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俏》福禄寿喜

17、第十七章 上元（三）

　　虎面男和李继明勾肩搭背地离开了番台坊，前行的方向正是顾盼主仆四人离开的方向。

　　此刻的番台坊是松洲城内最热闹的地方，游人们正从四面八方赶来，逆流而行的人们被排挤得只能贴着街边商铺的门槛前行，时不时地还要被迫停下来等迎面而来的人走了才能继续前行。

　　在顾盼主仆四人艰难地寻求出路时，虎面男拖着李继明灵活地见缝插针，很快就后来居上超过了他们。

　　“走，咱们跟着他们，那个人太会找路了！”，顾盼拉着香草跟上了虎面男二人。

　　虎面男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挤了有一刻钟左右，挤得骨头都快散架了的顾盼等人终于回到了德宝楼。

　　顾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看向街对面的德宝楼，看到顾钏正趴在窗户框上，本个身子露在空中，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们。

　　顾盼咧嘴笑着冲她挥挥手。

　　顾钏愣了愣，像是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动作有多不雅观一般，迅速地挥了一下手，然后就缩了回去。

　　顾盼打赏了护卫了一路的两位家丁后，带着香草“噔噔噔”地往楼上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还“病弱”，于是又放缓了脚步，做出弱柳扶风的样子，慢腾腾地挪回了之前跟顾钏待的房间里。

　　她一进屋就看到呆坐在窗前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顾钏，以及站在旁边同样一脸呆滞的玉竹，主仆二人怎么看怎么奇怪，她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

　　顾钏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愣了愣才开口道：“我刚才看到齐将军了！”

　　“齐将军？”，齐将军？顾盼想了想，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就是齐岳齐将军啊！我跟你说过的，咱们肃地的大英雄！”，顾钏站了起来，激动得小脸都红了，比划着跟顾盼说：“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齐将军，我听说他一直是在边城驻扎的，可是，就是刚才，你们回来的时候，齐将军就在你们前面，跟‘小三杰’里的李继明在一起，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很是亲近，没想到身为武将的齐将军居然跟李继明这样的士子是朋友呢！”

　　顾盼对英勇的齐将军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为了照顾顾钏的情绪，她还是适时地发出了诸如“嗯”“啊”“这样啊”之类的单音节，确定顾钏说完了以后她迫不及待掏出之前买的小玩意儿放在桌上道：“你看，这些都是我刚买的，做得太精致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喜欢的话就说一声，我都给你。”

　　“真的？！”，顾钏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看向顾盼。

　　顾盼点头：“真得不能再真了！”

　　“谢谢六妹妹！”

　　顾钏雀跃地走了过来，一脸认真地对着桌上的泥人、桃符之类的东西挑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泥人捏得真好，我看着有些像是香草呢！你看她得包包头……”

　　顾盼被她这么容易满足的性格感动了。她如果是男人的话肯定把顾钏娶回家，弱是弱了点，可是好养活啊，而且一点点事情就能让她露出崇拜的表情，太容易满足虚荣心和成就感了。

　　“我也觉得这个像香草才买的！她还不承认呢，说自己的脸没有这么圆……”

　　“明明就是一样的嘛！”

　　“就是就是……”

　　姐妹俩说得正欢的时候，李昭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涨红了脸道：“我有话跟你说！”

　　顾盼愣了一下，抬了抬下巴道：“你说吧！”

　　“咱们能不能找个……”

　　“不用，你就在这儿说吧！”，顾盼摆出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

　　李昭扭头问顾钏：“五表姐，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顾钏傻愣愣地点头：“哦~”

　　顾盼没好气地拉住了她：“你哪儿也不用去。”，然后又松开她的手走到李昭跟前道：“虽然大家都是骨肉血亲，可是你我年纪也不小了，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些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让人知道了的话，对大家的名声都不好。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昭憋了半天，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在顾盼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注视中，终于还是开口了，他用很是沉重地说了句：“六娘，你变了……”

　　顾盼淡定地点头：“确实。”

　　芯子都变了，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李昭又憋了一句出来：“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顾盼淡定地说：“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李昭瞪圆了眼睛看她，顾盼继续淡定地看着他。

　　顾钏手里紧紧地捏住手绢，局促不安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玉竹则是一副很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千百年的表情，为什么要让她看到、听到这些啊？！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种隐私的啊！

　　香草则在第一时间挤到门口，一脸紧张地看着来往的通道，随时注意情况，生怕有人在外面偷听偷看，或者突然闯了进来。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李昭又问了一句：“以前，你和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盼淡淡地回答：“大概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吧，病重的时候想得比较多，想得多了人就变了，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没打算再变回去，咱们就这样吧。”

　　李昭大受打击，现在挺好？没打算变回去？就这样吧？他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受了内伤的样子，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香草贴在门框上让开了路，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昭，一脸紧张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怕他突然摔倒了还是怕他突然转过头来找麻烦。

