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俏》福禄寿喜

22、第二十二章 顾钏院里的事

　　顾钏很委屈地说：“我跟你不一样嘛，干什么都得自己花银子，不然除了玉竹我谁也使唤不动呢……而且，自从姨娘去了以后，我就一次月例银子都没拿到过，都被张婆子贪了。”

　　张婆子就是大太太派来顶替顾钏奶娘的管事嬷嬷，为人嚣张跋扈——至少对顾钏而言是这样的，把持着她院子里所有的事务，可以说是顾钏的隐形boss。

　　顾盼瞬间明白了，然后很严肃地对顾钏说：“你这样子是不行的，别的不说，你自己屋里人还是要收拾规矩的。现在就算了，已经晚了，有大太太为她们撑腰你再怎么管也没用。但是以后你出了门，尤其是进王府后，可不能还像现在这样啊，到时候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的……”

　　“嗯，我知道啦！”，顾钏点头。

　　顾盼接着说：“我跟你说，在任何一个地方，人都是分成两类的，一类就是当权的，剩下的就是被人管的。当权的每个地方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咱们这样被人管的，最重要的就是分辨哪一个当权的是能护得住咱们的，抱大腿你知道吗？”

　　顾钏露出个顽皮的笑容，伸手抱住了顾盼的大腿：“就是这样对不对？”

　　“……不对！”，顾盼抽回自己的腿，嫌弃道：“红薯都黏在我衣服上了”

　　顾钏吐吐舌头嘿嘿笑了起来。

　　顾盼看顾钏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她怎么就这么愿意为顾钏浪费精力呢？她可是吃过好心帮忙的亏的。

　　她还记得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同部门的一个同事急着要做一套文件，是要交到出入境管理中心给一外籍领导申请工作签证的。因为她英语好，那同事请她帮忙翻译了其中的一个学历证明文件。可是，后来那外籍领导的工作签证没能顺利办下来，不得不临时出境避免非法滞留。负责的那个同事被上级叫过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接着顾盼也被叫过去骂了一顿，说她瞎添乱。

　　从来都不算是热心肠的顾盼从此以后就更加冷漠了，坚决不管闲事！

　　可是遇上顾钏以后，她发觉自己突然变成了知心姐姐，热情得让她自己都害怕。

　　顾钏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还以为她生气自己弄脏了她的衣服，放下红薯拉着她的手摇：“别生气嘛，我帮你洗干净……”

　　顾盼隐约有些明白了，她对纯粹的人没有抵抗力。

　　“行了行了，你又把红薯沾到我手上了！”，顾盼装作不耐烦地说道：“做好了，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啊，你可是大家闺秀呢！”

　　顾钏听了不但不松手，反而干脆整个人就朝她压了过来，还哼哼道：“盼盼，你最好了！”

　　顾盼一脸黑线，她觉得跟顾钏再这么好下去都可以直接搅基去了！

　　“好了，你松开我，咱们说正经的，你想当东西？”

　　顾钏点头，然后又撅起嘴摇了摇头，复又点头，小声嘀咕道：“我也不想的啊，我的东西都是姨娘留给我的，每一件都有特殊的意义，可是我也没办法了……姨娘生前留二百两现银给全花没了……”

　　“二百两全没了？！就三年时间二百两就没了啊？！”，顾盼的下巴掉地上去了。

　　即使顾盼这个半路出家的都知道，一两银子的购买力有多可观。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顾家奴仆的生存状况和香草的家庭背景。

　　在劳动力是第一生产力的古代，判断一个家族的势力有一个很方便的标准，那就是看土地和奴仆的多寡。

　　平民手里只有很少的土地，良田大多都是被大户们给瓜分了。作为在松洲城繁衍了几百年的大族，顾家祖宅这一支独占了城外将近五分之一的农田。顾盼估计，如果把顾家的土地放在一起拼成整块的话，以她现在的脚程，恐怕得从早走到黑都没法绕着走完一圈。

　　光是种植这一项就有几千人在为顾家服务，而在这些土地上劳作的人没一个都是顾家的家奴，祖祖辈辈都一样。

　　除此以外，顾家还养了诸如专门种田的、建房的、伐木的、饲养牲口的、种树的、烧陶的、酿酒的等等各行各业的匠人，还有将近两千人的私兵，奴仆总数过万，简直就跟一个小型王国一样。
　　那么多奴仆里面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月钱的，只有领了差事的才有，没用处的就只能等着饿死！

　　香草爹娘和两个哥哥是种田的农户，按照她们名下管理的田地的多寡以及收成，他们每年能领到数量不等的粮食，撑不着也饿不死，也就是活着而已。直到香草被选进府里伺候，他们家才算是有了收入——每个月能有个一百文的现钱，再也不用在急用时卖粮食了。

　　香草成了顾盼的贴身侍女后，月钱随着也涨了，从一百文变成了三百文，再加上顾盼手指缝又宽，时不时地打赏，香草每个月的最少都能存下八百文钱。

　　凭着香草的这点月收入，半年时间香草家就存够了建房子的钱！

　　就算因为熟人帮忙省了些工钱，可是用五两银子就建了新房子也足以说明一两银子的购买力有多可观了！

　　而顾钏居然三年就用掉了二百两银子，由不得顾盼不吃惊。

　　“你是买了什么特别贵的东西吗？”

　　顾钏叹气：“没有……都是让张婆子借着各种名头贪去了。”

