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穆青延

33、腊八（一）

　　慕容山庄在腊八施粥已经是十几年的惯例，洛阳城内和附近几个村镇都设有粥棚，每到这个时候城里的乞儿都会去讨一碗热乎乎的腊八粥填饱肚子。今年也不例外，慕容山庄上下从腊月初就开始张罗此事，今日山庄的弟子早早就抬上食材、锅铲到粥棚，做好施粥的准备。

　　叶琰以前也知道慕容山庄有这样的善举，但还是第一次以慕容山庄主人的身份亲临现场。慕容瑾就在他身边拿着大锅铲在搅拌浓稠的腊八粥，这个人今天大概四更就起身了，安排好人马后才把自己抱上马。熬这大锅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看到慕容瑾额上已经沁出薄汗。他拿出手帕细心地给慕容瑾擦汗，慕容瑾凑近了让他擦个干净，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无聊吗？”

　　叶琰摇头，“我也可以帮你的。”慕容瑾笑着把他拉到怀里，握住他的手按在铲柄，也不知是要教他做大锅饭还是要戏弄他，“瑾哥哥……”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慕容瑾放下锅铲，“玉英，拿桶来，可以出锅了。”覃玉英连忙哒哒地拎了大木桶过来，看到叶琰被慕容瑾圈在怀里，默默地低下头，“庄主，您，要不去休息休息？”自从豫州回来，庄主越来越有烽火戏诸侯的架势，对叶少爷是时刻都要捧着抱着，恨不得从此君王不早朝。

　　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

　　慕容瑾像是没看出覃玉英的画外音，从善如流地带着叶琰走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下，现在来领粥的人还不多，前面有两三个弟子应付绰绰有余。

　　叶琰看着那些浑身邋遢的乞丐对慕容山庄的弟子感恩戴德的样子，心里有些触动，他又转头看自己崇拜了十年的男人，当大侠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慕容瑾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知道他心中些什么，“这与江湖无关。”叶琰奇怪地看他，只听他继续说：“腊八施粥其实从你爹爹去世那年开始的，当初叶叔叔重伤离世，父亲就想着也许是我们造的杀孽太多，即便我们是在行侠仗义，但手上还是沾了太多人的血。所以父亲就想了许多方法救济贫民，为叶叔叔，也为他自己多积善缘。”

　　叶琰没有想到慕容山庄这一被世人称颂的善举竟是为了自己的父亲，慕容瑾握住他的手，“虽然父亲病逝时不算长寿，但也算去得安详。为了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安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行善积德也算是孝道。”

　　叶琰怔怔点头，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母的他是听着父母的传奇长大的，他一直崇拜着思念着他们，他想过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慕容瑾的一番话，却给他指了一条路。他痴痴看着慕容瑾，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是跟父亲一样的英雄，他的胸襟，他的武功都不逊色于父亲，也许很快就会盖过父亲曾经的光辉。

　　慕容瑾看到他那崇拜迷恋的目光不由笑了起来，趁周围无人注意，与他亲热浅吻，“傻瓜。”

　　前来领粥的人越来越多，慕容瑾拉着叶琰去帮忙，叶琰手忙脚乱地学着慕容瑾的样子给人分粥，有些窘迫地人交流，直到有一个流浪人跪下磕头感谢他时，他才明白这些人有多需要帮助，而施舍一碗粥这样的小事，对曲府唯一的少爷慕容山庄庄主的夫人来说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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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慕容瑾带着叶琰去曲府，曲老夫人在府中等着两人过来祭祖。两人到曲府时，几个仆人已经在院子里摆好祭台香烛，叶琰与慕容瑾连忙到廊下向曲老夫人行礼问安。曲老夫人点头将两人扶起，他们二人刚从豫州回来时曲老夫人就去看过，叶琰与当时刚回来那瘦骨嶙峋的模样相比自然好很多，“长了点肉，没那么吓人了。”曲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叶琰，转而赞许地看了慕容瑾一眼，“辛苦瑾儿了。”

　　慕容瑾连忙笑着摇头，“不辛苦，琰儿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老夫人放心吧。”曲老夫人笑笑，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仆人将祭台摆设好，曲老夫人便让二人行礼祭拜白家列祖列宗，曲府人丁不旺，祭拜的过程也十分简单，三人叩拜上香后，曲家的老管家就将事先准备好的炮竹点燃，慕容瑾与叶琰两个小辈跪在一侧将准备的元宝金纸烧给列祖列宗。祭拜完列祖列宗，曲老夫人带着两人到祠堂给曲家祖先磕头，以及排在末尾的叶尚玉夫妇上香。

