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穆青延

34、腊八（二）

　　腊八祭祖是慕容族中的大事，族中子弟都会回到慕容山庄。慕容家既是武林世家也是颇有田产的商贾，慕容瑾这一代一共五个兄弟，慕容璖是最小的一个，与慕容玠同为三叔慕容洵之子，行三的慕容玟则是二叔慕容泓的儿子，兄弟几人幼时都在慕容山庄习武学艺，十六岁后方离开，因此几人的关系都十分亲密。

　　慕容玟因在外游历所以回到慕容山庄时已经快酉时了，兄弟几人都在西院聊天，看见风尘仆仆的慕容玟，众人都十分激动，慕容璖最是好动，一把扑上去喊三哥，“三哥，你连大哥成亲都不回来，真是不够义气。”慕容玟与慕容珩同岁，一张国字脸十分周正，一拍扑过来的慕容璖的脑袋，“我在外游历，哪能这么随意？”说罢转向自己大哥，“大哥，万莫见怪。”

　　慕容瑾很清楚自己的这个三弟，为人方正，甚至有些一丝不苟，有的时候让人觉得不通人情，因此他也不会为了此事责怪于他，“三弟离家将近一年，你能回来我们就很高兴了，怎么会怪你？”说罢与其他兄弟送他进屋，待兄弟都到齐，他才将叶琰事先准备好的香囊交给他们，“你们也知道最近江湖风波渐起，秦钊此人不好对付，这个香囊是我请教五毒弟子配制的，你们戴在身上，可放小人毒害。”

　　慕容璖惊讶道：“这么厉害？”这个香囊并未加入香料，只有淡淡的草木香味，怎么也看不出有这么大的功效。“只是放寻常毒物，但聊胜于无。”

　　慕容珩点头：“戴着吧，现在江湖人人自危，你们也要小心些。”

　　几个兄弟听到慕容珩也这般正经地告诫他们，纷纷郑重地将香囊佩戴好。

　　同时慕容洵也到了，众人连忙去迎，一同到祠堂准备祭礼。

　　慕容珩准备安排祭礼时发现劳羽不见了，他连忙叫住慕容瑾，“大哥，怎么一下午不见小羽！”兄弟几人面面相觑，慕容璖率先说道：“好像我们来了之后小羽就没再出来过。”

　　众人脸色凝重起来，劳羽虽然不是慕容家的子弟，但是从小就在山庄长大的，每次祭礼都不会缺席，而且劳羽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会无端在祭礼上失踪。

　　慕容瑾马上道：“马上命人去找，祭礼推迟，找到小羽再说。”

　　很快，阿昌带着山庄里的侍卫搜寻整座山庄，都不见劳羽踪影，只能回去禀报：“山庄里没有找到劳少爷，我已经派人到后山去找了。”慕容瑾看着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我们也去，走，分头行动，把后山小羽会去的地方都找一遍。”

　　兄弟几人连忙行动，顿时慕容山庄后山星火盏盏。

　　劳羽曾经被秦钊挟持过，如今无端失踪，连阿昌几人都没有留意到他的去向，不是被武艺高强的人劫走，那就一定是他自己离开的。慕容瑾心里暗暗悔恨，不应该在这样的日子放松警惕，如果小羽出什么事，他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

　　寻遍山野，慕容瑾却都没有发现劳羽的踪影，其他人也没有发出找到目标的信号，这……

　　突然他听到身后的岩壁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连忙抬起灯笼观察四周，竟然发现这里是儿时经常玩闹的地方，猛地想起十二岁那年与劳羽在这里发现过一处隐秘的岩洞！他连忙绕过岩壁，仔细地寻找岩洞入口，当他的灯笼照到一处黑洞时，听到一声“大哥？”

　　他连忙扯开挡在面前的花草，提着灯笼弯腰走进去，果然看到劳羽正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和一个酒杯，再仔细去瞧劳羽的脸色，脸颊上透出醉酒的红晕，竟然是喝醉了！

　　他上前拉住劳羽，“好了，没事就跟大哥回去！”劳羽看见他一副轻松的模样，猛地甩开他的手，“是不是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珍惜！我失踪不见了你也半点都不在意！”

　　慕容瑾皱眉，“你在胡说什么！你醉了，快跟大哥回去！”

　　劳羽猛砸酒壶，地上顿时湿了一片，慕容瑾也被他这个举动惊到，不明白他到底为何突然发作。“小羽，你这是做什么？”

　　劳羽大笑，“我做什么！我做什么！我想杀了叶琰！我要把你夺回来！”慕容瑾脸色一凛，让他不由心惊，“大哥，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恨不得把我杀了。”

　　慕容瑾冷眼看他，不发一语就转身，劳羽站起身大喊：“大哥！我不明白！”仔细去听竟然带了哭腔，慕容瑾只能停住脚步，“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去救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被叶琰迷惑，我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跟他成亲！！”劳羽双眼通红，痛苦至极。

　　“明明当时，我跟你，你对我明明是喜欢的，可是为什么转头你就答应了与叶琰成亲，为什么成亲后你就与他那样亲密，甚至，甚至为了他而疏远我。”想到当时，劳羽心中只剩血淋淋的伤口，他曾经天真的以为他可以跟大哥隐秘地在一起，在二人成亲以后，他也曾天真地以为大哥不过是为了叶琰的身体而与他成亲，更是天真地以为，以为，大哥永远是他的。可是，才三个月，才三个月，大哥就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了，甚至让自己被挟持，被威胁，都不愿相救。

　　“劳羽。”

　　劳羽猛地一惊，慕容瑾从未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他的心顿时凉了。

　　“我与琰儿成亲，是无奈之举，却也不是受道义胁迫所致。”慕容瑾转身与劳羽对视，“你明白我的话吗？”

