后的慕容瑾同样大汗淋漓，气息凌乱。他抱着软倒的叶琰，与杨柳一起给他擦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这个过程对杨柳来说已经是不能更熟悉，一旦毒发到这种地步，叶琰不到一个时辰就得换一次衣服，否则随时都可能被风寒入侵。

　　慕容瑾站在床前看了叶琰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在杨柳的提醒下匆匆洗了个澡，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就穿戴整齐地回到内室。杨柳有些惊奇，本以为慕容瑾会好好休息一番，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回来了。叶琰依然沉睡，只是在梦中亦是皱紧眉头。慕容瑾握住他的手，那冰凉的手指并未因温暖的火盆和被衾回温，沉默许久慕容瑾重重地叹了口气。

　　叶琰再次醒来时已经入夜许久，身上的疼痛因为慕容瑾的内力而减缓许多，慕容瑾守在一旁，见他睁开眼连忙问道：“现在如何？要不要起来用点东西？”

　　叶琰摇摇头，嘴角扯开，笑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开口，他不是不想说话，只是身体虚弱让他连开口都十分懒怠，此时最好的就是继续睡下去，一直睡到毒素被慢慢收拢。这样就不用受炼狱般的折磨了。

　　“还要继续睡？”慕容瑾看得出他的虚弱跟疲惫，轻轻擦去他脸上因疼痛而冒出的薄汗。叶琰动动脑袋去蹭了蹭那温热干燥的大手，然后点头，“那就睡吧，我守着你。”听了这句话他就笑着闭上了眼，一会儿就沉睡过去。

　　这天夜里，整个北院灯火通明。慕容瑾跟叶琰一同躺在床上，但是却不敢跟他过分亲近，每每叶琰疼得醒来，他也会跟着醒来，安抚他直到他再次陷入沉睡。一夜下来，除了叶琰，其他人几乎没有睡着过。

　　翌日将近午时，叶琰终于从可怕的疼痛中解脱，体内凌乱的真气归入丹田，跟着平复还有那些爆发的毒素。意识渐渐清醒，叶琰发现屋内只有杨柳一人，杨柳看他清醒了才说道：“少爷，药浴已经备好了，搬进来还是扶你过去？”

　　叶琰虚弱地摇头，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只想躺着，最好一辈子躺着……

　　杨柳似乎明白了他如此消沉的原因，但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少爷，耽误了时辰，下个月就更难受了。”

　　反噬结束以后泡药浴可以稍稍排出些许毒素，虽然解毒效用甚微，不能解决毒发却可减轻反噬的痛苦，日积月累也是有大用处的，何况这药浴是苗疆长老每年都改良过的，效果确实不错。

　　叶琰岿然不动，似乎又睡了过去。杨柳皱着眉就要去扶他起身，这时慕容瑾却走了进来，见杨柳的动作，低声问道：“怎么了？”

　　杨柳回头应道：“少爷醒了，现在不肯去泡药浴。”

　　慕容瑾连忙在床边坐下，低头轻声问着：“怎么了？”叶琰这才慢慢睁眼，看见慕容瑾担忧的神色，他笑了笑，伸手去握对方的手。慕容瑾心头一震，连忙握紧那冰凉的小手，“我抱你去，好不好？”叶琰自然点了头。

　　叶琰被慕容瑾抱着去了偏房，滚烫的药浴晾了许久，这时温度正好。杨柳跟在二人身后，待慕容瑾将叶琰放下，连忙为叶琰宽衣。叶琰靠着软榻连动弹都欠奉。

　　慕容瑾却早已绕出了屏风后。

　　杨柳偷偷去瞧叶琰，心想是否叫庄主进来抱少爷进浴桶。只是他还未决定好时，叶琰就扶着他，“扶我过去。”

　　杨柳一时哑然，猜不透少爷的心思他就只能照做，不能让脱光的少爷伤了风寒。

　　扶着叶琰坐进木桶，杨柳连忙伺候着他，按照苗人教于的手法按捏叶琰身上的穴道，按摩多少能让叶琰早点恢复力气。

　　叶琰闭着眼，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让瑾哥哥回去吧，不用等我。”杨柳连忙答应，快走几步出了屏风，“少爷请您先回房。”慕容瑾看了眼屏风，刚刚叶琰的话他已经听到了，“嗯，你进去伺候吧。”他这么说着，转身却坐在了偏房里唯一的一张茶几前。

　　杨柳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悠闲地泡起茶水来。慕容山庄的庄主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他一个下人左右，杨柳索性不去理会，等着便等着吧，少爷心里至少能好受些。

　　慕容瑾这一等就等了小半个时辰，叶琰这药浴泡了许久，断断续续加了几次烧热的药水。等叶琰穿戴整齐出来，慕容瑾才起身去拉他的手，“还难受吗？”

　　叶琰摇摇头，声音还是小小的，“没事了，休息一两天我们就去苗疆吧。”他甜甜地笑着，若非脸色苍白竟也感觉不出这个人被病痛折磨了两天。

　　慕容瑾握紧了他的手，点头答应。

　　叶琰笑得更美，一双凤眸锁着眼前这个英武俊逸的男子，心中却又是另一番思索。瑾哥哥，我一定会活下去，再把你的心紧紧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