　　顾盼淡定地看着李昭的背影，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抱歉，顺便推脱了一番责任，要怨就怨老天爷吧，他要是没弄死原主的话，原主说不定真能跟李昭有个好结果！

　　李昭走出去后，顾盼听到三声重重的呼气声，顾钏三人均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顾盼翻了个白眼，淡定地对顾钏说：“咱们继续挑东西吧！”

　　顾钏忍啊忍啊忍啊，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顾盼：“你跟李家二表弟是怎么回事啊？”

　　顾盼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脸红了红，然后鼓足了勇气继续说：“你告诉我吧，我也告诉你，我其实，其实，那个……”

　　顾盼一哽，这算什么，交换秘密吗？

　　顾钏还在继续：“那个，我，以前……”

　　顾盼被顾钏又羞又恼又努力的样子给萌到了，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脸一把，笑着说：“好了，咱们回去以后慢慢说，晚上你来我房间睡吧！”

　　“好啊！”，顾钏松了口气。

　　玉竹和香草也同时松了口气——回去慢慢说好，躲在被窝里别让任何人听到，她们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戌时末，狂欢后的顾家众人乘车返家。

　　顾钏直接跟顾盼到了她的小院子，只差了玉竹回去取换洗衣物，玉竹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不少委屈。

　　顾钏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道：“张婆子又说什么了吧？”

　　玉竹刚说了句“贼婆子欺人太甚”，顾钏就打断了她，笑着说：“今晚上我不想提起不开心的事情，就别说了，等以后……咱们再讨回来就是！”

　　“嗯！”，玉竹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

　　顾盼站在旁边将她们主仆二人的交流看在眼里，见顾钏不愿意说起，她也就没有主动询问。其实不问也知道，肯定是大太太派到顾钏院子里的张婆子对她外宿有意见，说了什么难听话之类的。

　　姐妹俩一起沐浴更衣，遣退了要守夜的玉竹后，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并排躺好，头挨着头地说起了话。

　　顾盼道：“我还是第一次跟人睡一个被窝呢！”

　　她早就习惯了寂寞。

　　上一世，家庭环境造就了她不怎么阳光的性格，这种性格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间是最不受欢迎的，从小她就被同学们当做怪人一个。

　　大学时她为了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在学校的勤工俭学岗位之外她还有两份兼职，根本没时间参与到同龄人的活动中去，四年时间熟悉的同学就只有同寝室的另外三个人。什么联谊、郊游、聚会等等跟她根本扯不上关系，她连去图书馆自习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这个辅导员还语重心长地跟她谈过话，让她不要舍本逐末。

　　可是正值青春期的她愤世嫉俗到了心理扭曲的地步，哪儿听得进去劝啊，一天到晚除了想钱以外想的就是为什么周围的人都无忧无虑？为什么只有她过得这么辛苦？家庭幸福的人都去死去死！

　　这种扭曲的心态一直到大学毕业后进入社会后才有所缓解。她有了稳定的工作，薪资不错，她不再需要为生活奔波，有空闲参加同事聚会，偶尔还能凑在一起八卦下各自的顶头上司。

　　但是交朋友最好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社会人不同于学生，他们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太杂，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从头开始一段真挚的友情，有这个闲情的姑娘们寻找的却又是另外一种感情，爱情。

　　她十分失望，转而又学起周围的同龄人，把重心放在寻找结婚对象上，结果交了三个男朋友都无疾而终，最大尺度的交流也就是亲吻而已，其中一个还给她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心理阴影。

　　总之她的友情和爱情都是一塌糊涂，从来都没有跟朋友或者恋人分享一个被窝的经历，共枕而眠对她而言十分的新鲜。

　　这一瞬间她觉得顾钏简直就是天赐之物，她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毫无心机又小白又软弱的顾钏简直是老天爷为她量身定做的最佳闺蜜，一个比她当年还要悲惨的小姑娘，简直是在衬托她的幸运。

　　顾钏很吃惊说：“怎么会呢？你小时候难道没有跟你姨娘一起睡过吗？”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顾盼有些不自然地说：“……除了这个以外。”

　　顾钏笑着说：“那我也是一样……”

　　“你姨娘对你好吗？”，顾盼问道。

　　顾钏重重地点头：“姨娘说我就是她的命。”

　　“真好啊……”，顾盼略带羡慕地说。

　　顾钏吃惊地说：“你姨娘对你也很好的啊，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唔，是不错。”顾盼无所谓地点点头。

　　李氏对她确实很不错，可是她就跟天生缺少父母缘一样的，总觉得自己跟她之间少了点什么，他们相处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母女，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个年纪的母女相处究竟是怎么样的，她没有经验。

　　顾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不想听人炫耀“母女温情”，哪怕这个人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她转了话题道：“对了，你跟那个齐将军是怎么回事啊？”

　　“我见过齐将军……”

　　顾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讲诉她与齐岳的“过往”。