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俏》福禄寿喜

31、第三十一章 什么都不会

　　外出归来的三老爷在大门口遇到了正要离开的大姑太太，知道她是应三太太的邀请前来相看顾盼的，于是小声询问道：“六娘可还能入姐姐的眼？”

　　大姑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头：“六娘……不合适。”

　　三老爷也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道：“这孩子确实不出众，只胜在安分，配二郎却是委屈二郎了些，姐姐看不上就算了。”

　　“嗯，算了。”，大姑太太点点头。

　　三老爷又道：“姐姐想寻个什么样的儿媳妇？我有几个好友，家中的女儿也差不多到年纪了，门第虽不如咱们顾家，也算是松洲城内有名有姓的人家……”

　　大姑太太道：“算了。”

　　不是她看不上自己弟弟，三老爷毕竟没有官职也没有美名，只跟着二老爷管着家里的庶务，寻常打交道的不是小吏就是商贾，清正人家着实不多，就算有也是家道中落了的破落户，连李家都比不上。松洲城与李家门当户对的她心里都是有谱的，与其靠半吊子的三老爷，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呢！

　　三老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大姑太太也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就在仆妇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三老爷怔怔地看着李家的马车离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挥袖子进了大门。

　　回到青松苑后，他没有向往常那样直接去书房，而是去了三太太的正屋。

　　三太太刚送走顾盼，正在感慨庶女古怪的脾气，听到人通报说“老爷回来了”，接着一脸铁青的三老爷就走了进来。

　　“大姐没看上六娘。”，三老爷道。

　　三太太起身亲手给他倒茶，一边回道：“嗯，应该是没看上。”

　　“砰”，三老爷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拍得桌面上的茶杯一震，三太太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把茶杯往他身前一放，若无其事地问：“老爷您这是发的什么火啊？”

　　三老爷气呼呼地道：“你倒是一点都不觉得丢人啊！”

　　三太太笑着问：“妾身有什么好丢人的？”

　　三太太似笑非笑的样子使得三老爷怒火中烧，袖子一挥将茶杯扇到得摔了下去，三老爷才然后指着三太太的鼻子道：“你教的好女儿！”

　　三太太眼睛一眯，这杯子可不便宜呢，一套茶具花了她一百多两银子，摔了一只一整套就废了。

　　幸好地上铺着地毯，被子没摔碎，只是弹了一下又转了几个圈，三太太暗道了一声“侥幸”，这才扭过头问道：“六娘她怎么了？怎么就值得您这样了？”

　　三太太根本不怵，脸上的笑容虽然收了起来，可是言语间依然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她……”，顾三老爷先是一哽，怎么说，说自己女儿没被亲姑姑看上很丢人？这个指责本身就很丢人，像是上赶着嫁闺女似得。

　　他顿了顿又拍了下桌子道：“都这么大的姑娘家了，还什么都不会，若是不然，怎么会连她亲姑姑都瞧不中她？这难道不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失职吗？”

　　三太太坐直了身子，沉声说道：“谁说的六娘什么都不会？女儿家该学的她一样没落下过，女红、礼仪样样都是不差的，别人不知道您难道也不知道？每年您生辰的时候她都会给您做衣衫，寻常时候也是经常给您做鞋袜的，一手好字可是连老太爷都夸过的。不说跟元娘、四娘等嫡女比较，至少在咱们这等人家的庶出女儿里，六娘可是毫不输人的，怎么就值得您说这一句什么都不会了？”

　　顾三老爷本来就是胡乱说的，被三太太有理有据的一反驳，他更加恼怒了，又是一拍桌子：“她若果真如此优秀，为何连大姐都看不中她？”

　　与三老爷夫妻十多载，三太太还能不明白吗，他这火气其实跟顾盼根本没多大关系，多半又是觉得大姑太太瞧不上他了。

　　三老爷这辈子活着似乎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他并不比嫡出的兄弟们差，而且，他这么死乞白赖努力着就是为了证明给大姑太太看，要大姑太太相信他也可以成为她在娘家的依靠。

　　任何事情只要一跟大姑太太扯上关系，他就会认真过度，努力到让人不忍心看下去的地步。

　　真不知道张姨娘当年是怎么养的，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比一个奇怪的姐弟三人了！

　　三太太不以为然地说：“这优秀的女儿家多了，合不合适才是最重要的，许是大姐觉得六娘性子不够活泼呢？您也没仔细问吧，怎么就扯到六娘什么都不会上来了。”

　　三老爷闻言不说话了，踢了一脚地毯上的杯子，杯子撞在了旁边的椅子腿上，直接撞成了缺口杯子，三太太的脸沉了下来，一百两就这么废了。

　　三老爷却自顾自地拿起另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才慢腾腾地说道：“算了……”