　　劳羽自嘲一笑，“你是说，你不愿与我在一起，所以，你要与他成亲？”

　　慕容瑾面色凝重，“不是不愿，而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也不必要在一起。”

　　“什么叫不能在一起！什么叫不必要在一起！我不明白！”
　　“我与你的感情如果真到了非卿不可，我怎么会答应与琰儿成亲！”慕容瑾怒问，“小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付出足够的感情，与琰儿无关，你明白吗！”

　　劳羽却狠狠挥手，“我不明白！如果不是叶琰横插一脚，你就不会被他迷惑！我们还是会在一起！”劳羽拉住慕容瑾的衣袖，“大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也可以为你献身，你要了我吧，好不好？”

　　慕容瑾睁大了眼睛，他怎么都没想到劳羽竟然是这样想他的，他将劳羽的手拉开，劳羽痛苦地退后，双手捂住满是泪痕的脸，他不相信地摇头，“大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慕容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他深埋心中隐秘的心思，“如果我还给你我之间留有后路，我就不会与琰儿有越矩之举。”新婚之夜他与叶琰行了周公之礼，不全是那药的作用，有对叶琰的恻隐之心，有对过去告别的决意。否则以他的武功，叶琰的药能奈他何？

　　劳羽跌坐在地，“大哥，你对我不公平，不公平！”

　　慕容瑾不愿对劳羽说重话，可他却执迷不悟，他反问：“小羽，你说我不给你机会，你可曾给过我机会！你既钟情于我，为何不反对我与琰儿成亲，为何不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阻止我！”慕容瑾很清楚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很刻薄，甚至没有一点担当，但是他希望劳羽看清现实，这段感情再值得怀恋也已是惘然。

　　与劳羽这般争吵让慕容瑾有些气血翻涌，心中也是愤懑不已，但不知为何身体竟越来越热，他扯扯衣襟，却猛地脚下发软。中毒了！他惊讶地看向劳羽，而劳羽此时哪有半点痛苦的样子，那艳丽得过分女气的脸上竟然露出疯狂的笑意，“大哥，叶琰就是这么把你困住的吧，没有关系，过了今晚，他就不会再烦你了，我们俩终于，终于可以在一起！”

　　慕容瑾撑住岩壁，深吸气将体内的药力压抑，冷眼看着缓缓向他走来的劳羽。劳羽见他并未反抗，心中自然高兴，“大哥，我会比叶琰伺候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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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琰陪着曲老夫人从叶府回到慕容山庄，一路上眼皮竟跳个不停，心里也隐隐不安。直到下了马车踏进慕容山庄心里更是不安，院中寻常的护卫足足有六人，如今却只有两人。叶琰快步走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护卫答道：“劳羽少爷失踪了，庄主和其他几位少爷都在找他。”

　　叶琰剑眉蹙起，“找了多久？祭礼呢？”

　　护卫道：“快半个时辰了，二庄主回来过一次，又出去了。祭礼推迟了。”

　　叶琰心知这一定是出事了，后山到处都是微弱的灯火，但是那山林依旧掩在夜色之中，叶琰的心跳得更快，“你们安顿好曲老夫人，我也去找，如果庄主先回来，让他不用找我。”护卫连忙点头，从身后的老管家那里接过老夫人的行李，老夫人叮嘱叶琰一句小心才跟着护卫离开。

　　叶琰对慕容山庄的后山并不熟悉，因为这里也是慕容山庄外家弟子的习武之地，门派之间武学切磋可以，但是最忌讳窥探武学技艺，所以叶琰从未踏足此处。

　　他心中只是担心慕容瑾，只要找到慕容瑾他就找到主心骨了。他将追灵蝶的雌蝶放出，快步追上。慕容瑾身上带着他特意配制的香囊，那香囊里有追灵蝶最爱的追灵香，与追灵蛊不同，追灵蝶往往会认身上有追灵香之人为主，主动亲近。但追灵香是一种香料，很容易失效，若离得远就等同于无。

　　慕容山庄后山就是一个小山坡，以追灵蝶的能力足以找到慕容瑾。

　　叶琰磕磕碰碰地爬上半山腰，发现追灵蝶在一块大石壁前停下，他抬起灯笼仔细去看却没发现入口，转而向旁边的小路绕过去，地上都是些枯枝败叶，他走了一会儿，追灵蝶就往前方黑洞洞的地方飞去，竟一下不见了，他大喜，正要冲过去，却听里面传来一声暧昧的“大哥”。

　　叶琰一时抬不动腿，他听得很清楚，那是劳羽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情动的韵味……

　　大哥……

　　他才刚刚得到慕容瑾的喜欢，才不过一个月，慕容瑾就不要他了吗！

　　他猛地一咳，腥味在嘴里蔓延开。

　　突然从黑暗中冲出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影冲到面前竟停了下来。他提着灯笼清楚地看到对方通红着双眼，他们眼里都看着对方，将所有情意都看得清清楚楚。

　　慕容瑾喘着粗气靠近叶琰，看到那双让他痴迷的凤眼里写满对他的爱意，他体内的冲动更为强烈，他一把捧住叶琰的脸庞，动作虽有些急切却十分温柔，低头轻嗅叶琰发间淡淡的药香，这一刺激让他几乎爆发。“琰儿，”他低哑地念道，“带我回去……”

　　叶琰紧紧握住他捧住自己脸庞的手，满腔的泪意早已消散，“好！”

　　月上中天，慕容珩将岩洞中浑身情热的劳羽带回卧房安置好，再到大哥的院子里，竟听到叶琰压抑的哭声，再仔细去听慕容珩红了脸，连忙从院子退出来。抬头看天上的月钩，慕容珩暗叹一声，去参加那被耽误的祭礼。

　　已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