　　曲老夫人看着磕头的两个小辈，默念着阿玉你们在天上可要继续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叶琰将香插、进香炉后在父母牌位前站了许久，直到慕容瑾搂住他，他才抬头看他，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得到幸福，他嫣然一笑，“爹爹，娘亲，孩儿现在过得很好，瑾哥哥对我很好很好，你们放心。”

　　慕容瑾握住叶琰的手，同样对着二人的牌位说道：“爹，娘，”他说出这两个字，叶琰便猛地握紧他的手，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生怕是自己看错。他笑着安慰叶琰，“今后我也是你们的孩儿，我不会辜负琰儿，惟愿他此生平安喜乐。”

　　曲老夫人看着两个小辈，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慕容瑾与叶琰陪着曲老夫人用午膳，曲老夫人问起慕容山庄祭祖的安排，慕容瑾如实回答：“邻县的几个兄弟和三叔下午才到，祭祀安排在酉时三刻。”说罢他看向叶琰，叶琰连忙接话：“姥姥，您腊月就搬到山庄来住吧。”以前每个除夕夜叶琰都在曲老夫人身边，但是现在叶琰跟慕容瑾成亲了，让叶琰独自回曲府陪老人守岁不算妥当，让慕容瑾一家到曲府来也不现实，毕竟慕容家还有好些兄弟在过年时总要到慕容山庄来。

　　算来算去，曲老夫人如果愿意暂时搬到慕容山庄，这除夕夜的安排就能皆大欢喜了。

　　曲老夫人看了看两人，点头答应：“那就要麻烦你们了。”叶琰高兴地握住老人的手，“姥姥说的什么话，这不是麻烦，如果您不肯，我就只能回来陪您过年了。”

　　于是慕容瑾用膳过后便一个人回慕容山庄，而叶琰则留下陪曲老夫人收拾行礼，安排人手看家护院。

　　慕容瑾回到慕容山庄时，慕容璖和慕容玠已经到了，劳羽正在招呼他们。慕容璖是几个兄弟中最为豪爽也是做事最不经脑子的，之前慕容瑾与叶琰成婚，他还曾说出百年好合、姻缘天成这样的话来，而当时慕容瑾心里还有个劳羽。不过慕容璖对慕容瑾这个大哥是十分仰慕的，见到慕容瑾时大声喊着：“大哥！你回来了！”

　　慕容瑾好笑地应道：“是啊，你和小玠怎么来得这么快？”

　　慕容璖大大咧咧地与慕容瑾抱了抱，“我想着大哥的美酒，路上就赶快了呀，四哥可比我还急，要不是我拉着，估计还要在山庄里蹭顿午饭。”他口中的四哥便是边上沉稳的慕容玠，慕容玠看他一眼，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毫无办法，“大哥，你莫听他胡说，要快的人是他，赶不上的人还是他，尽是油嘴滑舌找许多借口。”

　　慕容璖一下就被打出原形，忙道：“四哥，你又欺负我！”慕容瑾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赶紧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儿还得你们帮忙呢。”

　　慕容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慕容玠狠狠戳他脑袋，“大哥都懒得教训你。”慕容璖哼哼两声，拉着劳羽跟在两个哥哥后面，很快就扯到其他地方去了。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忙问慕容瑾：“大哥，大嫂呢？”慕容璖走了半天都没看见叶琰，心道难道叶琰跟大哥只是成了亲就各过各的了？

　　慕容瑾听到他喊大嫂，不由笑出声来，叶琰听到估计是又气又笑了，“他刚刚回曲府陪姥姥了，晚上我们祭祀前再回来。”慕容瑾语气中透出无限亲昵，连慕容玠都跟着奇怪起来，“大哥和他……”

　　慕容瑾微微一笑，却是默认了对方还未说出来的半句话。

　　慕容璖奇怪地叫道：“怎么了怎么了？”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劳羽在一旁却不想再听下去，“大哥，我去看看姑姑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带四哥他们过去吧。”

　　慕容瑾点头，“去吧。”便带着不知内情的兄弟二人到西院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