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俏》福禄寿喜

6、第六章 初二（一）

　　作为一个有上进心，一心向“钱”看的好奴才，香草得了顾盼的吩咐后就开始四处打探，直到大年初一这天晚上才把情报集齐。

　　“听说咱们府里要送一位小姐进王府去伺候王爷。七老太爷在京城做官的时候，七老太太见过王爷家的家眷，知道受宠的夫人们是什么样的，所以老太太请了七老太太过来掌眼……”

　　香草附在顾盼的耳边，几句话说下来顾盼的耳朵都潮了，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好好说话，这时候也没别人。”

　　“哎！”，香草这才站直了，又轻又快地继续汇报：“前儿个七老太太来的时候，老太太把家里的小姐们都叫过去了，听说七老太太见了别的小姐都没说过什么的，只评了小姐您一句，说您有福气。五小姐以为七老太太是看中您了。五小姐的生母就是花姨娘当初十分得宠，就是去得太早……五小姐说是小姐，您可别觉得奴婢说得难听，五小姐过的日子连体面些的奴才都比不上。大太太还打算把五小姐配给她娘家的傻侄子，这事大伙儿都知道的，对五小姐来说进王府就是唯一的出路了。她以为您被七老太太选中了，所以，她啊，她之前过来是想跟您商量，让您把这个机会让给她呢！”

　　顾盼彻底无语了，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李氏之前的话没有虚假成分，顾家确实要送女人进王府。

　　想到要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顾盼就打了个寒颤，她一点儿都不想，让她过那种日子还不如一刀了结了自己投胎去呢！

　　顾钏也太傻太天真了，这种事情明显就不是说让就能让的呀，求她也没用嘛！

　　再说了，她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被选中。

　　那句有福气听着是在夸她，实则上就是句笑话而已，顾盼想起了老太太当时的表情，那副差点儿没喷饭的样子，要是选中的是她的话，老太太肯定不会是那样的。

　　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她当时不在局中，不像已经走投无路的顾钏，她的看法更加客观。

　　但是，以防万一，她必须做万全准备。

　　“香草，去弄点凉水来！”

　　顾家送人进王府，肯定是想争得一席之地的，送个病鬼进去不是添晦气么！她只需要继续保持半死不活的状态，就肯定没她什么事儿了。

　　香草劝道：“小姐，您又要冲凉水啊？老这样子可不行，身子真的要给弄垮了，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她这么一说，顾盼犹豫了。

　　她传来的时候这身子已经差不多油尽灯枯了。她先是下力气养了三个月，后来为了躲避麻烦又时不时地淋凉水装病，估计前几个月的努力已经付诸东流了，再继续折腾的话，说不定会落到跟原主一样的下场。

　　虽然是多出来的一辈子，她也没想过这样子随便就浪费掉。

　　“算了，今天就算了，再看看吧。”

　　香草松了口气：“好嘞，小姐，我这就给您提热水去，您可得早些休息，明儿个姑太太们回门，您是要跟着一起见客的。”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顾老太太一生有两个亲生儿子，准确说是只有两个存活了下来，也就是顾大老爷和顾二老爷，除此之外，她还生育过一子二女，可惜都是出生之后不多久就夭折了。因此顾府如今的姑太太辈的三人都是庶出的。

　　姑太太中排行老大的就是顾三老爷的同母姐姐顾容。

　　顾容在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顾府唯一的姑娘，照理说应该十分受宠的，可惜梅姨娘怀她的时间和生产的时间都太不巧了，正好跟顾老太太生育她第一个女儿的时间段重叠。而那个女儿又是顾老太太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她把全部的责任都归结在了梅姨娘的存在上。

　　幸好顾老太太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怨恨就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在日常生活中忽视顾容母女，并且鼓励周围的人也这样做。

　　老太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梅姨娘的心思都在争宠上，顾容就成了个透明人。

　　顾容五年那年，老太太再次怀孕，很凑巧的，梅姨娘也怀孕了，这一次，梅姨娘生下了顾三老爷，顾老太太也顺利产下一个儿子，可惜三天后就夭折了。

　　也许是顾老太太终于受不了了，中间的过程没人清楚，结局就是生了一子一女的梅姨娘被送到了乡下的庄子疗养，之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她所生的一子一女也就此归到生了二姑太太顾姿的赵姨娘名下抚养。

　　顾盼是从香草嘴里听说的这些“辛密”，她当时还感慨过，怪不得顾三老爷脾气古怪，原来是因为童年阴影的原因。

　　香草被她的发言吓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回过神来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小姐您还没见过大姑太太呢，她才叫一个古怪呢！”

　　这时候的出嫁女等闲是不能回娘家的，也就是初二和端午，以及父母过寿的日子，顾老太爷和顾老太太的生日都在上半年，因此顾盼来了半年都没有机会跟“更加古怪”的大姑太太见面。

　　香草兑好了水后道：“小姐，水好了。”

