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俏》福禄寿喜

7、第七章 初二（二）

　　“外面可真冷，屋里暖和多了……”，三姑太太说着解下了斗篷递给了身边的侍女。

　　她上身着灰蓝底粉玫瑰缀花的阔袖对襟，衣襟、贴袖为浅青灰色，肩头绣着忍冬团纹，宝蓝寸宽束腰，青灰菱花尺长蔽膝，下着金色与浅青灰交错的条纹间褶裙。她梳着倭坠髻，插了一把翠绿素面梳篦，一只鎏金步摇，一对红珊瑚耳坠，面上的妆容浓淡相宜，喜庆又自然。

　　无论是衣服也好，首饰也好，妆容也好，都很适合她，看的出来她是个很会打扮自己的人。

　　同样是当家太太，顾家三个太太头上的首饰比三姑太太多了一倍不止，但这也是他们仅有的装扮自己的方式了，她们穿的衣服样式已经跟顾老太太没什么两样了——除了花纹，哪儿比得上三姑太太这身！

　　顾盼一眼就被惊艳了，她原以为会看到一个中年怨妇，谁知道三姑太太却跟哀怨、失意根本一点边都沾不上，顾盼看她的表情和打扮可以很肯定，她过得十分舒心！

　　三姑太太是她到了大成后见到的第一个过了三十后还敢于把自己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女人。

　　站在顾盼旁边的顾三娘顾钗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倒是有这个闲情逸致打扮呢！”

　　顾二娘顾摇带着微笑不动如山地加了句：“是呀！也太早了些，还真是……”

　　凌家所在的江舟城处于肃王与代王封地接壤的边境上，在半年前的战乱中受到战火侵袭。凌家的祖宅被烧了一半不说，原本就不算人丁兴旺的凌家还死了好几个男丁，其中包括三姑太太的大伯以及大伯的独子。作为弟弟、弟媳，三姑太太夫妻虽然只需为兄长守孝百日，半年过去早就出孝了，可是也就才半年而已，打扮得这么花姿招展的实在是不怎么说得过去。

　　顾盼并了解这中间的弯弯道道，只觉得顾二娘和顾三娘闲事管的太宽，人家乐意打扮管你们屁事啊！她低下头翻了个大白眼。

　　三姑太太朝顾盼招手道：“六娘，你过来……”

　　顾盼有些茫然地抬头，三太太看了她一眼后她才想起来该行礼，慌忙弯了弯膝盖唤了声“三姑姑” 。

　　“之前听说你病了一场，现在好多了吧？”，三姑太太面带关切地握住了顾盼的手。

　　她的手很又嫩又软，就像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的一般，顾盼不由得大吃一惊——保养达人啊！因为惊讶口风她就不怎么严了“已经好了”几个字脱口而出后，她才回过神来，弱弱地加了句：“不敢让长辈们担心……”

　　言下之意就是：我实际上还是很病弱，但是为了让长辈们不操心，我装也得装出病愈的样子。

　　“你这孩子。”，三姑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又转身去跟别人说话了。

　　顾盼隐约感觉三姑太太待她的态度比待别的姐妹要亲近些，她暗自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去后问问香草。

　　这时候，顾盼个人充满了好奇的大姑太太顾容终于回来了。

　　与三姑太太一样，大姑太太这个人也是个能被人一眼看透的简单人。四十左右的大姑太太顾容一袭黑衣，梳着道姑髻，素面朝天，将脸上细细的皱纹一丝不漏地展示于人前。

　　她面无表情地向老太太行了礼，又朝三位顾家太太无声地见了礼，然后就一声不响地找位置坐下了。

　　三姑太太带动起来的好气氛因为她的出现瞬间出现了断层，直到她带来的儿女们很有礼貌的向长辈行礼、与同辈叙旧，这才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顾盼看着雕塑一般的大姑太太，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这哪儿是不怎么爱说话啊？简直就是哑巴没什么两样嘛！

　　她看着大姑太太的时候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投射到了她身上，扭头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偷偷看她。

　　顾盼微微皱起眉头，经历过少年慕艾，顾盼很容易就从少年的脸上看到了纯纯的爱慕，她不由得扭头避开了少年的视线，装作不经心地侧身问香草：“那是谁？”

　　“那是大姑太太家的二少爷，李二表少爷，名字叫做李昭。”，香草小声回答。

　　为什么偏偏是大姑太太家的表哥呢？顾盼略显失望。

　　认真说来李昭算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第一，他长得不错，第二，他是家中嫡次子，第三，他先动心了，可惜再多的有点也掩盖不了一个缺点——血缘太近！

　　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不知道她跟李昭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李昭一厢情愿的暗恋，还是两人早有默契？

　　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假设原主跟李昭有一段过往，而她要做的就是斩断这可能存在的情丝。

　　她看向李昭，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李昭脸上露出了兴奋又不安的微笑，顾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他能看清楚她的表情后，她露出一个十分露骨的不屑表情，然后翻了个大白眼，在李昭面上露出惊诧与受伤的表情后，毫不留情地转开了头。