　　三太太深吸一口气，转身淡淡地看着三老爷，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过几天，你把我那几个好友家的太太们请过来坐坐，记得把大姐也请来，瞧瞧那几家的闺女里有没有合适昭哥儿的，大姐虽然说了不用了，可是跟咱们有什么好客气的呢，你也别嫌麻烦，我也就这么一个亲姐姐的，能帮的就帮帮……”

　　三太太点头道：“嗯，这事您就交给我妾身吧。”

　　“唔……那就这样吧，我去书房了。”

　　三老爷心平气和地走了。

　　他走了以后三太太坐了下来，足足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后，三太太才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骂了一句：“没事找事！”

　　她把地上的茶杯捡了起来，心疼地摸了摸那缺口，然后才扬声道：“红枣，去把你桂嬷嬷叫过来，我有事吩咐她！”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位身着枣红坎肩的妇人走了进来，正是桂嬷嬷。

　　桂嬷嬷一进来就跪下了，压着嗓子喊了声：“奴婢金桂见过太太。”

　　桂嬷嬷本名叫做金桂，是三太太的陪嫁丫头之一，被她许给了管理她陪嫁商铺的小管事。成亲后，她刚怀上孩子丈夫就得了疫病不治而亡，接着公婆也先后去了，最后只剩下她和遗腹子丰生过活。

　　周围人都说她的儿子命硬，克死了亲爹、祖父母，她为了儿子把不详的名头揽到了自己身上，说是算命的早就说过是她命硬，不宜婚嫁，为了让人更信服，还把儿子托付给了娘家人照看，说是怕自己把儿子也给克死了。

　　从此她就成为了真正的不祥之人，三太太也不好再留她在后院伺候，只能把她派到陪嫁的布庄做绣娘，混口温饱。

　　“起来吧！”，三太太亲手将她搀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们俩年纪相差不过一岁，而且还是三太太年长些，可是金桂如今看起来比她老了二十岁不止，犹如五十上下的老妪。

　　就算一个是养尊处优，一个是为奴为婢，这区别也确实太大了！

　　三太太拍着她的手道：“你受苦了。”

　　金桂已经很久不进后院了，准确说她很久不曾出布庄的大门了，不免有些束手束脚，干巴巴地说：“奴婢不苦。”

　　三太太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绣墩道：“坐下说话吧。”

　　“谢太太。”，桂嬷嬷行了礼后坐下了，也没敢坐实在，屁股堪堪沾着了绣墩的边缘，然后便盯着三太太的脚边沉默不语。

　　“金桂啊，我给你派个新差事怎么样？”

　　桂嬷嬷闻言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太太……”

　　三太太道：“都十多年了，谁还记得那点子事儿啊。”

　　桂嬷嬷听了侧身擦了擦眼泪才转过来道：“多谢太太。就是不知道太太想让奴婢去哪儿上差？不是奴婢不识抬举，如果是回后宅的话，还请太太恕罪，奴婢不敢从命。虽说是过了这么多年了，可该记得的人都记得呢……您是开明的，知道内情才不怪罪，别人可不会这么想，奴婢实在不想给太太您添麻烦，布庄其实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啊，你看你，才三十五不到，就这样了！”三太太挥了挥手，慢腾腾地说道：“这事情我其实一早就打算好了的。原本是想等六娘出门子的时候挑人把你陪过去的……”

　　桂嬷嬷急忙道：“这不成，这会给太太您惹麻烦的！”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六娘的奶娘去年过世了，贴身侍女成了亲如今怀着孩子，她屋里也没有个能管事的。我原本就想把你陪给她的，晚去不如早去，你现在就去她屋里伺候着，反正她出门子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在她出嫁前，你也不用在外面走动，就盯着她把绣活好好练练，这孩子没个人看着都大半年没拿过针了。等亲事定下来了，你再帮她绣绣嫁妆，她总是会记住你的情分的……”

　　三太太见桂嬷嬷还要拒绝，又接着说道：“说起来，你我二人虽是主仆，可是这情分并不比姐妹少，我实在是不忍心见你就这么活着。哎，其实我也明白，你是故意折磨自己，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去的人都去了，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

　　“小姐……”，金桂扑通一声跪倒在三太太脚边：“奴婢实在是没法子啊……丰生那时候才那么小……”

　　三太太把手搭在金桂肩上道：“行了，我都知道，为人母亲的，不就是为了儿女在活么？我是向来都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什么克不克，祥不祥的，都是无稽之谈！等六娘出嫁时，我把丰生要过来，让你们娘俩一起做陪房。离了顾家和万家，谁能知道之前你们以前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