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俏》福禄寿喜

9、第九章 初二（四）

　　背对着李氏躺着的顾盼听到她一声声压抑的抽泣，越发不耐烦了，说了句：“姨娘你回去吧，别吵着我睡觉！”

　　这下子是捅了马蜂窝了，李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吊嗓子：“我就知道，你就是嫌弃我，嫌我是个妾！可是娘就算是妾，也是真心疼你的，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娘的苦心呢？你没个好命托生在太太肚子里，不像大小姐和四小姐，什么都不用做就什么都有了，娘为了你操碎了心啊，你还不领情，我命苦啊……”

　　“姨娘，你别哭啊，大过年的，要是人知道了的话就麻烦了！”，香草跪在李氏面前，又扭头哀求顾盼：“小姐您快劝劝姨娘啊！”

　　顾盼一骨碌爬了起来，光着脚走到李氏跟前：“行了，行了，你别哭了，是我不对，好了吧？”

　　李氏戚戚然地看了她一眼，嘀嘀咕咕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顾盼隐约听到她说的是“你就是嘴上说自己错了，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好了，穿好衣服跟我去雪姨娘屋……”

　　顾盼彻底无语了，还说这个？！有完没完啊！

　　她挥手打断了李氏的话，一字一句地问：“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她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火又腾地冒了上来，上辈子的妈虽然够极品，但是她生病的时候至少还会关心关心的，这辈子遇到的这个简直无底线！她三番两次地说了她不舒服、不舒服，还非得要拉着她去串门子，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要不我亲生的我犯得着为你花这么多心思么？！”，李氏也狂躁了，大声反问。

　　“你花什么心思了？花心思让我病得更重一些吗？”，顾盼本来也没把李氏当做自己的妈。不过，就她的经历而言，如果真是她亲妈在眼前，她估计还会更犀利、无状一些。

　　李氏又开始哭了：“你这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啊？！你要想进王府的话，不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你都跟雪姨娘说好了，让你三姑姑教你打扮打扮。你三姑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时候不去，等下次她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她说着抹了一把眼泪，抹得一脸的胭脂、香粉都糊了，恍然一看就跟小丑似的。

　　顾盼这时候算是明白了，李氏要她去雪姨娘屋里是为了向三姑太太学穿衣打扮，一时间，她心里不禁有些复杂。

　　李氏确实是为了她好吧！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妾，李氏的日子过得也不见得多宽裕，之前还为了她拿钱贿赂大太太那里的仆妇，虽然想法与她南辕北辙，但是顾盼却不能否定李氏慈母心肠。

　　同时，顾盼也觉得自己应该跟她明确地说清楚，免得她以后继续花冤枉钱，做冤枉工。

　　“姨娘，你听我说……”，顾盼拉住她的手，一手拿手绢为她擦脸，一边说道：“我不想进王府，你就别白费这些功夫了，月钱好好的存下来留着……”

　　“啥？！你不愿意进王府？！”，李氏瞪大了眼睛，这下子才真是急了，捏住顾盼的手：“你这是脑子了病了吧？瞎说胡说的，这样天大的好事你还不愿意？！女儿啊，你心也太大了，你要知道，你不是大小姐、四小姐那样的身份，错过这一村可就没了这家店了！”

　　“姨娘，先松开，捏痛我了！咱们娘俩坐下来好好说说话……”，顾盼缠住李氏的胳膊把她拉到床边坐下，又冲站在旁边惊讶得嘴巴都没合拢过得香草道：“香草，你去厨房提壶热水来，给姨娘洗脸。”

　　“哎，好的，奴婢这就去。”，香草应声赶紧走了出去，留他们娘俩慢慢说话。

　　顾盼正襟危坐：“姨娘，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真没有多大的想法，没想过要跟大小姐、四小姐比较，我就想嫁去低一些的大家做正头娘子，简简单单地，就像三姑太太那样我就很满足了。我不想做妾，就算是王爷的妾也不愿意。”

　　李氏皱起眉头，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扭了扭身子，嘀咕了一句：“做妾咋啦？我不就过得好好的么？”

　　顾盼很想讽刺她几句，但是看她滑不溜秋的脸又觉得于心不忍，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是因为咱们太太为人还算端正，没有为难过姨娘，姨娘才觉得做妾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说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连自己亲闺女只能叫自己姨娘不能叫娘也觉得无所谓的了？”

　　“你这孩子……”，李氏又要炸毛。

　　顾盼适时地路捋毛：“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

　　她觉得自己之前太偏激了。

　　如果李氏有别的孩子的话，需要把有限的精力分成几分，很难保证一碗水端平，尤其是如果有个兄弟的话，这种封建大背景下，闺女就是用来卖的，根本都不会花多少心思在她身上，可是，李氏偏偏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不对她好，对谁好呢？