　　她侧头装作跟香草说话，实质用视线余光偷偷观察李昭的反应。

　　李昭整个人都愣住了，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他握得太紧了，即使隔了不算近的距离，顾盼也能看出那拳头上凸起的青筋。不过他显然还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并没有做出不得体的举动，只是默默地跟在父亲、长兄身后离开了大厅。

　　顾盼在心里说了句抱歉。

　　因为回门的三个姑太太都是庶女，老太太没有多大的热情来招呼，等着受完了这些“佳女佳婿乖外孙们”的礼后，恹恹地挥了挥手说乏了，让儿媳负责招待，她则回后堂缅怀自己没能长大成人的闺女，直到开席了才再次现身。

　　老太爷心情倒是很不错，席间一直听到他不断说话的声音，从慷慨激昂到絮絮叨叨，最后变得口齿不清，最后被老太太发话让人扶到后面醒酒去了。

　　午饭散席后，大太太招待客人们去看百戏，顾盼对于冒着严寒寻求精神食粮没兴趣，禀了顾三太太一声身子不舒服，得到同意后就带着香草回蔷薇园了。

　　出了正院后顾盼就问香草：“大姑太太家的表少爷经常来咱们家吗？”

　　香草点头：“是呀！李家的两位表少爷都在咱们族学里念书的。五少爷跟李二表少爷关系近，李二表少爷时不时的就来咱们府上住呢！”

　　顾盼摸了摸额头，看来原主跟李昭之间很有可能是有过往的。

　　“对了，我感觉三姑太太对我也不大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姨娘和雪姨娘的关系好啊！”

　　“哦，原来是因为姨娘的原因啊。”

　　说曹操曹操的丫头就到，顾盼话未落音李氏的丫头春香就从旁边的小道里钻了出来。看上去她应该是在户外待了不短的时间，嘴唇都冻乌了，哆嗦着向顾盼行礼：“六小姐安，奴婢奉了姨娘的话，请小姐饭后就去雪姨娘房里说话。”

　　大成的规矩很严，这种正式场合，哪怕只是家宴，姨娘们也是没有资格列席的。

　　“去雪姨娘房里？”，顾盼盯着她，是不是冻过头了出现口误了吧？

　　“对，姨娘就是这么说的。”，春香点头，说话间举起手在嘴边哈了哈气。

　　顾盼皱起眉头问道：“姨娘让你等在这儿等我的？”

　　“是的。”

　　顾盼翻了个白眼，这孩子真是实诚，就不知道找个能挡风的地方吗？

　　她有些犹豫该不该去雪姨娘那里，一则是她刚才跟顾三太太说了身子不舒服要回屋躺躺，现在又去别人屋里有些说不过去，二来么，李氏向来不着调，雪姨娘和三姑太太母女难得见上一面，肯定是有许多私房话要说的，也不知道李氏是得到雪姨娘的同意了呢还是一时兴起自己自说自话的做了决定。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了，对香草说：“香草，你跟春香走一趟，去跟姨娘说我身子不舒服要回去躺躺，等好些了我再去找她说话。”

　　“是，小姐。”，香草得令后拉着哭丧着脸的春香走了。

　　正院到蔷薇园有两条路，一条是直线路程，但是要穿过一片梅林，顾盼没那个心思去林子的小道上晃，干脆绕了远路走大道。

　　一般情况下都是抄小路遇麻烦，顾盼却遇到了相反的情况，她刚转到大道上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三个少年郎。

　　她一脸黑线地赶紧躲回了小道上，正想转身离开的时突然听到她的名字从一个少年口中蹦了出来。

　　“顾六娘呢？”，说话的人还处于变声期。

　　“你看清楚了吗？”，第二个说话的人也是在变声期。

　　“没注意。”，第三个依然是。

　　顾盼顿时死了用声音判断谁是谁的想法，一群公鸭子！

　　“无所谓，反正都是庶出的……”，这个声音的辨识度稍高一些，语速不紧不慢。

　　几个少年说着话走过了顾盼藏身的小道，顾盼这才看清楚这几个人是二姑太太家的儿子，说“无所谓”的正是二姑太太的嫡子，罗家排行第二的罗卓。

　　都是庶出的？他们前面应该还说到了别的人，顾五娘？顾二娘、顾三娘？是关于什么？

　　顾盼心里满是疑惑，可是又不能抓住那几个少年问，只能怏怏而归，回了屋子就上床蒙头大睡。

　　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了，白死那么多脑细胞干什么！

　　她好不容易平静了心绪，马上就要入睡的时候，香草贼兮兮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小姐，是奴婢啊，您醒着的么？”

　　“进来吧。”

　　顾盼坐了起来，问掀帘子进屋的香草：“怎么了？姨娘说了什么了？”

　　“小姐，出大事了！”，香草扑到床边跪下，又急又快地说道：“二姑太太今儿个跟大太太提想让三小姐嫁到罗家去，嫁给罗家表少爷，大太太没答应。”

　　“这哪儿算得上大事啊？！再说了，就算是大事这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吧？”，顾盼不解地问。

　　香草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大太太不同意，二姑太太转头又找了咱们家太太，太太、太太她没直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