　　顾盼把脚伸到足浴桶里，香草则蹲在地上帮她捏脚。顾盼舒服得呻.吟了一声，被伺候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让她再回到自己动手的日子她肯定会觉得不习惯。

　　她很好奇地问香草：“姑太太是怎么样的人呢？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个怪人。”

　　顾盼告诉过香草她大病之后不怎么记得一些人和事了，经常会问一些常识性的问题，香草已经习惯了，一点也不生疑，她只条件反射性地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才小声说：“大姑太太不喜欢说话，不搭理人，就是别人主动跟她说话她也不怎么理会的。”

　　顾盼点点头，表示明白。

　　沉默寡言好，她还担心来个能说会道的，难得见到亲侄女一次就会拉着问东问西表示关心，大姑太太这样的最好不过了。

　　初二上午，三个姑太太带着丈夫、孩子前后回到了娘家，顾盼也终于见到了三个风格迥异的姑姑们。

　　最先到的是赵姨娘所生的二姑太太一家子，两口子带着大大小小七个儿女，一进来就把原本冷清的前厅变得热闹了许多。

　　二姑老爷跟顾三老爷年纪相仿，也是一副名士自风流的狗样子——因为顾三老爷的原因，顾盼尤其看不惯这种风格的男人，尤其知道他带来的七个儿女中只有老二罗卓是嫡出，另外的六个则是出自六个不同的姨娘后，顾盼对他的好感度简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香草在二姑老爷向老太太行礼的时候，适时地八卦了一句：“听说二姑太太一直用嫁妆养着姑老爷一家子呢!每次回来都要向老太太哭穷，您等会儿就能见着了......”

　　男人可以渣，但是觉得不能不养家！顾盼对二姑老爷的印象分瞬间就从零分降到了负的一百分。

　　不过二姑老爷也不会多留碍她的眼，男女有别，他只是跟进来向老太太行礼的，对答了两句后就与儿子们一起被带去老太爷跟前说话去了。

　　二姑太太面上带着讨好的笑，由一到六地夸起顾家的六个姐妹来：“元娘不愧是咱们顾家的嫡长女，这气派，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六娘像是比上次见着长高了不少，又漂亮了。”

　　作为被夸对象的顾盼一点被夸的感觉都没有。二姑太太夸人一点诚意都没有，像是为了完成任务一般，而且是在赶着完成任务，挨着说完就算完。

　　顾盼心想这也太没水平了吧，连面子活都不会做吗？

　　这时候二姑太太话锋一转，拉住她家庶长女的手道：“哪儿像我这几个可怜的孩子，今儿要不是还是在大年里头的话，我非得狠狠哭上一场不可。母亲您看，我这几个可怜的孩子连件像样的好衣服都没有……母亲，您瞧，我家元娘穿的还是去年做的衣服……首饰也是前年做的……我的心肝儿哎，娘没用，让你们也跟着受苦了。”

　　顾盼这时候才明白了，二姑太太夸人只是做铺垫而已，重点是要哭穷。

　　她偷偷看了一眼被二姑太太抱在怀里口称心肝儿的罗元娘，她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好面子的时候，被当做讨钱的道具应该是很难受的，谁知道她却看到家庭协作！

　　罗元娘十分熟练地配合二姑太太哭穷。要不就拿帕子做出偷偷擦眼泪的样子，或者时不时地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一眼坐在上首的顾老太太，间或用弱弱的声音说一声“母亲快别说了，女儿没关系的”......

　　顾盼很快就明白过来，二姑太太每次回来都会来这么一出，罗元娘已经练成了金牌女配了！

　　顾家三位太太都漫不经心地看着，也不出面劝，过门一年不到的三奶奶一开始还想去劝的，被大太太一个眼神阻止了，手足无措地看向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是见惯不惯的样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红着脸面带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副巴不得跟眼前这些人没有关系的样子。

　　最后是老太太叫停这场闹剧，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家里不会不管你的。老大家的，让人带他们去后面收拾收拾。”

　　“是，母亲。”，大太太应了一声，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侍女去扶二姑太太。

　　“哎，谢谢母亲。”

　　二姑太太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不嚎了，任由大太太的侍女扶着往后堂去了，前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三姑太太到了！”，门外的婆子喊了一声通报。

　　三姑太太顾绣是老太爷最宠爱的雪姨娘的独生女，夫家是江舟城凌家。

　　凌家虽然比不上顾家传承几百年的家世，但也算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户，据说这门亲是老太爷亲自定下的。

　　就物质条件而言，三姑太太是姐妹三人中最好的，但是她却是被公认过得最不愉快的姑太太，因为她与三姑老爷凌家盛成亲十八了一个孩子也没有，连怀都没怀上过。

　　门口的侍女掀起布帘后，披着同色的斗篷的三姑老爷和三顾太太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先朝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行了大礼，直起身子后又笑着同众人问好，全程脸上都带着丝毫不作伪的微笑。

　　顾盼甚至觉得她有些娇憨，她也知道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三十四岁的中年妇人不大合适，可是这是她看到三姑太太后唯一的直观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