　　对于没有儿子，自身又不受宠的李氏而言，她几乎就等于一切。她又怎么会害她呢！

　　不过她倒也没想要在李氏身上寻求那种“为了孩子愿意付出任何一切” 的牺牲精神，她就想捏住这点优势——作为李氏唯一的孩子的这点优势，让李氏对她言听计从，嗯，再放低点要求，跟她不对着来就行。

　　“姨娘，你想想，你日子过得是还不错，但是你看别的那些姨娘呢？别人家的咱们就不说了，就看大房的，就我知道的，大房就死了五个妾了，其中两个还是跟姨娘你一样从外面聘回来的良妾呢！不是每个妾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的。咱们再说那些妾的孩子……”

　　顾盼细数顾家后院里的嫡庶之争，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妾不是好当的，做的不好会没命，做得再好也升不了职，还连累儿女出生就比人低一等，她最后下了总结陈词：“实话跟你说吧，我的病早就好了，我就不想进王府，才故意装病的。”

　　李氏问：“装病？”

　　顾盼对李氏首先抓住的是这个点很满意，点头道：“对的，我病早就好了。”

　　李氏先是愣住了，然后拉着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确认她没有说谎后狠狠地戳了她一记道：“你这孩子，也不跟娘通口气的，害得我担心得整晚上都睡不着……”

　　顾盼解释道：“这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你心急了，别人才会相信嘛！”

　　李氏顿时就不纠结了，点头道：“那倒也是……盼儿啊，你是真的不想进王府？”

　　顾盼就差赌咒发誓了：“真的不愿意。反正我是不想做妾，王爷也好，大官也好，就算是皇帝的妾我都不想！”

　　李氏并不傻，顾盼之前说的一通话她当下就明白的。想想也是，女儿的情况跟她当时不一样，盼儿身为顾家小姐，自小就是锦衣玉食地长大，哪儿还需要靠着当小妾过好日子呢？

　　何不像二姑太太那样，拿娘家给的嫁妆养着夫家一家子，自己说一不二，那才是好日子呢！

　　李氏别别嘴道：“什么皇帝的妾也不想，皇帝的妾那是妃子，你想当也当不上呢！不过，我也觉得你说的对，你以后嫁人就得嫁门户比顾家低的，嫁过去了全家都听你的，那才是好日子呢！”

　　“嗯，对，就是这个理。”

　　顾盼点头称是，以为她跟李氏终于达成了意见统一，完全不知道李氏思维又偏到了别的方向去了。

　　“好了，咱们这回就说定了啊，以后呢我有事也不瞒你，你呢再听到跟我婚事有关的任何风声，不管大小，你都别自己拿主意去应对，先跟我说说，咱们商量着办，好不好？”

　　“好啦，娘知道啦！”，李氏点头，又嘀咕了一声：“哎哟，真不知道谁是娘谁是女儿了……”

　　李氏被顾盼说通了，自然也就不会拉着她再去跟三姑太太讨教穿衣打扮了，让她自己在床上躺着继续装病，务必装得像一些，然后就扭着肥臀离开了。

　　雪姨娘和三姑太太母女俩正挤围着火盆说话。

　　“你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就不怕你家老太太说？”

　　三姑太太毫不在意地回答：“都分家了，她哪儿管得了这么多啊，再说了她现在也没那心情管这些呢！”

　　“大房和二房还是没说定么？”

　　三姑太太点头：“能说得好嘛！换成是你你也不能愿意的吧？”

　　凌家第三代如今只剩了二房的独子凌霄。按照“大宗不绝”的传统，凌霄是要被过继到大房做嗣子的，可是二房也没有别的儿子了，凌二太太死活不愿意，为着这事一家人都要反目成仇了。不过，这事跟三姑太太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没儿子，也没想过过继二房的儿子，她就是个看戏的。

　　这时候侍女通报说三房的李姨娘来了，雪姨娘站了起来道：“她们娘俩可算是来了。”
　　她打算亲自迎李氏进屋，走到门口看到李氏是孤身前来的，她不禁伸长脑袋往外面张望：“六娘呢？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李氏装模作样地叹着气说：“她又病了，这会儿躺床上休息呢！”

　　“啊？怎么又病了啊？”，雪姨娘关切地问。

　　“嗯，这个么……”，李氏拉着她的手，俩人并排着刚踏进屋内，身后的布帘子一落下，李氏就迫不及待小声地说：“装的！”

　　“啊？！”

　　“六娘是装病的！”

　　“为什么啊？好好儿的，大过年的干什么吓咒自己呀！这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一起胡闹啊！”

　　“哎，老姐姐，你听我跟你慢慢说，六娘这孩子太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