　　后宅里打赏用的都是铜钱，顾钏让张婆子拿银锭子去换铜钱，十两银子她只给换来了六贯钱，不见了的四两被她称作“银耗”，还敢腆着脸问她要幸苦费。

　　张婆子本来就是大太太派来折腾她的，顾钏想着花钱免灾，只能忍了，她越忍张婆子越变本加厉，借着各种名义掏她的腰包，越来越过分，到了后来，连给她提壶热水都管她要赏钱，不给就没热水用！

　　“大冬天啊用凉水洗漱，这不是让我去死吗？”，顾钏愤愤地甩了下手绢接着说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能找太太告状？我要是因为这个去告状，估计张婆子还能得大太太一笔赏钱呢！”

　　顾盼算是对香草说的“五小姐虽然是小姐，却过得连体面的奴才都不如”这句话有了直观的印象，哀其不幸的同时，呃，想到她的处境，也只能接着哀其不幸了，她争也是争不过的。

　　“所以说，张婆子三年就这么贪光了你二百两银子？”，

　　顾钏点头：“是呀，幸好我手里还有姨娘留下来的首饰……”

　　顾盼问：“张婆子就没打过那些东西的主意？”

　　“她不知道我有这些东西……”顾钏道：“姨娘还没咽气呢，大太太就带人把姨娘的妆奁清空了，姨娘估计也是料到这个情况，在这之把好东西都给了我，交代我一定要藏好了，谁也不能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姨娘想多了，到了后来，我偶然见发现张婆子趁我去给大太太请安的时候翻我的东西，哼，这个老刁奴，被我抓了个现行她还不承认呢，说是帮我整理东西。在哪儿嚷嚷自己有多劳苦功高……说我污蔑她，还装模作样的要撞墙以死明志……”

　　顾盼被张婆子的不要脸彻底震住了：“然后呢？”

　　“然后就把大太太惊动了……”，说到这里顾钏冷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你猜大太太怎么说的？”

　　“说你不应该冤枉忠心耿耿的老奴？”

　　顾钏学着大太太的语气说道：“她虽然是你身边的奴才，可也是我派给你的，你这样无端折辱她是对我有所不满吗？那老刁奴就在一边哭闹受不了这个侮辱要死要活的…...然后大太太逼着我给那老刁奴赔礼道歉，你相信吗？她让我给一个奴才道歉！”

　　说到这里顾钏停了下来，没有说她是不是给张婆子赔礼，顾盼知道她难堪，也没有不长眼地追问。

　　两人一起沉默了，半晌后，顾钏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万幸的是，张婆子没有翻到我藏的首饰。说起来也是因为这件事，玉竹才同我交了心……”

　　顾盼皱眉道：“玉竹？她嘴巴不带门的，最初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觉得奇怪，让香草去打探……”

　　“这事儿我知道，是我让她说的。”，顾钏笑着说：“我那些挺怕你的，不敢跟你直接说……正巧香草来打听，我就让玉竹故意漏话，想看看你会怎么回应。”

　　顾盼拍脑门，后宅女人的心眼儿就是多啊，连看似白纸一张的顾钏也不能免俗。

　　顾钏大概也觉得说这件事不大好意思，又转回之前的话题，接着说道：“经过那件事后，我算是知道了，那些首饰才是我以后生活的保障，我日夜担惊受怕，生怕张婆子发现后会直接偷了去……我想了个办法，在床底下掏个洞，把东西藏进去。玉竹每晚上都在屋里守夜的，我不敢让她看到，就先装作睡着了，等她睡了，我再起来悄悄开始挖洞，结果第一天就被玉竹发现了。我吓得要死，以为完了，连姨娘留给我最后一点东西都保不住了，谁知道玉竹一下子跪了下来……”

　　顾盼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顾钏笑着说：“因为我姨娘救过玉竹和玉竹娘的命！”

　　玉竹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玉竹奶奶因为这个哭瞎了眼睛，别说上差了，连自理都不行，家里就靠着玉竹娘撑着。玉竹娘不放心奶奶照看玉竹，上差时总把玉竹带在身边。
　　玉竹娘是在花房照看花草的，那里很少有人去，管事又跟她是老交情了，知道她家里的情况特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跟她说好了，一有外人来就得把玉竹藏好，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玉竹。

　　事情一直很顺利，直到被大老爷给撞破了！

　　主子们要赏花都是让下人搬到自己屋里的赏看的，从来没听过那个主子踏足花房，谁也没料到大老爷悄无声息的一个人就这么来了。

　　大老爷进来的时候，玉竹手里正捧着一盆花要递给站在梯子上的玉竹娘，被大老爷一吓，把花给摔了，“哐当”一声也把大老爷用五石散营造的美梦给砸破了。

　　这盆花在花房里并不是最名贵的，可是也足以抵得过玉竹一家人的身价了，大老爷当场就把他们母女给杖毙掉。

　　打到第五个板子的时候，四处找大老爷的花姨娘找了过来，并且劝住了他，玉竹母女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不仅如此，花姨娘后来还让人带药材上门问候，送银子给他们治伤。

　　自此以后，玉竹母女俩就成了花姨娘的死忠粉了。

　　顾盼感慨：“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是太巧了！”

　　顾钏笑着说：“可不就是么，玉竹帮着我挖好坑，藏好了东西……”

　　这时候传来了一个婆子大声说话的声音。

　　“五小姐，你在里头吧？赶紧的，快跟我回去！”

　　顾钏皱起眉头，顾盼做了个口型：“张婆子？”

　　顾钏沉着脸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